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出世

  謝枟並不知道谷中發生了什麼事,面對洛真蕖突然的奇怪舉止,不禁一怔。

  然而龐脈脈卻是立刻明白了:那谷中惡靈,在洛真蕖身後,趁她護著它的時候,直接對洛真蕖進行了神魂攻擊,打算奪舍。或者也不是奪舍,奪舍是奪舍的元神和被奪舍的肉身融合一體的,而這個惡靈,不知道是無法融合還是怎麼回事,只是找來許多女性的肉身,當做衣服每天更換,而這些肉身還無法長時間容納它。

  旁觀著,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洛真蕖掙扎痛苦的臉上,充滿了憤怒和悲傷。

  龐脈脈在心裡嘆了口氣。

  謝枟雖然不知道谷中發生的事,但是他素來敏銳聰慧,一看也知道洛真蕖是受到了神魂類攻擊,而旁邊那僅存半邊身子滿身血污的敵人已經軟趴趴倒在了地上,便猜到了是奪舍。

  神魂類攻擊外人是不容易插手的,何況洛真蕖護著對方,以謝枟看就是敵非友,此刻不過是被對方反噬罷了。所以謝枟並不打算插手,而是收起劍,冷眼旁觀。

  龐脈脈卻不如此想。

  這惡靈的實力難測,但肯定在元嬰期以上,它在谷裡只能附身在金丹期女修士身上,實力有限,洛真蕖可是元嬰中期,如果被成功附身,謝枟要搞定它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之前洛真蕖說了,她父親曾經交代過萬萬不能讓元嬰修士入谷。

  雖然洛真蕖騙了她,但是龐脈脈懷疑這句話卻不是假的。

  那麼如果是真的,為什麼呢?

  是因為這個惡靈一旦附體在元嬰修士身上就有了破境的能力?

  還是因為它一旦附體元嬰修士,就能真正紮根奪舍,不需要再頻繁更換身體?

  在谷中禁地時,惡靈曾對她說,它必須要附體在真人身上,洛真蕖可是真人啊!

  總覺得真的讓它附體成功會出大問題!

  所以龐脈脈立刻拉住謝枟的袖子,道:「得把那惡靈抓住,不能讓它真的附體成功!」

  謝枟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溫柔而信任,帶著詢問。

  龐脈脈心中一安,便不再那般焦急了,只是語速略快地道:「用你的迷力!它怕這個!把它毀掉也可以,或者困住!不要讓它附體成功也不要讓它跑掉!」

  謝枟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立刻微微頜首,一股灰色帶著珍珠般淡淡緞光的力量從他掌心透出,無聲無息,卻令人觀之膽寒。

  如光芒一般透出,無孔不入,瞬間就瀰漫到一大片,把洛真蕖籠罩在內。

  只是看著那淡淡的珠光,和以前全然不一樣,龐脈脈就知道謝枟的迷力必然在這期間已經又上了一個層次。

  那綿密而又大片的灰光十分驚人,連龐脈脈旁觀著也忍不住想要後退,覺得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恐懼……相比之下,他給自己防身的只是一個小光球而已,而且那時候也沒有這樣的光澤,威力恐怕也差了一大等級。

  最近謝枟看來真的沒閒著……

  但要籠罩住洛真蕖,切斷惡靈逃跑的路徑是容易的,然而要想滲入洛真蕖體內把惡靈拽出來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首先任何一個修士的筋脈都是不會對別人開放的,謝枟的迷力滲進去,就宛如一把鋒利的劍刺入,他也根本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心思,摧枯拉朽,單刀直入。

  本來在和惡靈殊死抗爭的洛真蕖是顧不上的,可是痛得難受,也不禁運起法力抵擋,臉色一白,一口血就噴了出來,比起龐脈脈當時還要嚴重得多。

  龐脈脈便傳音道:「洛宮主,放鬆,謝枟在幫你!」

  也不知道洛真蕖是不是恍惚中聽到了她的聲音,她把身體儘量放鬆,開放了筋脈,謝枟的迷力對她的損傷就小了,但是儘管如此,受傷也還是免不了的,連龐脈脈當初都不免要受傷呢!

  這些對謝枟毫無影響,他本來就不在意洛真蕖的死活,才不管她抵抗還是開放,受了多重的傷,他只需要達到目的,照著龐脈脈所說的,抓住或弄死這個惡靈。

  迷力所及,那惡靈自然不是對手,節節敗退,也顧不上奪舍了,只是拚命躲避躲藏,發出尖利的叫聲,想要奪路而逃,可周圍空間早已遍佈了謝枟的迷力的灰光。

  洛真蕖被解除了神魂攻擊的威脅,臉上的痛苦和憤怒都淡下來,虛弱中帶了一點平靜,雖然口角還在溢出鮮血,但那是源自謝枟的迷力傷害,傷得雖然重,還不致命。

  謝枟面無表情,似乎他在做的只是一件輕而易舉,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神態輕鬆,舉重若輕,既沒有被龐脈脈的凝重感染,也沒有被洛真蕖的痛苦影響,既不輕視得意,也不如臨大敵,如一把戰場上殺人如麻,卻永不會有血色留下,永不會沾染痛苦悲傷的劍。

  旁人只能畏懼,仰望和不平而已。

  但是他還是皺了皺眉頭,轉頭對龐脈脈道:「我的迷力會消融那魂魄,恐怕我無法捉住那東西,只能消除它了。」

  聲音平靜的敘述,卻對龐脈脈微微帶了一絲有負所托的歉意。

  龐脈脈還沒有表態,受傷不輕的洛真蕖卻聽到了,喃喃從口中吐出了輕不可聞的「不要……」。

  當然,再怎麼輕,對於修士來說,都聽得見。

  龐脈脈看向她。

  她雖然受傷很重,神識受損也不輕,卻也不見得虛弱到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說得這麼輕,還是心中猶豫吧?

  謝枟則根本看都不看她,洛真蕖的意願並非他的考慮。

  龐脈脈猶豫了一下,因為那惡靈著實可怕,連對洛真蕖都毫不留情,她還是點點頭,道:「那就滅了它吧。」

  謝枟頜首,手中光芒大作,被迷力圍困住的洛真蕖臉色一變,放大聲音又說了一次:「不要!」聲音淒然而沮喪。

  謝枟仍然不為所動。

  這時候,洛真蕖身上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嘶叫聲延續了頗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洛真蕖難過得閉上了眼睛。

  而這個時候,一個人影一晃出現在當前,袖子一卷,竟然把謝枟的迷力從洛真蕖周身趕開,驅趕著凝聚起來,緩緩回到了謝枟面前。

  不是攻擊也不是反擊,倒像是把主人散落的東西收拾起來,交還給他。

  龐脈脈吃了一驚,能夠不懼怕謝枟的迷力,做到這一步,這人的境界恐怕不只是元嬰大圓滿,而是很有可能已經到了合道期……

  這個世界上,合道期修士不止兩三個嗎?

  她定睛一看,來者是個男子,身形高瘦,因為頭髮鬍子長得亂糟糟一團,宛如野人,也看不出年歲來,兩隻手的手指甲長如鳥爪一般。

  這般邋遢,他身上的暗青色長衫卻纖塵不染,顯非凡物。

  他一邊驅趕了迷力,一邊伸手虛抓,連連做了二十多個連貫的手印,才把一團無形的東西從洛真蕖體內抓了出來,他神色凝重,又滿是無奈和痛惜,最後拿出一個珍珠穿的油燈狀物體,要把那東西納入。

  而虛空中,那惡靈的聲音在他掌中罵著:「放開我!放開我!」

  青衫男子卻柔聲說:「你受損太重了,且休養一二……」最終還是放了進去,自己也鬆了口氣,臉上帶著悵然。

  洛真蕖一直死死盯著那男子的手,直到他完成最後的收納動作,突然間便淚如雨下,淚水混合著唇邊的血,血水把她胸前弄得一片狼藉,她哽咽道:「爹爹……」似受了無窮委屈。

  那男子弄完,一邊抖抖手,那雞爪般的指甲就化為飛灰,又成了乾淨整潔的五個圓潤指甲,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鬍子便不見了,露出光潔的下巴,頭髮也自動整理乾淨成髮髻。

  看上去面目清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書生模樣。

  他看著洛真蕖,嘆息一聲,道:「痴兒啊,痴兒,你為何不聽爹爹的話!」

  洛真蕖便真的如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謝枟這時已經揮手收回了迷力,冷著臉,此刻哼了一聲,道:「洛宮主,洛少宮主,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青衫書生,洛真蕖的父親,目光從謝枟和龐脈脈身上掃過,悠然長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久不出世,竟然一下有兩個不認識的真人出世了,不知道是誰家孩子?」

  他說完沒等謝枟和龐脈脈回答,就走到女兒洛真蕖身邊,把她扶了起來,然後在他手掌支撐下的洛真蕖,很快面色便漸漸紅潤起來,不再那般慘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