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脈脈被謝枟送到另一個山頭,給她設置了一個堅韌厚實的靈力守護罩。而洛真蕖也被她父親送到遠處旁觀,並且在略遠處的無魂宮所在的山峰那邊直接啟動了護山大陣。
龐脈脈盡力凝神注靈護住自己的眼睛和神識,想要旁觀謝枟和洛真渠父親的交戰。
然而她無法做到。
一眼便神搖魄動。
宛如核爆炸一樣可怕的靈力波動。
耀眼到能傷害眼睛的光芒。
巨大的轟鳴聲。
有時候又無聲無息,卻又因為這無聲無息的巨大力量侵蝕,他們原本所處的那座山已經不見了。
冰川融化,融化的水漸漸匯成汪洋。
不知道多少鳥獸被無辜殃及,被捲入水中或者直接被靈力化為飛灰。
誰都無能為力,彷彿天罰,彷彿神怒。
高階修士的全力一戰,威力可怖至斯。
幸好,這斷雪山附近百里並無人煙,若是有凡人,恐怕這也將是記入史冊的一次可怕天災了。
而謝枟和那位洛宮主,若是在戰鬥中被凡人窺見一鱗半爪,恐怕會被描述成山神,冰雪之神之類的角色,被附會出一些神話故事來。
兩人激戰了將近兩個時辰,居然依舊不曾分出勝負。
龐脈脈無法全程關注他們的戰況,也不能分辨出誰佔據了上風,暗自焦急之餘,也有些詫異謝枟竟然又已經進步到了這等地步。
大概,這位洛宮主還沒有到達真正的合道期吧?可即使如此,謝枟也已經很厲害了,他還不到七十歲呢,對於這些上萬歲的修士而言,真正不過是黃口小兒。
有時候,龐脈脈會看著洛真蕖。
洛真蕖好歹是四五千歲的人了,是元嬰中期修士,修為境界不知道比她高多少,這樣的戰鬥,她看不了,洛真蕖是可以全程旁觀的。所以,觀看洛真蕖的表情,也可以揣摩一二。
只見洛真蕖忽而咬唇,忽而蹙眉,忽而一臉緊張,忽而面無表情,不知所謂,忽而又似神遊千里,不知在嘆息些什麼……
龐脈脈覺得她時而如山中赤足而來的山鬼,妙曼天然如少女;時而又讓龐脈脈覺得她其實心思早已在幾千年的歲月中荒涼了風化了,只是一個無心無情的高階元嬰修士而已。
她也是個矛盾的人吶……
從洛真蕖的表情依然判斷不出來,龐脈脈只好冒著神識受傷的危險,盡力去追蹤謝枟的戰況。
迷力的瀰漫是無聲息的,和對方的靈力對抗時卻有時會轟然令周圍一圈的空間都坍塌……而他的劍氣和雷電之力又彷彿是驚天動地,把這一界都刺破……
然而即使謝枟這般強了,在戰鬥中也似乎依然沒有佔到便宜。
兩個人影在半空中分開,戰事略歇,龐脈脈連忙抓緊時間看謝枟的情況。
可是一看之下,她的心狠狠一沉。
謝枟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可是,他左邊小半身子已經被冰封住了,而右邊手臂上,正有一株詭異的籐蔓從他手臂的血肉里長出來,甚至還肉眼可見地開了一朵花……
謝枟似乎不知道疼痛,一把揪出那籐蔓,連根帶肉,他的手臂瞬間血肉模糊,出了好多血,最深的傷口已可見白骨,但是他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妖艷的花和籐蔓在他手裡就變成了灰色的微粒,消弭於空中。
然而冰封的半邊身體,他卻沒做任何處理。
是,沒有法子嗎?
龐脈脈咬住嘴唇,再一次恨自己為什麼永遠是實力低微的一個……
她到底能不能想到法子幫幫他?
而另一邊的青衫文士,洛真蕖的父親,看上去比謝枟還要狼狽,半臂連肩膀被削斷,整個青衫成了血衫,但是在他法力催生之下,漸漸的,傷口慢慢癒合,甚至有新的白骨從斷臂出長出來,漸漸生出血肉筋脈,不過一會兒,一隻嶄新的手臂就再生了,玉白的新生肌膚襯著血肉模糊的地方,更顯得詭異可怖。
然而他看上去精神狀態卻沒有任何不足。
還是謝枟吃虧了,畢竟他們差的是一萬多年的功力啊!
龐脈脈憂心忡忡,不由自主飛快地想著辦法:洛真蕖的父親是不是有神魂方面的問題?迷力對神魂有影響的……能攻其弱點嗎?
不過她能想到,謝枟不會想不到,終究不過是瞎想罷了。
沒等她想完,也沒等洛宮主的手指頭長齊全,謝枟又搶先發動了攻擊,大規模的迷力悄然襲出,連空氣都在振顫。
龐脈脈卻心中更沉,謝枟要搶先攻擊,固然是因為他生而銳利,有劍修的勇往直前,卻也是因為他等不起!對方能斷臂重生,可謝枟現在已無力化冰了!
洛真蕖的父親放出大片冰凍來抵抗迷力,這是讓他抵抗起來非常吃力的一種力量,他自己也暗暗驚心,一個小小年紀出生不久的後輩,竟然有這麼強大奇特的力量。
而在他抵抗迷力的時候,謝枟已經整個人和劍一起,化身一道紫色的長虹,直朝著洛真渠父親而去。
這是叫龐脈脈膽顫心驚的一劍!
充滿了決絕,毀滅!
百死無生依然一往無前!
不成功則成仁!
真的值得為此做到這一步嗎?
龐脈脈不能理解。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她永遠成不了劍修的原因。
但這並不妨礙她欣賞他燃燒一般的烈,劍之烈,心之烈,絢爛如最美的一道彩虹,讓她心痛,也讓她沉醉。
讓人震撼落淚的美。
她的心被狠狠揪起,彷彿有火焰灼燒,又忍不住想流淚。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他會抱著必死之心,兩敗俱傷的攻擊,急促間放出一枚精巧的金絲九龍離火罩,用來防禦他的攻擊。
這是絕品法寶,可謂是仙器了,大概也是他壓箱底的護身法寶,但是在謝枟全力一擊之下,騰起萬丈光芒,彷彿巨大隕石撞擊星球的爆炸,而終歸湮滅。
「謝枟!」龐脈脈的驚呼只在唇舌之間,喃喃的,沒叫出聲來。
謝枟終於站了起來,他頭髮蓬亂,法衣也破敗不堪了,露出大片胸膛來,而他手裡的流離劍卻依然毫髮無損,紫光充盈。
灰石四射裡站著的洛真蕖的父親,原本就不像樣的青衫更不像樣子了,手臂和腿都露了出來,看上去無損,兩條腿已經變成了灰色……
被迷力侵襲了!
「父親!」洛真蕖驚呼出聲。
這時候,天邊卻遠遠傳來一聲大笑,道:「這是幹嘛呢?老洛?在指點郭深的小徒弟嗎?」
眾人都抬起頭來,過了好久,才有一輛馬車從天邊徐徐駛來,伴著雲彩。
轉眼間來到了不遠處,停在了天上。
君千秋的大腦袋從馬車裡探了出來,笑嘻嘻的,道:「老洛,謝小子,打得挺盡興啊!」
眾人紛紛和他打招呼:
洛宮主正色拱手道:「君道友。」
洛真蕖襝衽為禮:「君叔叔。」
龐脈脈微微一笑道:「君前輩。」
連謝枟也收起劍,哼了一聲道:「君前輩這般等不及?」
君千秋吹鬍子瞪眼:「可不是等不及麼?你自己說說,你們兩個小東西走了多久了?有沒有一年了?這是故意晾著我家麼?我只好自己帶著老婆孩子來了!」
龐脈脈笑道:「君前輩冤枉我們了,這不是遇到了麻煩了嗎?」
君千秋有些好奇地四顧:「這是怎麼了?老洛?人家萬里迢迢上門給你女兒醫治,怎麼還動手打起來了?難道把你女兒治死了?」說著看到洛真蕖,奇道:「蠻好的啊!沒治出問題啊!」
洛宮主臉上露出愧色,道:「慚愧,慚愧!」
這時候,馬車簾子掀開了,魚貫而出一隊侍女,怕不有十幾二十個,個個都有金丹修為,也不知道這小小的馬車是怎麼容下這麼多人的,想來裡頭也有空間摺疊。
最後兩個侍女扶著一位貴婦模樣的女人下車,正是君無忌的母親,秦昭晚,她看上去精神不錯,朝龐脈脈揮手打招呼,洛真蕖叫她「秦姨」,她也笑著答應了。
雖然沒了法力,但在雲朵上也沒掉下來,大概是經過她丈夫君千秋施法了。
而兩個侍女扶了她下來之後,又掀開簾子扶別人,卻聽一聲好聽的男子聲音呵斥:「滾開!我又不是走不動路了,要你們扶!」
然後看上去依然神采健旺的君無忌就跳了出來,他眼神朝龐脈脈一瞥,臉就微微紅了。
他身後還牽出來一個十歲左右模樣的小姑娘。
不是薔途是誰?
龐脈脈歡喜地叫了一聲。
君無忌扯著薔途朝她一扔,口中道:「去!找你家主人去!」
穿著紅色深衣的薔途就如一隻紅色蝴蝶一般朝龐脈脈飛了過來,龐脈脈伸出手,把她接住,她咯咯笑著,歡喜地抱龐脈脈的腰,口中甜甜叫著:「主人!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