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唯血可平

  龐脈脈看著洛真蕖漸漸恢復氣色的漂亮面孔,想要質問她,但還是閉上了嘴。

  謝枟恐怕不是洛真蕖父親的對手,自己並不方便在此刻火上澆油,有些事情,其實也不必問,事實無非就是那樣,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罷了。

  她本來被背叛的憤怒被她壓下去,淡淡消化在心裡。

  本就不是自己的好友,就算被背叛,也不值得為她生氣難過。

  有實力了再來討還這債。

  洛真蕖雖然氣色漸漸平復,紅潤起來,臉上淚痕卻還在,口邊血跡也不曾清理,看上去依然楚楚可憐,眼角依然滿是絕望和痛苦。她迎上龐脈脈平淡的眼光,卻有些難堪地扭過頭去,什麼都沒說。

  確實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龐脈脈救了她,她卻要她的命。

  就算她是為了自己的母親,龐脈脈也不可能原諒她。

  仇怨已成。

  謝枟的臉上並無表情,眼神冰冷,眼底卻是有烈火焚燒,洛真渠父親的長輩譜,顯然只能讓他的眼神更冷,心火更重。

  他冷冷道:「崇真郭深門下謝枟,向洛前輩討教。」

  那青衫文士一怔,道:「你是郭深門下?」

  洛真蕖輕輕拉住她父親的衣袖,道:「父親,孩兒確實做錯了,是我對不起謝道友和龐道友。」

  青衫文士看了她一眼,再次嘆了口氣。

  他看向謝枟,神情溫和道:「謝小友,此事確實是我這個不知事的女兒惹的禍,好在大錯尚未鑄成,我們願意道歉,也願意賠償,以求得二位小友的原諒。」

  龐脈脈心中一哂,原諒?如果自己已經被附體了呢?

  還有,若是謝枟不是郭深的弟子,不知道這位老前輩態度是不是依然如此謙和?

  謝枟卻不接他茬,目光如冷電,掃了洛真蕖一眼,冷聲道:「其心當誅。」

  謝枟雖不知道谷中的事,但顯然此刻已經自己推理得八九不離十了。

  洛真蕖和她父親都變了顏色。

  然而到底是他們理虧,那青衫文士也不便發作,只是嘆了口氣道:「謝小友,這個谷中所禁,是我的妻子的魂魄。她本也是大能修士,和我伉儷情深,卻被宵小之徒在她懷孕臨產之時將她重傷,我雖然得以殺死惡人,卻終究不能救回她……可憐我的芙蕖兒,一出世母親已經冰冷了……我習得保魂之術,將我妻子的魂魄保存下來,在這個谷中安放,而我也因此靈魄受損,不得不常年閉關。這本非好事,她的魂魄久不歸體,竟慢慢失了本性,我也只好用法力將此地封禁,禁制弟子們進入……本來芙蕖兒是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道她怎麼就隱約得知了,想來這孩子痴心,思母心切,才出此下策……」

  洛真蕖聽到這裡,竟然不顧一個數千歲的元嬰修士的臉面,放聲大哭起來,並控訴道:「爹爹,女兒只想要見一見娘啊!可是……娘她……竟要,竟要……」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竟要奪舍自己的女兒。

  這話,雖然是真實發生的,但在洛真蕖這樣一個對母親的思戀渴盼深入骨髓的女子而言,竟然無法說出口去。

  龐脈脈終於忍不住,道:「洛少宮主,我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為你醫治,本不求你感激,我法力低微,也高攀不起做你的朋友,只是你這般欺騙坑害我,置我於死地,卻也未免太過分了!」

  洛真蕖說不出話來,她本可以高傲地說一聲「弱肉強食,本天經地義」,可是看著龐脈脈明亮的眼眸,她卻無法將這樣的話說出來,而且竟然覺得羞愧無地。

  她其實本來並沒有這樣的念頭,甚至對龐脈脈頗多欣賞,把龐脈脈誆入谷中的想法,是在一瞬間產生的,當時她看著龐脈脈的身影和溫和的笑容,想著她對朋友如此仗義,腦子裡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一個念頭:我母親若是安在,也理應如此吧?

  鬼使神差,就……

  可是這樣的話,如何能說得出口。

  她父親見她不說話,仍然低嘆道:「芙蕖兒的母親,擅長靈識操控,只怕從谷中滲出一些靈念來,影響操控了她的一些想法……」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打發了謝枟,謝枟淡淡道:「此事恕晚輩不能干休。」

  青衫文士無奈道:「那小友待如何?」

  謝枟微微揚眉,眼中寒光四射,殺氣難以遏止。

  青衫文士變了臉色,道:「謝小友,我一派之尊,再三向你賠禮,願意為小女贖罪,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你二人毫髮未傷,莫非謝小友是自恃法力高強殊特,又依仗師門勢大,定要蠻橫到底麼?」

  龐脈脈眼看衝突難免,她不願謝枟冒險和受傷,上前一步,拉著謝枟的手,朗聲道:「洛少宮主,你的弟子們,還有那四婢,都被奪舍附體了,雖然肉身未死,恐主魂已滅。」說到這裡,看了看洛真蕖的表情,見她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中嘆息,道:「我那魯師姐,被你母親所禁,但還未遭附體,我要把她帶走,並且請你拿出一本上品冰繫心法賠償。」

  無魂宮是最擅長冰系的。

  自然也不缺上品冰系法術。

  洛真蕖站直了身子,揚首道:「好,我把《玄冰千封心經》傳給你那魯師姐!」

  她父親卻皺眉,道:「芙蕖兒,那是你母親的不傳之秘。」

  洛真蕖淒然一笑,道:「正好替她和我贖罪吧。」又對著龐脈脈哀然道:「傳給你的魯師姐吧,翠木她們,一直沒能得我傳授,相伴千年,如今竟為了我遭此厄運,她們雖是化人,卻一直陪著我,忠於我,最後卻被我害死,相比之下,你的魯師姐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你如此相待……」

  龐脈脈點頭道:「除此之外,你拜託我的靈脈改道問題,我已經解決,請你給我報酬。」

  洛真蕖怔了怔,最後苦笑道:「多謝,自當重酬。」

  謝枟在龐脈脈開口時便皺起了眉,他何等聰敏,怎會看不出龐脈脈的心思?嘴唇緊緊抿了起來。

  但他沒有打斷她。

  眼看談得差不多了,他卻終於開口,冷聲道:「不夠。」

  眾人都震住。

  龐脈脈抬起臉仰望他,眼底帶著央求,卻被他一把抓住腕子,四目相視,他墨黑的眸子清冷如冰,淡淡道:「不必如此。」

  龐脈脈低聲叫了一聲:「謝枟……」

  謝枟依然認真看著她,那眸子的清冷水潤彷彿一直沁入她心裡,他薄唇微啟,低頭對她道:「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小人。」

  龐脈脈難堪地咬住了下唇。

  謝枟抬起手,修長冰冷而微微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嫩滑的面頰,他低聲說:「我不用女人委曲求全擋在面前,此事,請你交給我。」

  龐脈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順從地低下了頭。

  他是劍修,她不能用她想保護他的心來折辱他的傲骨和戰意,毀了他的劍心。

  謝枟的流離劍出鞘!

  劍尖直指洛家父女,殺意驚人。

  那正紫色的華麗劍光,此刻蒙上了一層低調的銀灰,光芒顯得非常奇特。

  神秘,低調,獨特。

  龐脈脈一看,就知道他最近真的進步極大,已經將他的迷力和劍法完美融合。

  謝枟身姿亦挺拔如劍,淡淡吐出的話語,卻能令八荒振聵:「謀及性命,此事,唯血可平。」

  四周的群山冰川,山谷原野,都在他和他的劍的隆然殺意之下,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