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龐脈脈的話,謝枟朝她看了過來。
他漂亮深邃的眼睛裡,有什麼在微微收縮。
他凝視著她的臉,似乎在判斷什麼。
龐脈脈心臟隨之收縮了一下,形勢比人強,最後她妥協了,奉獻了一個微笑,溫言道:「我是說真的,你要是用得上儘管拿去。」
謝枟依然凝視著她,最後卻回了一個冷笑:「你這是要還我人情?想跟我劃清界限?」
龐脈脈微微側臉迴避他,淡淡說:「你想多了。」
謝枟俊目中怒氣慢慢升溫,看著她卻一動不動。
龐脈脈最後嘆息說:「謝枟,你對我的恩惠,我都記得,可我雖然人微力薄,卻不喜歡欠人恩情,能為你做點什麼,會讓我心裡舒服些。」
謝枟突然想起她月夜過來,送上為自己煉製的醉夢青針,以他的實力,自然用不上這樣玩具般的小道具,可看她認真喜悅的模樣,他不是第一次對她起了真正的好感嗎?
不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覺得她不僅僅是個故作大方溫和實則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女人嗎?
最開始,他是因為她特殊的身份和自己的目的才關注她,後來發覺自己對她的關注超過了正常界限時,他還為此惱火過。
謝枟自幼便自視甚高,那時候在他看來,龐脈脈不過是個比螻蟻強不到哪裡去的凡女,而且很世俗,對於比她強大的人她即使不說是屈膝相事,諂媚討好,也是會忍辱和稍微趨附的,對於普通同門,她也十分友善客氣,熱衷於在人群中尋找位置,讓大家都喜歡她。
對於向來信奉「不是戰即是死」的他來說,這很讓他不齒。
可就是這樣的女子,他卻不由自主地關注她,想要見到她,想要看見她的笑容,甚至想試試她的身體是不是真的那麼柔軟和溫暖。
當時,他對此很生氣。
所以在不由自主把她弄來教她雷炎劍時,對她極為嚴厲和刻薄。
可看到她的羞辱難過時,他又不覺軟了心腸。
那一次,她送醉夢青針給他時,他第一次對她改了看法,覺得她並非是個趨炎附勢唯利是圖,只知道獲取好處的女人。她很認真,對待自己所愛的煉器,並且真的很有天賦。她不是只想從他這裡得到好處,也願意給他回饋。
她的美也並不俗艷,反而是真的大方動人。
她對待別人的好,不管對方修為實力如何,都是出自真誠。
對於她不喜歡的,即使對方實力或勢力強大,她也不過是客氣而已,並不會去接近。
謝枟喜歡「真」的東西,唯有真,才美,才可貴。
龐脈脈的偽只是一件保護自己的外衣,她本性唯真。
越接觸,越喜歡,不知不覺,他已經深陷,心裡認定了她。
他認為她就是他的人了,而對於這種姿態和別人的稱呼笑謂,龐脈脈她明明也不曾反對過。
她多少次對著自己臉紅心跳?看到自己的臉時她是怎樣的神情?
她難道不是也一早對自己動情,早已情根深種?
難道不是她先喜歡自己的?
他認為他們之間並沒有問題,水到渠成,等她修為略進,結丹之後,也許就會有一場雙修大典,正式結為道侶。
她終究是屬於他的,她的笑容,只會向著他;她的身體,只會被他掌握;她會乖乖躺在他懷中,依賴他,用體溫把他的懷抱染熱……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共修煉,同進退,一起登臨大道,直到把此界破開的一天。
然而那一次在海底,她竟然如此冷淡地拒絕他靠近。
然後一切都不對了……
這些天,他心口彷彿有火在灼燒,讓他痛楚而憤怒。
同樣是送東西給自己,為什麼醉夢青針曾讓他觸動,至今依然好好保存,一根不曾動過,而這一次,他卻憤怒,覺得被傷害了?
謝枟讓體內的靈力慢慢平靜下來,他也停下飛劍,讓其懸停在半空,他轉過身,深吸一口氣,面朝龐脈脈,道:「你我之間,不必分那麼清楚。」
龐脈脈一怔,抬眼睛看他。
謝枟臉上發燒,覺得自己說不下去,側過臉,用幾乎是應付一般的冷聲說:「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人。」
龐脈脈聽了這話,臉也騰地紅了,可謝枟那語氣語調和說話內容卻叫她心裡高興不起來,她目光游離在謝枟的臉和耳朵上,想判斷他是不是也害羞了。
似乎沒有明顯的紅……
她突然間有點失望。
謝枟自覺自己已經表白完了,龐脈脈卻沒有含羞帶怯地投入自己懷抱,反而愣愣地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劍眉不由自主揚了起來。
龐脈脈蹙眉又想了想,斟酌著說:「謝枟……我……我不喜歡你這麼說……」
謝枟的失望和怒氣上升了。
他抿著唇,看著她,眼神叫人顫慄。
龐脈脈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她覺得和他在一起沒有安全感?說她討厭他霸道脾氣壞情商低?說她根本沒想好?
而他的眼神讓她很緊張。
她始終沒有忘了他是一怒就可以讓一地血流成河的人,威力和危險性不亞於洪荒巨獸。
「能不能……以後再說?」她聲音低回溫柔,帶著央求,「我,我沒有想好……」
謝枟冷然看著她,胸中滿是怒火。
她竟然還要想!
這到底是不是託詞?
他看著她那樣無奈和掙扎,就好似一隻被他捉住了翅膀的蝴蝶,明明不過是徒勞,還努力想要振動那雙被他捏住的柔弱的翅膀去投奔自由。
而那振翅的力量微弱到他幾乎很難感受到。
不過能激怒他而已。
他到底哪裡不好了?還要讓女人來挑剔!
他肯要她了,她竟然還要想……
謝枟直覺這話說出去很傷對方,他於是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他想要捉住她,問她到底喜不喜歡他,可他的自尊卻不許他問出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峙。
龐脈脈盡力把心緒平靜下來,同樣深深呼吸,讓靈力平和循環在體內筋脈之中,使神識清醒。
最後她柔聲說:「謝枟……我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也覺得你……很好,我不是不喜歡你,要跟你拉開距離,只是我……」
謝枟站得挺直,用眼神催促她後面的話。
龐脈脈覺得嗓子乾啞,但依然放柔聲音央求:「……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還……」她突然覺得有點想哭,聲音微微發抖。
其實她本來沒那麼軟弱的,但是面對他,不知怎麼,就覺得委屈了。
謝枟看著她泫然欲涕的眼睛,微微發抖的嘴唇,突然間怒氣就消失了不少,伸手想把她拉到懷中安慰一二,又覺得拉不下臉來。
實際上他手已經伸出去了,但是卻猶豫地停留在半空,不知道該拉她的手臂還是該攬她的腰,甚至去輕輕握住她後頸,讓她的臉更加貼近他……
最終他握住了她肩膀,別處都沒敢碰,而且肩膀也是一握住就鬆了手。
然後他幾乎是有點落荒而逃地轉過身去,自己都覺得狼狽。
聲音倒是依舊維持冷冷地:「隨你吧,先走了……」
飛劍如爆發的賽車一樣衝出去,發怔的龐脈脈差點被甩下去,她連忙一把抓住他……依然是腰間的衣裳。
然後她想:他為什麼要握一下我的肩膀?
是為了安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