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輕拂,天空瓦藍,感覺似是要一直垂到這青山之上,山道以青石鋪路,不見富貴華麗,只有野趣。
小徑周圍,時有樹木枝丫伸得長,一直伸到小徑之上,拂過人臉。
有時候還有些小動物跑過去,松鼠狐兔居多,但幾乎都是靈物。
有一隻飛天松鼠突然間跳到端木馥的頭上,抱住他的腦袋,兩隻水汪汪大大黑眼睛看著眾人,龐脈脈回頭正好和它對視,它抖抖兩隻尖耳朵,特別認真地看著她,簡直萌透了。
端木馥沒敢動,龐脈脈忍著笑,連滿腹心思的端木無傷都含了淺笑,注視著,長輩們知道無害,也沒有管,姜胖子甚至道:「哎,這小東西真好玩。」
謝枟揮揮手,那隻飛天松鼠就跳到了他肩膀上,特別乖巧有禮貌的模樣,謝枟看了它一眼,道:「這是我師姑養的,這裡許多小靈物都是她所養,她喜歡小動物。不過她跟我師父一般,常年閉關,所以就滿山放養了。」
龐脈脈在這裡第一次聽到「師姑」這詞,合一宗不管男女都是叫「師叔」的,於是奇道:「你們這裡是叫師姑的?」
謝枟瞥了她一眼,解釋道:「我師姑是我師父的親妹妹,從小她照顧我不少,小時候都叫姑姑,後來就叫師姑了。若是在宗門裡頭,一般女性長輩還是叫師叔的。」
盧真道:「可是三幸仙子郭淺淺?」態度很恭謹。
謝枟點頭。
郭淺淺的名字龐脈脈也是聽過的,她很有名,不知道多少歲了,號稱是世上最好命的女修士,因為她有郭深這樣的親哥哥,無憂無慮就到元嬰後期了。
那隻飛天松鼠結果一路都非要跟著他們,尤其不想離開謝枟身上,後來謝枟直接把它扔龐脈脈懷裡了,它吱吱喳喳叫著想逃,但是被龐脈脈用靈力束住了一下,又摸了摸它的頭,朝它笑笑,它睜大眼睛仔細看了龐脈脈一會兒,就用臉腮蹭龐脈脈手背了。
龐脈脈放開靈力束縛,它也不跑了,乖乖一直坐在她懷中。
一路都是步行,謝枟是帶他們從後山而上,並沒有經過弟子如雲建築成群的前山,山景秀麗,雲海巍峨,修士們體力充沛,這點山路自然不在話下,雖然不能飛行,速度慢得多,但是單作賞景而言,確實愜意。
很快,他們到了一處懸崖邊上的屋捨,說是道觀又無正殿,說是廬捨又略大一些,這屋子有一半棲息在懸崖之上,懸空而建,有一個木質平台,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在那兒打坐,想來很容易感應天人合一。
謝枟帶著眾人在門口站了一下,可能在傳音,然後門便開了。
走過草木淺點,白沙細水的庭院,穿過軒朗疏闊的前廳,大名鼎鼎的輪河道君在後室見他們。
實際上,輪河道君的名氣真的極大。
雖然誰都知道,天下第一大派的宗主是天下第一人的郭深,但是郭深並不理事,可以說,崇真派的權力,大都握在這位作為郭深首徒的輪河道君手裡。
輪河道君本身是元嬰後期修士,日理萬機,有時間見他們,自然是很給面子了。
倒是他住的地方,居然如此清淨閒雅。
見到輪河道君的時候,龐脈脈震驚了一下。
沒想到這位據說年齡還在師祖啟虛道君之上,將近兩千歲的元後真君看起來如此年輕。
也沒有想到他如此的……風儀如仙。
龐脈脈從小看小說時,對於風儀如仙這四個字是有幻想的,至少也應該是白衣如雪,長袖翻飛吧。背景也必須是一葉孤舟,千山臥雪之類的。
在這個世界修真以來,白衣如雪她簡直看得太多,而大家飛來飛去,九霄任游,也比孤舟千山要高明得多,然而她從來沒有覺得如此震撼過。
明明對面的男子穿的不是白衣,盤膝而坐的,也不過是斗室而已。
長髮及腰,隨意散落。
袍裾袖角垂在光滑乾淨如鏡面的木地板上,連褶皺都完美得讓人心動。
乾淨的指尖輕輕搭在膝上,不染塵埃。
睜開雙眸,便是星河。
龐脈脈發覺不是自己一個人受到了震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輕了呼吸。她旁邊不遠的端木無傷,甚至已經把「自慚形穢」和「驚艷」一起輕微寫在了臉上。
輪河真君態度和藹,甚至朝著大家微微一笑,然後轉眼看向謝枟。
「小枟,既然回來了,還弄這張假臉做什麼?」
眾人頓時從拘謹和被驚艷的狀態中活過來,不由自主都看向了謝枟,盯著他那張臉。
謝枟瞥了龐脈脈一眼,微微側過了臉去,一臉冷淡,但是龐脈脈懷疑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輪河真君笑了起來:「小枟這是怎麼了?」
龐脈脈看著謝枟,心裡想:看眉心那顆硃砂痣是真是假的時候到了!
心卻不由自主跳快了一些。
謝枟被師兄催促,又看了龐脈脈一眼,看她眼睛亮閃閃地盯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哼她一聲。
他也沒動手,臉就開始產生了變化。
甚至連身體也是。
身體大致形態沒變,但是高了一些,依然挺拔無比,肩寬腰細,修長而充滿力量。
但是臉……
龐脈脈以為自己會首先注意他的硃砂痣有沒有消失,但是……她的心臟突然間猛烈跳動了起來,耳朵裡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動脈裡加速流動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還不算是個顏控的人,最主要她有輕微臉盲症,看人主要看氣質,對於五官並不很挑剔……然而,果然美麗二字,對於任何人都是會產生劇烈衝擊的。
美到近乎完美的面孔……
她以前就覺得他那雙眼睛漂亮,和整張臉不很搭,現在看,果然他不管是臉的輪廓,皮膚,如劍的眉毛,微微上揚的眼角,宛如懸膽的鼻,形狀優美的嘴唇,都是配得上那眼睛的。
而這樣美的臉配上這樣冷的氣息……
心臟驟停,又猛烈跳動。
旁邊不知道是誰吸了口氣……
本來這斗室之中,有了輪河真君,旁人都似是陪襯,然而謝枟一露出臉,就好似天然會發光一般……竟然有人的臉可以用光華璀璨來形容……
謝枟瞪了龐脈脈一眼,終於還是冷哼了一聲。
他語氣不很好地對大師兄輪河真君道:「合一宗的事,我都告訴你了,他們逃出來不容易,你好好安置吧,我先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輪河真君看著他出去,含笑對眾人道:「我師弟謝枟,年紀尚輕,在合一宗時有勞各位照護。」
以盧真為首,眾人連道「不敢」。
輪河真君看著盧真,微笑說:「這位是盧真人?令師啟虛道君我曾有一面之緣。令師祖而下,你們這一脈於煉器一道實為精深,如今貴客既然投到我崇真門下,還望能與我派煉器師們切磋相長。」
盧真謙遜了幾句。
輪河真君又跟姜胖子客氣了幾句。
然後看向端木無傷和端木馥:「端木真君的事,崇真一門都為之遺憾,」他容貌清俊,態度真誠,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共鳴,「二位放心,不管合一宗以什麼藉口,何種態度來要求,我們都不會把你們交出去,而且也會令人幫助還留在合一宗的端木一脈逃出來。」
端木叔侄連忙表示感謝:「多謝真君!」
輪河真君說完這些便傳音叫人來了,來的是一個金丹期的女修士,和很多女修士不一樣,她沒有依靠駐顏類丹藥維持特別年輕的模樣,而是一副中年女子的模樣,笑容溫婉。
龐脈脈跟在師父身後,隨著這位叫做「妙芙真人」的中年金丹女修士走了出去,並且努力不去聯想蛋糕之類的東西。
他們被安排在了客卿院。
客卿院在另外一座山上,風格和主峰不同,這裡要華麗得多,而且堪稱規模宏大。
他們得到了兩個院子,盧真帶著龐脈脈和雲騰住一個,姜胖子帶著端木叔侄二人住一個,條件非常好,靈氣也十分充裕,也許不及輪河道君自己住的地方,但是絲毫不比他們原來在拓冶峰時差,甚至更好一些。
目前,他們也只能作為客卿留下,盧真雖然是金丹圓滿的大煉器師,上頭卻是有師尊的,啟虛道君不發話,他不可能改投別宗。
妙芙真人非常體貼,給他們安排的院子還是比鄰而居,臨走時說:「各位道友安心在此居住,你們既然來了,便是我崇真的貴客,若有什麼需要,只管隨時召喚管事弟子們。」說著,又令兩個專門負責客卿院的化氣期管事弟子來請安招呼。
兩個管事弟子非常客氣恭敬,看得出訓練有素,很勝任這活兒。
妙芙真人告辭之後,盧真又要和姜胖子交流幾句,令龐脈脈先進去看看院內如何分配房間,如何安置。
雲騰師兄怕龐脈脈不會這些,便自己站起來,要跟她一起去,端木馥看了,說:「要不我也去吧?」
端木無傷點點頭,他現在已經很自覺把端木馥當成真正的子侄照顧了,臉上也少了以前的倜儻,多了許多嚴肅。
其實小院裡也沒什麼好安置的,兩進的院子,前一進除了廳堂,西翼是倉庫,只有東翼可以住人,自然是雲騰師兄居住,後進的正房肯定是師父的,東翼給師父作為修煉休憩之所,自己就住西翼罷。
端木馥安靜地跟著她,愣愣的也不知道想些什麼,突然皺眉說:「阿路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脈脈,你說我是先好好修煉,還是出去設法救阿路?」
龐脈脈一怔,想起了自己的師祖啟虛道君和二師兄游皓,林英師兄等人,心裡也泛起了煩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