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發生時是他們臨時休息。
在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邊。
河水極為清澈,能看到水下的小魚婉轉倏忽游過的身影,遠處有隱隱叢山,近處有茸茸青草,可喜河邊還有一塊極為平坦的草地,正適合慵懶的休憩。
雖然他們沒時間慵懶的休憩,但是小憩還是可以的。
而薔途從最早的依戀卻怯生生地,變得越來越黏著龐脈脈了,而且也漸漸不怕她,這會便纏著龐脈脈給她做衣裳。
龐脈脈化葉為衣的本事不算差,自然不會不答應,朝著一朵開得正艷的野花一點,給她幻化出一件正紅色花苞裙,裙襬一排叮噹作響的鈴蘭花模樣的墜子,薔途喜歡得不行,龐脈脈又拿出一串明珠給她編在了頭髮裡,襯得小臉玉雪可愛,小模樣漂亮極了。
龐脈脈打扮洋娃娃的愛好頓時萌發,摟著她說:「薔途真漂亮,回去給你好好做幾件衣服首飾。」
薔途像小鳥一般依偎到她懷裡,貼著她胸口。
謝枟本來有點懶洋洋地看著她打扮薔途,這會兒看到薔途偎依在她胸口,便挑了挑眉。
龐脈脈正好和他視線相觸,看他明顯不愉快的眼神,忍不住就給了他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
而異變就發生在這一刻。
龐脈脈最後只看到了謝枟的眼神突變,彷彿發現了敵人的野獸,變得極為銳利,彷彿下一刻便有刀刃可以凌空而至。
然後她就看不到他了!
眼前景物大變,並且如走馬燈一般不斷變幻,無法穩固!
龐脈脈反應也算快,她沒有被這異變鎮住,而是立刻想到剛才謝枟的目光其實是指向她懷中的。所以她沒有抬頭去看任何景物的變化,更沒有驚慌失措尋找謝枟,而是直接將懷裡的薔途推了出去並且以靈氣護體。
被推出去的「薔途」還在半空中叫了一聲「主人!」,嬌嫩童稚的聲音裡充滿驚慌和不信,但是龐脈脈沒有心軟猶豫。
果然,「薔途」在半空中猛然爆裂,伸出無數觸手一般的黃色物體朝她裹了過來。
龐脈脈早有防備,護身靈氣大漲,身形也早就迅疾無比地掠開數米。
險險躲了過去,她也出了一頭冷汗。
幸好。
如果不是因為謝枟的眼神,恐怕她早就被裹了個嚴實,不知道會遭遇什麼下場。
而她的步伐變換,周圍的景物就更加變換了。
連小河草地都不見了,她在一堆戈壁亂石之中。
那假冒薔途的物體早已不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真的薔途又在哪裡?
現在,她已經可以肯定他們是陷入了一個陣法。
而且是一個極其厲害的陣法。
龐脈脈如今不到四十歲,已經是金丹真人,在這裡也算是空前絕後了,是典型速成型的。之前謝枟是五十歲成丹,已經是舉世罕見的天才。
更可怕的當然還是謝枟,他六十歲就成嬰了,雖然有吸收化人靈珠快速積聚靈力,但是能突破成嬰,可不僅僅是依靠靈力積累就行的,否則真人們出生後就一直殺化人吸收靈力好了,豈不是十幾歲就能成嬰?而實際上,謝枟卻是史上所有真人當中最年輕的元嬰真君。而且君無忌之前也以天才著稱,他成嬰卻也在兩百歲左右了。
如今更是因為迷土的奇遇,謝枟的修為也早已突破了元嬰初期,雖然龐脈脈看不出他到底修為深淺,但是氣勢上比起初始真人,如今已經元嬰後期的程震寰並沒有絲毫遜色。
可以說,龐脈脈和謝枟二人,都是速成型。速成者自然是天賦不凡,際遇過人才得以速成,也是所有人歆羨的對象,但是也有一個壞處,就是他們沒有悠長的歲月來浸淫旁務。
比如陣法。
謝枟和龐脈脈都不是沒有學過陣法,但是陣法絕不是隨便學幾年就能精通的。
龐脈脈跟君無忌學了一些有用的陣法,但是她幾乎都是挑的煉器能用得上的,謝枟比她稍微全面一點,但是對於真正精通陣法者,他也僅僅只是通曉了皮毛而已。
襲擊他們的人,顯然是明白他們這個弱點,而且又擅長陣法的。
龐脈脈想到這裡,心中微微一動。
她沒有貿然嘗試破陣,她只看一眼,就明白這個陣法絕對至少是元嬰修士所佈的,而且水準還在君無忌之上,她只看出幾個變化就心神激盪煩悶欲吐了,根本不敢隨便破陣。
龐脈脈嘗試著和謝枟聯繫,但是這個陣法顯然對神識和元嬰也有很強的限制作用,她的神識根本發不出去,離體不到三尺就被迫回到了體內。
這一時也犯了愁。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擔心謝枟,也擔心薔途,可一時之間卻無法擺脫現在的狀況。
她也曾嘗試推演這個陣法,可只推演了七步左右就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來。
然後,她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說:「哎呀,小姑娘就別硬來了。你這個年齡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聲音很年輕,語氣有點老氣橫秋的,但是卻好似沒什麼惡意。
龐脈脈站起身來,沉了沉氣,朗聲道:「不知何方前輩?有何見教?為何將我們困在這裡。」
那個男子的聲音沉默了一下,笑起來說:「……小姑娘看著不好對付啊,我沒有惡意,就是想帶走你,不過你旁邊那個謝小子不大乖巧,只好弄個陣法困住他,小姑娘你要是想出來,我就教你怎麼走出來。」
龐脈脈一怔。
心裡暗暗琢磨。
這個人為什麼讓自己走出去?
好抓住自己?
為什麼不直接在陣法裡抓自己?
因為謝枟?
之前的假薔途就是他弄來抓自己的東西吧?然後失敗了……失敗了就沒法子了嗎?
謝枟在陣法裡,他就沒法抓自己嗎?
這個陣法不能局部運作嗎?
還是他分不出神來?
如果他分不出神來,那就是……謝枟在和他對抗嗎?
龐脈脈決定分一分他的神。
她於是說:「好的,請前輩告訴我如何走。」
於是那男子就一步步告訴她如何走:「艮位,三步,乾位,四步,離位,七步……」
龐脈脈越走越有一種隱隱的熟悉感。
然後,她裝作不經意,走錯了一步。
這一步是她有八分把握不會有立刻的生命危險的。
她雖然距離勘破這個陣還有地面到雲端的距離,但是卻還是看出來了一些小處的路徑。
男子果然叫了起來:「……休位,五……啊,你怎麼走錯了?你這個笨丫頭,哎喲,不好……」
龐脈脈只覺得周圍景色再度大變,竟好似在一處冰原之上了。
然後一股寒風捲過來,把她攔腰捲起來。
風裡還傳來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個笨丫頭,白長了一副聰明樣,我家蠢兒子怎麼會看上你?照著走還能走錯?你還算金丹修士呢!」
然後一道劍光便衝天而起,剎那間天地失色。
和狄火雲那充滿力量的熱烈的劍不同,這一劍只有無情,只有毀滅,還有阻攔者必死的氣勢。
但是在龐脈脈眼中,這一劍卻是十分美麗。
任何一處力道和角度都完美無缺。
宛如夜空劈下的閃電,渾然天生。
震懾得人不能動彈分毫。
那佈陣的男子叫道:「哎呀,謝小子抓到機會了!你這小子可真難對付,和你娘一個德性!」
謝枟的劍摧枯拉朽,把冰原如同紙做的背景一般撕裂。
碎冰四濺,靈力亂舞,龐脈脈自己用著防護靈氣,依然抵擋不住,那陌生男子還在叫著:「謝小子,你不管這丫頭了?」
說著往她身上丟了一個防護罩。
龐脈脈覺得周圍靈力一厚,倒是沒有尖銳的碎冰再衝破她的防護罩砸到她身上了。
而謝枟瞬間已經衝到這裡,猛然把她拉入懷中。
周圍的幻境已經全部消失,又恢復成青草小河,但是已經被弄得七零八落,草都不剩幾根了。
龐脈脈被謝枟夾在懷中驚魂未定。
謝枟一手摟著她,一手執劍,劍尖直指前方一個陌生男子。
這個男人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模樣很英俊,是那種有點肉感的英俊,頭髮漆黑,嘴唇很紅,肌肉鮮明,生機勃勃。
他手裡拎著一小團東西,正是小薔途,看上去被制住了,不省人事。
英俊男子說:「行啊謝小子,連我的連山陣都能破了。」
謝枟微微揚眉,面無表情,緩緩道:「君前輩,豈不聞一力降十會?」
君前輩……龐脈脈無語。
果然是君無忌他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