第 3 章

顧衿醒過來的時候,六點的天光剛亮,她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從床上掙紮著起來,這一晚上睡得不好,渾渾噩噩的做了好多夢。她哀怨看著鏡子裡不修邊幅的自己,打算好好化個妝,元氣滿滿的上班去。

這個時間旁政應該正睡的舒服,他這人毛病多,屋裡有點大的聲響就會醒,因此顧衿收拾的時候格外輕手輕腳。

她記得那時候兩個人剛搬到一起不久,顧衿跟著網上的同步劇場追美劇,到半夜肚子空空的,便去廚房摸零食,餐廳和客廳之間有兩階台階做隔斷,她當時看的興奮心裡又著急,腳下沒注意,撲通一聲趴在了理石地面上。

她這一趴不要緊,順帶著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拽了下來,辟裡啪啦好大的動靜。顧衿磕的下巴都麻了,還沒等她爬起來,旁政就從臥室裡衝了出來,顯然是被聲音給嚇醒了,他半睜著眼睛,連睡衣扣子都沒扣緊。

顧衿以為他好歹會關心一下自己,沒想到他衝出來第一句話就是怒氣衝衝帶著質問的。

「你幹什麼?!」

顧衿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一時被嚇住了,緩過嘴唇那陣疼,半天才訥訥的。「沒注意台階,不小心絆倒了……」

「吵著你了,對不起啊。」顧衿乾巴巴的說著,慢慢撐著地站起來。

旁政臉色稍有和緩,站在原地做個深呼吸平復了情緒。「摔著哪兒了?」

顧衿背對著他,把地下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哪兒都沒有。」

旁政也懶得多問,見她胳膊腿都還能正常活動也像真沒什麼大事兒,就轉身回去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看著燈下顧衿窸窸窣窣的身影解釋道。

「我神經衰弱,以後你半夜出來儘量動靜小點兒,剛才不是衝你。」

顧衿用手蹭了一下剛才咬破的嘴唇,抓起餐桌上的一罐牛奶和餅乾。「知道了。」

那是顧衿第一次深刻領悟到那句諺語的含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早上六點半,顧衿收拾妥當,在門口換了高跟鞋離開家門。她看了眼表,想著快點走興許還能趕上去後街拐角的早餐鋪子吃燒麥。

這幢公寓在b市的黃金地段,就是俗稱的高檔小區,物業管理的很嚴格,進出基本全都是私家車,周圍除了幾個大型商場和超市以外,沒什麼讓人感興趣的地方。但是顧衿是什麼人,那可是剛入學一個月就能寫出份長達十三頁校園小吃攻略的人。

她在一個星期內,就迅速的把這條街摸了個門清兒,從小區後門出去,走五六分鐘是一個小學校,小學校的旁邊就是一對兒老夫婦開的早餐鋪子,裡面除了十幾樣熱粥茶點之外,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就是甜甜的玉米燒麥。

顧衿不是什麼賢妻良母,從來都沒有那種早起給老公準備早餐的覺悟,平時連覺都睡不飽呢,更別提讓她犧牲掉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來做飯了,何況旁政也從來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兩個人在這種事上,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似的,誰都不管誰。

今天機會難得,顧衿腳下生風,一路小跑著到了早點攤兒。

旁政把車從小區後門拐出來,一眼就看見顧衿了。她手裡捧個紙袋,也不知道是吃什麼呢,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塞,可能是燙著了,嘴裡直冒白氣。

旁政沒想到她今兒也醒的這麼早,昨天就和一家合作公司的老總約好了早上打球,他走的時候特地沒吵她,沒想到,她倒是一人兒跑這覓食來了。

到底是知道冷暖的,顧衿一改昨天的裝扮,穿著厚厚的駝色大衣,一頭濃密烏黑的捲髮被清晨的風吹得飛起來,她背著大大的包,充滿了朝氣。

他小孩心性兒上來,故意放慢車速跟了她一會兒,顧衿走著走著,就感覺出來了。

她警覺回頭,旁政坐在一輛白色的suv裡,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笑容裡帶著些嘲笑意味。

這廝又換車了,顧衿心裡罵他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財主,可是轉念一想,他昨天的新車被她踢出了個坑,頓時沒了底氣。

旁政把車窗降下來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立領的夾克衫讓他看上去英俊異常。「早啊。」

顧衿把嘴裡的燒麥嚥下去,故作鎮靜。「早啊。」

旁政的目光在他臉上和她手上徘徊,顧衿覺得有點尷尬,她把手裡的紙袋遞出去象徵性的問他。「吃嗎,新買的,還熱著呢。」

說著,她不忘了從裡面拿出來又塞一個進嘴裡。

旁政嫌棄的搖搖頭,早上的氣溫確實不高,顧衿手指凍的發紅,這兒離地鐵還有一段路程,他忽然大發善心。「上來,我送你。」

顧衿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不用了,你忙你的,我時間來得及。」為了充分表達她的抗拒,顧衿還往後退了一小步。

旁政頓時覺的這閒事兒管的真沒意思,他臉上掛不住,訕訕的。「隨你便吧,我走了。」

車窗慢慢升上去,顧衿站在窗外笑的眼睛彎彎的跟他招手。「注意安全哦。」

旁政腳底下油門加快,一溜煙兒的走了。

顧衿的身影在他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終成一個小小的點。旁政攥緊了方向盤,忽然多多少少的,有那麼一點兒不忍心。

好歹,她是他的妻子。

之前是想過給她買輛車的,結婚之前旁政就提過,奈何顧衿太強說什麼都不要。旁政以為她是跟他作姿態,怕他覺得她是貪圖財產愛慕虛榮的人,後來結婚了,旁政又跟她提起過一次,顧衿還是不要。

他問她為什麼,顧大小姐直接甩出仨字兒不會開,硬是把旁政噎了回去。

他問她,駕照你也考了,大學有那麼多的寒暑假,學生都趁這個機會去練,你怎麼不去?

顧衿正在沙發上貼著面膜翻雜誌,聽到他這句話十分認真的轉頭看著他,旁少爺,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認識你是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事情了,不是之前,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所以也沒人給我買車開。

說完顧衿特別憂傷的嘆了口氣,好像特別遺憾。那個時候去考駕照練車的,都是家裡有現成的等著他們去開,就算沒有,以後人家也是有買車的打算的。但是我沒有,他們每天開著車滿城亂轉的時候我要準備各種各樣的專業考試,去做各種兼職養活我自己。

旁政說可以找私人教練跟著她現在練,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上路。

顧衿還是不同意,她撕掉面膜,用精妙的手法推著臉上的精華液,慢吞吞的。她說,旁政,你不用這麼對我,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什麼,我喜歡做地鐵乘公交,那樣我覺得我還是顧衿,而不是被你們旁家圈養起來的旁太太。

旁政聽完她這句話,便不再說什麼,之後關於給她買車的事情,他再也沒提起過。

地鐵西站離茂柏的寫字樓只有五站,顧衿打卡的時候差幾分鐘才算遲到。她一路乘電梯到二十三層,一進客戶部,就感覺氣氛詭異。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格間的位置上不說話,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出聲。

顧衿回到座位上,脫掉大衣,左右看了一下。「怎麼了?」

她助手lily抱著文件小聲兒湊過來,小心翼翼的。「顧組長,咱們跟著的那個案子又出事兒了。」

顧衿懵了,「哪個?」

「就是和鼎元合作的那個企劃案啊,本來說好了今天是做企宣路演的,誰想到一大早鼎元就來人說要違約,算上張天集團的,這已經是咱們部裡弄砸的第二個案子了,老闆直接從三十三樓下來了,這不。」lily指了指裡面的總監辦公室,壓低聲音。「傅總監正在裡面挨罵呢。」

媽的。

顧衿氣的想罵人,張天集團的案子中途讓人撬走的事兒還沒完,現在又來了一個簽完約又落跑的。

恰巧,這兩個案子還都是傅安常帶著自己所在的小組做的。

顧衿覺得這事兒太邪了,偏偏趕在傅安常要考核提拔的這個檔口,怎麼接二連三的全都奔著他的客戶部來了。

顧衿是個很仗義的人,雖然昨天和傅安常鬧的不太愉快,但是一碼歸一碼,以前傅安常在學校裡就很護著顧衿,現在終究問題是出在她們小組,顧衿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頂了這個黑鍋。

她拿起桌上的工作卡戴在脖子上,翻出和鼎元合作的資料,直接去了總監辦公室敲門。

大老闆正坐在傅安常的位置上不知道說些什麼,傅安常看到顧衿站在門口,皺起眉來。「有什麼事兒一會再說,你先出去!」

顧衿不在乎那個,乾脆推開門走進來。

「錢總,鼎元合作的事情一直是我們小組跟進的,出了問題也是我們下面的人和對方銜接溝通的不夠清楚,我來跟您承認錯誤。」

顧衿規矩的把幾個企劃案放到錢總面前,「當時他們說希望在媒體上提前放出風聲,我們也在這一塊做了很大的投入,現在馬上要進行路演宣傳了,對方選擇換公司,很明顯是利用了我們的媒介資源然後想再一腳把我們踢開,只怪我們負責跟進的人不夠嚴謹。」

在一個有規模有實力的企業裡,最忌諱的就是越級申訴或者自以為是的辯白。顧衿深諳這一點,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去老闆辦公室裡大大咧咧的承擔傅安常的責任,這樣只會讓老闆更加反感,作為負責人,她能做的,就是儘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然後想辦法去彌補。

畢竟錢總錢總,錢才是關鍵。

果不其然,錢齊峰聽後慍色稍褪,對於顧衿的工作實力他還是瞭解一些的。「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顧衿抿了抿嘴唇,看了傅安常一眼。「我去想辦法。」

「我問的是結果。」錢齊峰嘆了口氣,「鼎元這個時候跑,很明顯是找好了下家,最近你們客戶部接二連三的給我丟人,對公司影響很大啊。」

顧衿攥緊了拳頭,硬著頭皮答應。「我保證,鼎元的合作案還是我們的。不管用什麼辦法。」

錢齊峰滿意的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來。「就今天一天,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他走到顧衿和傅安常的面前,一語雙關。「傅總監,你們這個顧組長,很能幹啊。」

「上頭馬上要來人做考核了,我不希望你因為這麼點兒錯誤就失去了這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待辦公室的門重新合上,傅安常抱著手臂,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顧衿。

「誰讓你進來的?」

「還有別的辦法嗎?」顧衿質問他,「難道你想重新做回一個業務員每個月領著三千八百塊的薪水去還房貸?」

顧衿踩著高跟鞋離開,她扶著門把手,又探進身來。「相信我。」

「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