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歸途

  陰雨陣被破,神識屏蔽已經不存在,龐脈脈不用抬頭也能看到頭頂戰鬥的全貌。

  然而她的內心依然需要仰望。

  強大的元嬰修士之間的戰鬥,很少不死不休,然而依然轟轟烈烈。

  看上去只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戰鬥時卻那麼從容,舉手投足有無窮威力,彷彿神袛一般。

  雖然知道她其實不是小姑娘,而是快三百歲的人了。

  不過,三百歲對於元嬰的壽元而言,依然算是小姑娘吧?

  修士本來就和凡人不像一個物種了,一旦成嬰,就好像和普通修士也不是一個物種了。

  自己何時才有這樣的一天……

  謝枟叫她「周蘅」,然後很放心地把夜雨樓那位元嬰修士交給她料理了,又讓盧真和姜胖子休息一下,自己一個人料理了剩下的五位金丹修士。

  周蘅一邊打一邊還有餘暇調侃他:「唉喲,小師叔不錯啊,現在能一個打好幾個了,還是一劍一個,連元嬰修士都不怕了,結丹了就是不同誒!」

  謝枟哼了一聲,不理她。

  周蘅拿出一個金環,抵禦住那個蒙面髒油腔元嬰修士的一條水龍的攻擊,繼續探頭笑嘻嘻說:「哎,小師叔啊,一別三十年,你怎麼還這樣啊,還以為你成了成熟男人了呢!」

  謝枟冷淡地說:「一別三十年,你也沒什麼長進,還是嘴貧,難怪大師兄看不上你!」

  周蘅的眉毛都垮了下來,手下狠狠一擊,把對手的水龍破碎,又緊跟著沖上前去狠狠三連擊,這位女元嬰修士竟然是可以使用肉身攻擊的體修!

  夜雨樓那個元嬰修士在手下都死了之後,早已萌生了退意,此刻借勢便從水龍破碎的水影裡遁去。

  謝枟在那七具金丹修士身邊面無表情地走過,龐脈脈再次看到了幾個小小的金色圓球狀虛影被他收了起來,但是他姿勢很不明顯,手幾乎沒動,如果看不見那些金色圓球虛影的人,大概是不會感覺他做了什麼的。

  龐脈脈略微留意了一下周圍,從大家的目光走向看,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她蹙起眉,她還發現了,那些金色圓球雖然看上去都是小小的差不多大,實際上大小卻是有區別的。

  龐脈脈不再看,她轉身走到師父身邊,低聲詢問師父大師兄情況如何。

  盧真並不是擅長醫療的修士,但是他作為一個煉器大師,身家豐厚,又和拓冶峰東院畢竟近,所以身上好的丹藥不少。

  他自己這次沒怎麼受傷,但是之前受傷不輕,雖然有謝枟給了他崇真派的秘藥黑瓊靈,差不多痊癒了,但現在動了靈力,終究還是傷上加損。故而自己又服了一顆養脈丹。

  雲騰卻是傷得不輕。

  盧真往他嘴裡倒了一些梅蕊保心雪玉散,這是對於化氣期修士最好的養內傷保筋脈的靈藥,價值高昂。

  盧真對自己的弟子向來什麼都捨得的。

  姜胖子反應比他們都快,早已服了藥,坐下調息了。而端木無傷則在服藥,看到她點了點頭,道:「阿馥如何了?」

  龐脈脈之前就已經把端木馥安置好了,這會兒聽到詢問,淡淡一笑道:「無妨,只是受了衝擊。」

  端木無傷拿出一個看上去像是木頭的黑黢黢的小瓶,道:「這是安神的千年凝香木汁,煩請你幫我餵阿馥一滴,我要調息片刻。」

  龐脈脈點頭接過,端木馥受到的靈力撞擊就是主要作用於神識的,此物正是大善。

  她走回去蹲下身子,抬起端木馥的頭,掰開他嘴,往裡滴了一滴,真是異香撲鼻。

  謝枟此時已經走回了龐脈脈身邊,龐脈脈放下端木馥,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謝枟,目光移到他衣裳上的血跡。

  她不好意思上前做噓寒問暖關切狀,謝枟看上去也貌似並沒什麼大事。

  但是那些血……衣服都浸濕了。

  謝枟表情有些沉,似乎是不高興,但是又沒有明顯表現出來,只是就這麼站在她面前不動看著她,既不說話也不離開。

  龐脈脈這下不但是猶豫,簡直是尷尬了。

  周蘅趕走了夜雨樓的元嬰修士之後,也落到地上,看到他們二人對視無語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是在做什麼呢?」

  龐脈脈幾乎要臉紅了,但她還是強做鎮定地抬起頭,對謝枟道:「傷得可重?」

  謝枟硬邦邦道:「不重,血以旁人的居多。」

  龐脈脈蹙眉看著他衣裳的血跡,最後發現肋下有一處劃傷,想來只有那處受了傷,但卻也不像他所說的不重,實際上那處傷從腋下一直到胯骨處……

  謝枟大約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轉身讓開她的視線,不讓她看到他破損的法衣和傷口,他低頭用了個龐脈脈不知道的法術,想來是滌塵一類的,身上有青色靈光一閃而過,他整個人就像是被刷新了一樣,頭髮衣裳整整潔潔,血跡全無,也無破損,傷口被遮住自然也看不見了,簡直好像根本沒經過殊死戰鬥一般。

  周蘅還是笑他:「不急著療傷,倒是急著弄乾淨自己……嘖,可惜了你的這套法衣,用浣新術只能遮掩,到底是破了……這還是師父當時給你煉製的,用了多少好東西!不過要不是它你剛才也扛不住那夜雨樓的雜魚一擊啊!」

  謝枟冷然鄙視地瞪了她一眼,道:「成嬰了還這般聒噪!」

  周蘅白了他一眼,然後收了跟他玩笑的態度,道:「這次總算回來了,這些人是……」

  謝枟淡淡說:「我從合一宗帶回來的。」

  大家都對周蘅恭恭敬敬見禮,雖然她看上去不著調又年輕,到底是元嬰初期修士,修真界總還是實力為尊的。

  周蘅也不擺架子,揮手說:「不用多禮,這就走罷。」她作為地位遠遠高於這些人的元嬰修士,也沒必要去一一招呼噓寒問暖,對於她而言,不對低級修士擺架子本身已經是平易近人了。

  有了周蘅一路相護,大家基本沒有再遇到險情。

  但是路上比較尷尬,周蘅有一張飛毯,速度也很快,讓大家乾脆就都上她的飛毯上去。這飛毯可以變很大,裝下所有人綽綽有餘,所以也沒必要再用別的飛行法器。

  龐脈脈覺得當著周蘅的面還是非要跟謝枟一起在飛劍上不好,於是盧真師父上飛毯後她也自覺跟了上去,謝枟又沉默了一會兒,看所有人都上去了,最後他也收起飛劍,走到飛毯上。

  周蘅喜歡和謝枟鬥嘴,調侃他,估計從謝枟小時候就在一起,習慣了,但是她並不太理會合一宗眾人,幾乎不太和別人說話。

  這本也無可厚非,堂堂元嬰修士還用得著去應酬一幫前來投奔的金丹和化氣修士嗎?

  偏偏謝枟也是個喜歡沉默的人,也不太說話。

  而周蘅又對他說笑不絕。

  同在一個飛毯上,合一宗眾人被冷遇的感受就會非常明顯。

  而合一宗眾人不是不善言辭的,就是自知自己人微言輕,不敢插話的,只好沉默在一邊,偶爾只有姜胖子調劑一下氣氛。

  謝枟大概也怕周蘅打趣,接下來沒再怎麼同龐脈脈說話,但是有時候不經意間還是表現出了對她的特別。

  周蘅睜大眼睛說:「小師叔,這難道是你找回來的小媳婦?一去三十年,莫非已經知道要找女人了嗎?」

  這下別說龐脈脈了,連師父盧真,大師兄雲騰都變了臉色,從昏厥中早已醒來的端木馥也是面帶憤然之意。

  盧真已經從飛毯上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臉色沉沉便要開口。

  謝枟舉手止住了他,自己對周蘅冷聲說:「周蘅,你要是覺得自己是元嬰修士了就有資格對我的事評頭論足,咱們不妨去大師兄那裡評評理。」

  盧真卻還是說出口來:「謝真人,周真君,我等雖為喪家之犬,天地卻也甚廣,未嘗沒有容身之處,我只有一個女弟子,不喜她被人言談侮辱。」他說話時大約因為氣憤,口氣沖,鬍子一掀一掀的,看上去有點滑稽,但龐脈脈看了卻心裡發酸,眼眶漸熱。

  謝枟冷聲說:「盧真人多想了,我這師侄只是口無遮攔而已。」

  周蘅再次睜大眼睛,突然笑了,道:「盧真人,你莫要多心,我們崇真派絕非仗勢欺人之輩,他們年紀輕輕男未婚女未嫁,開個玩笑怕什麼?難道非要學得俗世做派扭扭捏捏才好?令徒若是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強迫她非要跟著謝小師叔啊!」

  謝枟對周蘅冷然怒道:「你閉嘴!」

  姜胖子打圓場道:「盧兄息怒,周真君只是語言詼諧罷了。」

  周蘅朝謝枟做了個鬼臉,道:「閉嘴就閉嘴!」

  龐脈脈看著這場面,不知該笑該無奈還是該悲哀,簡直叫人沒法處理,這位周蘅真君,雖然年輕輕成嬰,看上去卻不善人際……也是,這麼早就成嬰的修士,必然是天才了,又哪裡需要去管別人的心情處境和尷尬與否。

  她也只好摸摸鼻子去扶著盧真道:「師父息怒。」

  這般雞飛狗跳的,總算在兩天之後到達了崇真派,這兩天之內,周蘅和謝枟基本算是鬧翻了,又吵了好幾次,最後發展成為冷嘲熱諷,叫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下地,周蘅把飛毯一收,哼了一聲,就跑了。

  崇真派看起來像是山上一群規模巨大的道觀,建築群不少,但是樸素低調,還不如合一宗華麗,來來回回的修士卻更多一些,大部分人面目舒展,眼神祥和,言語玩笑聲也隨時可聞,感覺上比合一宗氣氛寬鬆。

  謝枟對眾人道:「我師父常年閉關,我先帶你們去見我大師兄輪河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