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廢物!這點事,也做不好!──王紫雲抓狂的咆哮著。

  錢芷韻仍然被女鬼的音波攻擊整得頭痛欲裂,但幸而人是習慣的動物,這種程度的痛,多經歷幾次,也就慢慢變得不那麼無法忍受了。至少她還能在疼痛裡思考,並且保有冷靜,而不是像之前幾次那樣,除了痛得滿地打滾之外,其它什麼事也不能做。

  「沒有什麼事是容易做的,更別說是這種害人的事了。妳以為設計一個人出車禍而不致死很簡單嗎?」女鬼對她充滿抱怨,她又何嘗不是對女鬼的能力感到失望。她太高估女鬼了。

  竟然不是接近了目標就能奪舍,還得那個被奪舍的人身體有意外或者是精神極度衰弱時才能趁機上身。一個敢做壞事、視人命如草芥的女鬼,竟然半點「鬼力」都沒有!那她憑什麼變成厲鬼禍害人間?誰給的膽子?!

  ──要不是妳怕東怕西的,今天怎麼會失敗!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妳只願意在沒人看到的情況下出手,只想把自己撇清出去!如果妳不是那麼自私,我早就得手了!──王紫雲怒聲指責著。

  她為什麼不能自私?她難道不該自私?女鬼憑什麼要求她捨己為人?她是個什麼東西!錢芷韻在心底冷笑。

  「我雖然想活著,卻不願意去吃牢飯。殺人未遂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我的家族也不會接受。」錢芷韻語氣強硬的說道。

  就算是處於被脅迫的劣勢,也不能一直唯唯諾諾的順從,不然只會被徹底奴役、踩在腳底。只要女鬼對她還有所求,她就有底氣跟她談判,爭取自己的權益。

  ──妳怎麼搞不清楚啊!只要我順利上了那個葉知耘的身,成了葉知耘之後,妳怎麼會有事?就算別人看到妳害了葉知耘,有我幫你證明清白,妳就不會坐牢!妳怕什麼!──王紫雲罵著。

  說得倒好聽。不過錢芷韻從來不相信鬼話。這個女鬼真是自我感覺良好,竟然認為她說的話有任何信用可言?

  雖然心中不斷冷笑,但臉上卻沒有帶出半點,像是很知錯的說道:

  「反正今天的行動是失敗了,妳再生氣也沒有用,不如好好計畫下一次的行動。明天晚上葉知耘跟高元有約會,是個出手的好機會。」

  ──哼!妳還敢說!如果妳今天把事情辦成了,明天去跟高元約會的人就是我了,哪會便宜葉知耘那個女人──王紫雲嫉妒道。

  「有了第一次經驗,明天晚上肯定會順利許多。」錢芷韻保證道。

  ──最好是這樣。哼!要是再辨不好,妳等著瞧,我有的是法子整妳!──威脅一通之後,王紫雲懶得理會錢芷韻,不再說話了。

  錢芷韻靜靜坐在書桌前好一會,才敢動平板電腦,叫出標示有「葉知耘」名字的隱藏檔案,裡面寫滿了葉知耘明日的行程,對著行程細細思量起下手的時機。

  與良心無關,也不覺得對不起葉知耘。她與葉知耘不過是相同命運的倒楣鬼罷了;同樣無辜,也就沒有所謂的對不起。

  她相信,如若兩人處境互換,葉知耘也會為了擺脫女鬼而毫不猶豫地設計她。

  所以,她不會良心不安,一點也不。

  ※※※

  「妳今年一定是犯太歲了!」葉知慧一臉神棍表情的說道。

  「與其說是犯太歲,我更願意相信是犯小人。」葉知耘平靜說道。

  堂姊葉知慧這陣子幾乎天天打電話給她,有空時更是勤跑葉家來找她聊天。原因很簡單──打從知道葉知耘與高元的相親結果好像還不錯之後,正打算完整圍觀俊男美女怎麼談一場奢華的戀愛,正好可以給下一本小說當原型。

  「說真的,妳真的確定是被人惡意推了下,而不是純粹的意外推擠嗎?」

  「我很確定,是真的有人推我,用兩隻手重重從我背後推了一把,將我推到馬路上。如果只是意外推擠,力氣不可能那麼大,還精準的將我往馬路上推。而且當時行人雖然不少,卻並不擁擠,人跟人之間都還能保持著距離,沒有擦撞的機會。」

  「可是……這沒道理啊。妳朋友不多,也不常出門聚會,又從不跟人結怨,就算有人看妳不順眼,也不至於會為了一點點不順眼而想要傷害妳。」葉知慧皺著眉頭苦苦思索,接著說道:「如果這是一本愛情小說,能推理出的唯一結果必然是:因為妳這個灰姑娘被白馬王子看上了,所以那些反派的邪惡女配角就會來對付妳,不外乎下春藥、陷害、車禍什麼的,這些手段雖簡單粗暴,卻很有用,且歷久不衰,永不過時,用過的女配都點讚。」

  葉知耘默默抬手撫額,嘆道:

  「妳真是一個敬業的作家,無時不刻將周遭發生的事當成小說的素材,很榮幸我這樣乏味的人也有能夠提供妳素材的時候。」

  「不用客氣,是我太能延伸想像了,就算是妳這樣一個四平八穩的人,我也能挖掘出亮點來發揮。只能說,我天生注定要當一個作家。」葉知慧厚臉皮的自我陶醉了好久,然後才正色道:「雖然小說段子不能真的拿來現實中參考,但既然不知道妳到底得罪了誰、又為什麼得罪人,那麼,每一種可能都不能放過,即使覺得再荒唐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原因。妳別把我的話都當成耳邊風,多少放在心上一下;妳要知道,那些喪心病狂的兇殺案裡,有很多是沒有理由就殺人的,我們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想像他們;要知道,腦子正常的人根本就沒想過要去作奸犯科。」

  葉知耘想到了這幾個月來社會版上駭人聽聞的兇殺案件,發現確實是如此,於是點點頭。

  葉知慧看堂妹點頭,對自己的推理能力就更有自信了,接著道:

  「所以我覺得妳昨天差點出車禍,八成真的是哪個邪惡女配角幹的。兇手一定是個女人,而且是高元的瘋狂愛慕者。」

  葉知耘搖頭,簡直想嘆氣。

  「姊,妳不會真的認為這事跟高元有關吧?」

  「為什麼不可能?他這樣一個鑽石單身漢,有幾個不理智的瘋狂愛慕者很正常吧?社會版的新聞告訴我們,情殺比財殺事件多很多,手法也更殘忍變態。」葉知慧雙手握拳,表情嚴肅,一臉我說的話就是真理的樣子。

  「……嗯,快中午了,我們去吃松阪牛肉定食怎樣?」葉知耘沉默好一會之後,決定轉移話題,朝堂姊點了點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然後作勢起身道:「我去換衣服──」

  葉知慧身子歪過去,一把抓住堂妹。

  「知耘,妳別不當一回事,我們繼續聊嘛,我還不餓。」

  「那家餐廳從這邊開車過去要半小時,等我們到餐廳之後,妳一定就餓了。」

  「妳這樣打擊我的談興,有很多寶貴的意見妳將因此錯過,妳以後一定會後悔的。」葉知慧一臉「妳不識好人心」的控訴樣。

  「好好好,我一定會後悔,到時會好好努力懺悔的。」像哄小孩似的,葉知耘漫不經心的回應,回房間很快換了套適合外出的服裝,拎著手提包走到玄關,並朝還在沙發上生悶氣的堂姊喚道:「姊,走吧。難得今天有機會搭乘妳那台玩具小車,還不快點讓我見識一下。」

  葉知慧抗議:「什麼玩具小車!Smart Fortwo這種車子一開出去,整條馬路的人都在對它行注目禮,誰見了不是捧著雙頰喊一聲『卡哇伊』!比那些造型古板的車子拉風多了。能讓妳坐一次,是妳三生有幸!」很傲嬌的高抬下巴道。

  「是是,我很榮幸。」拉開大門,葉知耘把著門,恭請堂姊移駕。

  葉知慧又哼了哼,才一臉女王樣的踩著台步越過她走出去。

  直到葉知耘鎖好家門,兩人一起走向電梯時,葉知慧才驚訝的指著葉知耘的左手問:

  「咦!妳帶著這把傘做什麼?天氣那麼好,沒太陽沒雨的,幹嘛帶傘?」接著嫌棄道:「而且還是這樣一把醜不拉嘰的傘……哎唷!這傘柄怎麼粗得像拐杖?拿起來挺沉的吧?」注意到這把黑傘與眾不同的地方,就要拿過來研究一下。

  葉知耘將傘遞給堂姊打量。道:

  「傘柄是實心的,確實比較沉。這種好像是專門製造給老人家拿的傘,平常拄著行走也方便。」

  「這傘哪來的?不會是妳買的吧?」掃了眼堂妹得體優雅的穿著品味,覺得這把傘的存在很奇怪。

  「我不是跟妳說過昨天有個好心的路人拉了我一把,讓我兔於出車禍嗎?這把傘就是他的。」

  「咦?!他送妳傘?」葉知慧眼睛一亮,這會兒也不嫌棄黑傘的其貌不揚了,一腦子夢幻泡泡死灰復燃。「清明時節雨紛紛,斑馬線邊送黑傘……噢!」

  「昨天不是清明節,也沒有下雨。我跟那位先生更不是白娘子與許仙。」葉知耘無奈的將堂姊給拖進電梯裡,也不阻止她去天馬行空,就隨她去。

  在自己腦子裡完成了半個愛情的想像之後,葉知慧連忙追問:

  「他為什麼送妳傘啊?既然昨天沒下雨,送傘幹嘛?難道是藉機跟妳勾搭上,下次也就順理成章有了再見機會?」

  「不是這樣。那時我被嚇傻了,腦袋一片空白不說,還全身發軟,站都站不住,也不知道怎地,傘就被我抓在手中了。那個好心人大概看我的樣子太慘,不好意思跟我要回傘,只說讓我去行人椅上坐一下再離開。」葉知耘解釋道。

  「他沒有留下來陪妳嗎?妳年輕貌美又懂得穿衣打扮,是個男人都會想趁機認識妳,怎麼那個男的竟然轉身就走啦?」

  「姊!人家是正人君子,他出手相救是因為善心,不是因為我是個長得還可以的年輕女人。所以救完人,確定我沒事之後,人家就忙自己的正事去了,才不會留下來做多餘的事。」

  「可是他留下傘了。」葉知慧覺得那個男人恐怕還是有點小心機的。

  「我沒記住他的長相,也忘了問他的名字,所以就算下次再見面,我也不一定認得出他。他留下傘是因為我當時需要。」

  「好吧,既然妳這樣認為,那就姑且當作是這樣好了。不過──」葉知慧見堂妹一臉拒絕聽她胡亂猜測救命恩人心思的表情,很識時務的不說了,反正自己可以在腦子裡腦補。「妳帶著傘出門幹嘛?」

  葉知耘看著大黑傘,眼中也帶著一抹困惑,搖搖頭,輕道:

  「不知道。反正就覺得帶著有安全感。」

  ※※※

  「之前看你老拎著一把傘在身邊,怎麼今天好不容易下雨了,那把黑傘反而不見你帶著了?」劉文旺走出辦公室,抬頭望著正在飄小雨的天空,問著身邊的沈如律。

  「是啊。所以說,天有不測風雲,不帶傘,就下雨了。」沈如律抬手接了下雨絲,也就是一點毛毛雨,淋不濕人,也不會下太久。拍了拍劉文旺的肩膀:「那間新開的牛肉麵店離學校不遠,跑過去五分鐘就到了。來,跑起來,運動一下可以吃得更多。」話完,率先跑出去。

  「哎!你真要用跑的?下雨耶,可能等一下會下更大,我們開車吧,不然騎機車也可以……喂喂!等等我,別跑那麼快!」劉文旺的叫聲幾乎像是慘嚎,很無奈的跟著沈如律跑出去,完全不明白他都退役了,為什麼還要這樣辛苦的跑。忍不住咕咕噥噥抱怨道:「這麼喜歡胞,當初幹嘛不當運動員?竟然好好的就跑去讀莫名其妙的國文系,上大學之後便不肯代表國家參加比賽,只肯玩玩業餘的那種。沒傷沒病的,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喂,你好歹是田徑隊出身的,跑成這樣你好意思?」已經跑到校門口的沈如律回頭朝劉文旺叫著。

  「當然好意思。我可是因傷退役,還能跑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沈如律揚揚眉,又跑步起來,不過這次配合劉文旺的速度,僅是舒緩的小跑,好方便兩人聊天。

  「之前的相親怎樣?有沒有發展的可能?」沈如律問。

  「還成,大概有下次吃飯的機會。女方是個公務員,身材有點小肉……」

  「豐滿不挺好?」

  「是挺好的,只不過豐滿在腰部。」劉文旺低頭看了下自己正在成長中的小肚腩,聳聳肩,「我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大家半斤八兩剛剛好。要是相親的對象是個大美女,我反倒沒信心人家會看上我。」

  「那可不一定。有的美女就愛你這種看起來老實有安全感的。」

  「哈,真被美女看上,我怕要吃不下睡不著了。太美的女人實在不像能好好過日子的,我還是娶個長相跟我門當戶對的就好。」劉文旺一向很本分,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就留在腦子裡想想就好。「倒是你,應該有機會娶到一個美女。只要你別整天跟學生泡在一起,追上一兩個像樣的美女絕對不是問題。你也老大不小了,家裡不催的嗎?」

  「不催。有我哥頂著,我不急。」

  「拜託,你哥一個堂堂國外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別說他現在才三十五歲,就算是七十五歲也還能娶到年輕美女當老婆,你爸媽當然不擔心他!看看人家楊振寧,八十二歲都還能娶到年輕老婆,就該知道有成就的男人,年齡不是問題,直到他進棺材的前一天,都仍然是婚姻市場的搶手貨。精英跟平凡人是活在兩個世界裡的,不能拿來相比。你跟你哥不一樣……嗯,跟你弟也不一樣。你弟好像留學回來了,他現在應該在哪個大公司當高階主管吧?」

  「嗯,他去年畢業回來,就被『日昇集團』延攬,如今好像是什麼總經理特別助理之類的。」沈如律想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道。

  劉文旺咋舌叫:

  「哇!日昇高家耶!還是總經理特別助理?!不會是跟在高元身邊吧?就是那個高家未來的繼承人、從小到大各方面都優秀得不像人的那個高元?我聽說他就是日昇的總經理。」

  「怎麼,你認識那個叫高元的?」沈如律好奇問。

  「我們這種凡人怎麼可能認識那種大人物!上個月我不是買了日昇的股票打算長期投資嗎?然後就去買了幾本商業雜誌來看,正好看到一篇他的專訪,才知道世界上真有這種優秀到不像人的人。所謂的『人生勝利組』,指的就是這種人。有家世、有智商,偏偏還長得帥,老天真不公平。」

  「也沒什麼公不公平。就算我們過不了奢華的生活,社會地位沒有那樣光鮮體面,但是我們可以自在隨意的做任何事。可以穿得邋哩邋遢蹲在路邊啃雞排;也可以穿得人模狗樣的去頂級餐廳吃一頓幾萬元的大餐──只要狠得下心一次花光整個月的薪水。我們身體健康,能跑能跳,自由自在,有什麼不好?」

  「是沒有什麼不好啦。只是對於這種特別被老天爺厚愛的人,看到了總免不了會羨慕嫉妒一下。」劉文旺打量著沈如律平淡的臉色,問:「喂,你真的沒有心理陰影嗎?在優秀的大哥與小弟的包圍下,你從小到大都沒有一點想要變壞的叛逆念頭嗎?」

  沈如律嗤笑了下,掃過去一眼道:

  「我為什麼要有心理陰影?就算我讀書沒他們厲害,又不表示我比他們差。至少從小到大,他們兩人聯手也沒能打得過我。」

  劉文旺聽了忍不住咋舌,嘆道:

  「你真是一個內心很強大、神經很粗壯的人。」

  「會因為讀書能力沒別人好就覺得低人一等、耿耿於懷的人,才是腦筋有問題吧?」術業有專攻,書讀不好,就去找自己能做得好的事情努力不就好了。何況沈如律也不是書讀不好,他只是考不到第一名罷了,但學業成績一直維持在中上程度,從小到大讀的也都是升學率極高的學校,他對自己是挺滿意的。

  兩人邊跑邊聊,很快也就跑到了巷子裡新開張的那家牛肉麵店的騎樓前了。

  劉文旺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望了望天空道:

  「就這麼點淋不濕人的毛毛雨,一會兒下一會兒停的,對今年的旱情沒幫助吧。從十二月就沒下雨了,照理說春雨綿綿什麼的,可這麼點雨,能對水庫的水位有什麼幫助嗎?」

  「至少是下雨了。」隨意用手撥了撥微有些濕意的頭髮,沈如律轉頭看著牛肉麵店。「今天是開幕優惠最後一天,所以人特別多,不知道裡面還有沒有位子。」

  劉文旺看著店裡爆滿的人潮以及還有七八個擠在門口的客人,傻眼道:

  「在擔心裡面還有沒有位子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怎麼把自己擠進店裡?」

  沈如律慎重的思考了下道:

  「兩個選擇。我們到前面的大馬路邊隨便找一家餐廳吃份套餐;或者利用我們體力上的優勢,把門口那些弱雞給撂倒,然後衝進去。」

  劉文旺翻了下白眼,轉身往巷子口走,哼道:

  「說得好像你真能去跟那群弱雞耍橫似的。走吧,找間餐廳吃飯去,去吃那種又貴又吃不飽的套餐吧。」

  ※※※

  「這邊是學區,妳說的松阪牛定食餐廳怎麼會開在這邊?是這家店特別平價,還是現在學生的消費力已經這麼強了?」葉知慧將車子停在公園邊的停車格裡,挽著葉知耘的手,共同撐著又醜又笨重的大黑傘在毛毛雨中漫步。

  「價位算是中等吧。雖然開在學區,但客層不一定定位在學生上。這家生意不錯,算是沒開錯地方。我每星期來這邊教課,想不到要吃什麼時,就會過來吃。」瞧著雨絲若有似無的,她猶豫說道:「我們要不要把傘收了?看起來好像沒雨了。」

  葉知慧將手伸出傘外,接了好一會才接到一絲雨滴,想了下,還是說道:

  「還是撐著好。就算沒幾滴雨,畢竟還是酸雨;不想五十歲以後禿頭,就得撐著。」

  才說完話,一聲巨響突然在兩人頭頂上響起。葉知耘只覺得手一沉,險險被那股下墜的力道給震麻了手,幾乎握不住傘。

  「啊!怎麼了怎麼了?!是什麼東西掉下來了?發生什麼事?!」葉知慧嚇得哇哇大叫。

  就在兩名女士不知所措的愣在當場時,一道渾厚的男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朝她們叫道:

  「有東西從上面掉下來!妳們快進騎樓!」

  「什麼?!是誰那麼沒公德心啊!我們快走,知耘!」葉知慧簡直花容失色,拽著堂妹就要跑。

  可是,才走幾步,竟然又有東西掉落下來,就落在她們前方一步的地方,兩姊妹定睛一看,簡直傻眼──

  「我沒看錯吧?一、一個盤子?!一個印有『櫻井食堂』四個字的盤子……這個櫻井食堂不正是我們要去吃飯的那間餐廳嗎?」葉知慧叫。

  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葉知耘叫:

  「先進騎樓再說!」繞過盤子跌碎的地方,她拉著堂姊走。

  這時一些餐具被零零落落的丟擲下來,嚇得縮在傘下的兩個女士低呼不止,還好這把黑傘夠耐用,堅挺的保護著她們,沒有被砸壞。

  「我、我腳軟啦!走不動!」葉知慧哀號。

  幸而她們沒有陷入困境太久,像是受不了她們的拖拖拉拉,那個出聲示警的男子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手揪一個,兩三大步就把兩個女人給拖進騎樓內,終於讓她們遠離餐具雨的攻擊範圍。

  身家性命的安全有保障之後,葉知慧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男子身上,望著眼前陽光健氣的運動型男喃喃道:

  「謝謝啊。被你這麼舉重若輕的一拽,我發現自己像被趙飛燕附身,身輕如燕得不得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其實有五十三公斤重。」

  沒人理會她的狀況外,許多注意到這邊情況的人都在探頭張望,看到一些餐具連同沒吃完的食物給丟了下來,接著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叫罵,以及掀桌砸椅的聲音,不停的指指點點。

  「看來樓上的餐廳有人在鬧事,要不要報警?」另一名男子開口問道。

  「報警吧,聽起來鬧得很大,交給警方處理最好。」男子點頭。接著朝兩名女子出聲問:「妳們還好吧?」

  葉知耘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這才仔細看向這位好心的男子,誠摯道:

  「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

  「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男子擺擺手,不在意道。

  「老沈,警察很快就會過來了。這邊沒什麼事了,我看我們還是去買兩個便當回學校吃吧。」今天肯定不是黃道吉日,劉文旺認為不宜在外面久待,最好儘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嗯,好,我們去買便當回學校吃。」沈如律點點頭,拍了拍劉文旺的肩,就要走人。

  「啊,怎麼就要走了?先生,你留個名字和電話吧,我們認識一下、交個朋友嘛。還有,讓我們請吃一頓飯表示一下謝意吧!別急著走哇!」葉知慧連忙叫著。

  「只是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沈如律已經跟劉文旺走出騎樓,笑笑的回頭說道。正待收回目光時,眼角餘光不經意掃到比較沉默的那名年輕女性左手上緊緊握住的那把大黑傘,眸光微微一閃,眉頭挑了下,卻沒說什麼,只對兩位女性揮揮手,走人了。

  「喂,兩位帥哥,別走哇!這年代不流行為善不欲人知了,做好事要留名啊!只是寫在日記本裡是沒有前途的,又不能出版……喂喂──哎!知耘,妳怎麼不幫著留下恩人,就待在一邊發呆是怎樣?不會是嚇壞了吧?要不要帶妳去收驚一下?」葉知慧眼巴巴看兩個大男人走掉、沒有回頭的可能之後,吞下滿肚子對他們不解風情的抱怨、有大美女請吃飯也不賞臉什麼的。實在是因為她被堂妹沉肅的表情嚇到了,沒空亂想那些有的沒的。

  葉知耘皺著眉頭,一時沒法回應堂姊的關心,只深思的看著自己手裡的傘,又望了望那兩名年輕人離開的方向,在腦子裡核對那似曾相似的聲音。

  剛剛那個男的……是不是正是昨天在馬路口拉了她一把的那個救命恩人?

  聲音……挺像的啊。可惜她昨天沒記住那人的長相,以至於今天見了人,無法確認是不是同一人,只能沒有憑據的胡猜著。

  「知耘?知耘?妳還好吧?」

  「……我沒事,就是嚇到了……這兩天的日子,實在過得真驚險。」搖搖頭,葉知耘對堂姊扯出一抹安撫的笑,輕道。

  「說得也是。怎麼一連串的意外,真是嚇人。」拍拍胸脯,葉知慧也覺得很害怕。

  「我想,樓上的餐廳是不必去了,不如就另外找家簡餐店,隨便吃一下怎樣?」葉知耘問道。

  「那就去吃麥當勞好了,隨便應付一下。反正妳晚上要去跟高元約會,一定是吃大餐什麼的,中午就不用吃太多啦,多留一點時間去做造型挑衣服吧。」被這場意外一嚇,飢餓感都嚇跑了,葉知慧此刻已沒半點胃口了。

  「嗯,也好。我記得麥當勞就開在運動公園那邊,我們走過去就可以了。」

  說著,兩人手挽著手,沿著騎樓走過去。

  「對了,妳的傘沒被砸壞吧?」

  「我剛看過了,沒事,都好好的。」

  「真了不起。不過,話說回來,真是傘不可貌相,誰知道這樣醜的一把傘,竟然救了我們一命。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輕易以貌取人了!」葉知慧才信誓旦旦說完,卻立馬說道:「妹,妳注意到那個把我們拉進騎樓的帥哥沒有?身材棒透了!那挺拔的肩、那厚實的胸、那窄窄的臀長長的腿……噢!簡直是黃金比例!雖然他全身被運動休閒服包得緊緊的,但我敢說,他一定有六塊腹肌,他不穿衣服一定比穿衣服更有看頭!」

  「姊,妳才看人家一眼,恐怕連長相都沒記住,就能幻想出那麼多。這是對待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意淫人家的裸體?」

  葉知慧朝堂妹搖搖食指,道:

  「身為一個帥哥,就不能怪人家看,有本事就別長得那麼帥咩!這跟我們對他感激不感激是不衝突的。雖然高元那種貴族氣質的美男子始終是女性心目中白馬王子的第一選擇,但遇到災難時,還是運動型男更能讓我們有安全感一點。」

  葉知耘一點也不想接應這個話題,只好保持沉默。

  但葉知慧可不放過她,晃著她的手問:

  「如果妳不幸被『柯南體質』上身的話,那麼,我相信妳會更希望自己的男友是運動神經發達、隨時可以變身為英雄來對妳救美的男人對吧?對吧?」

  「姊,如果妳覺得這是一個好題材,就回去把它們寫成一本小說吧。」

  「嗯嗯,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題材,可以好好想一想……」葉知慧逕自陷入幻想,也就不糾纏著堂妹聊帥哥了。

  終於耳根清靜的葉知耘則低頭凝視著手裡的黑傘,心中默默想著:今天拉她一把的這個人,就是昨天救了她的那個人嗎?

  出於直覺、出於對聲音的熟悉感,以及……地理環境確實就是在這附近。

  昨天他好像領著一群學生跑步,剛才依稀聽到他身邊的男人說要買便當回學校吃之類的話,這個人的職業是老師吧?

  連續兩次出手拉了她一把的,是同一個人吧?

  真是,好巧。

  ※※※

  「老沈,我愈想,怎麼愈覺得……剛才那位小姐手上的傘跟你本來拿的那支好像。」劉文旺直到快吃完一整個便當,才猛然抬頭說道。

  「是嗎?我沒注意。」

  「真的很像!你一個年輕人拿那種拐杖老人傘已經夠奇怪了,怎麼那個漂亮的小姐也拿那麼醜的老人傘?真是不搭。」

  「哦。」沈如律只是聽著,沒搭腔。

  「不過,遇到今天那種情況,還是粗壯的黑傘頂用。要是她拿的是女生那種蕾絲繡花傘什麼的,早被那些杯子盤子給砸得頭破血流了。」

  「確實。」

  「所以買東西要看重實用,不能只挑好看的。就像挑對象,能過日子的比漂亮的重要。」劉文旺覺得世間道理都是相通的。

  沈如律只是揚揚眉,不理會這個滿腦子想成家的光棍,低頭吃著自己的便當。

  然內心裡卻不像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淡定與不經心。

  他不記得昨天隨手拉了一把的那名路人是怎樣的長相,但令天他認出了那把屬於他的傘。

  ──如果你不由自主的救了同一名年輕女孩三次,那麼,那個女孩大概就是屬於你的了。緣分深重,命中注定。──

  曾經,有個聲音這樣對他說過,用一種近似於開玩笑的語氣,聽與說的兩方,都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這些話卻清楚浮現腦海……

  三次……

  大概不可能再有下一次吧?

  畢竟一個人再倒楣也不至於一連遭遇三次意外。

  但願老天保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