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愛染三千·03

  「我一定是被騙了。」夏醇對觀眾說,「我就說怎麼可能有這樣一個土豪金主關注我,你們看他那個態度,嘖。」

  「長得真帥,人是敲凶。」

  「這顏值,我還以為現實中的總裁都是油膩中年呢。」

  「管他好看不好看,竟敢這麼對我們夏蠢蠢!」

  「宛如瘋狗,估計忘記打狂犬疫苗了。」

  夏醇打開個人終端想給呂深打電話把事情說清楚,他們的總裁大人不想見他,看起來也不需要任何幫助。如果呂深無法給出解釋也無所謂,反正他是不想管這件事了。

  按下聯繫人姓名後,電話建立連接,然後就停留在了這個畫面。夏醇盯著看了一會兒,還以為是終端死機了,掛斷重新撥通,還是一樣的情況。

  夏醇挑了挑眉,返回直播間:「這裡信號這麼差嗎?」

  屏幕卡在他按下通訊錄的那一刻,停住的彈幕上還有「瘋狗」的字樣。夏醇有些意外:「我好像卡了,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看到。」

  他退出直播間重進,確認直播開始,畫面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索性重啓終端,如此操作一番,還是一樣。

  大概是在山裡樹又多的緣故,通訊信號很差。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事發生。他只好關了直播間往山下走去,等出去之後再說。

  他是坐車上來的,當時沒覺得路有多長,換成兩條腿就感覺出了路途遙遠,走了近半小時,終端忽然閃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幾排彈幕迅速滑過。

  看來是恢復了,夏醇笑著說:「我剛剛掉了,你們一直在嗎?」

  「管他好看不好看,竟敢這麼對我們夏蠢蠢!」

  「宛如瘋狗,估計忘記打狂犬疫苗了。」

  這彈幕看著眼熟,夏醇有些好笑:「你們的反射弧有毒吧,怎麼還在討論這件事。」

  觀眾毫無反應,還在對「瘋狗」吐槽。夏醇搖搖頭,正要扯開這個話題,腳步突然止住了。

  白家的大門再度出現在眼前。

  夏醇張口結舌地後退了幾步:「什麼鬼,我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他明明是沿著路走的,哪來的托馬斯大迴旋?!低頭一看彈幕,他有點說不出話了。

  「醇哥,你激凸了……哈哈哈哈」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興奮臉】」

  「怕不是深山鬼宅_(:з」∠)_我好方啊。」

  「揉揉激凸。」

  ……

  夏醇不可能記得每一條彈幕,但有些帶著特殊字眼能引起人注意的,還是會有印象,像是「瘋狗」,還有「激凸」。

  那扇大門一側供人通行的小門吱呀一聲滑開,露出一道邀人入內的縫隙,就像他之前來時那樣。夏醇後退一步,不知笑給誰看:「真是巧了,路走了一圈繞回來,又碰到網絡故障自動播放了錄像。」

  這話也只是說給自己聽。他迅速關了終端,轉身往路上走去,這一次腳步快了許多。

  他留意看著路標,距離出口的距離,任何顯眼的標誌,一路上並沒有異常,這條路以不大的幅度盤旋向下,只要走下去,就一定能夠到達山腳……

  半個多小時後,夏醇再一次回到起點,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熟悉的大門。

  「醇哥,你激凸了……哈哈哈哈」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興奮臉】」

  兀自亮起的終端又滑過同樣的字幕,這一次夏醇笑不出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夏醇從口袋裡抽出煙桿,「難不成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呵呵……」

  他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問問閻浮,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樹林靜謐,樹葉的縫隙中擠過來幾縷陽光,煙桿表面流動著淺淺的金光,閻浮並沒有回應。

  夏醇端著煙桿凝視許久,忍不住吐槽:「親,你也信號不好嗎?」

  他是真的不想再踏入這扇大門,只好轉身再走一次,盼望能夠出現不同的結果……

  白奇楠回到房間,脫下弓道服洗澡換衣服。U盤躺在桌上,向他發出無聲的邀請。他猶豫一下,還是拿了起來,插入電腦打開,裡面是個視頻。

  點開之後,白奇楠怔住,那個廣告創意竟然已經拍完了,外面到底過去了多久?

  紋身師、消防員……一個又一個鮮活而真實的面孔演繹著屬於自己的人生,廣告拍得不錯,沒有偏離他當初的設想。

  又一個鏡頭切換,一片茂密的叢林佔據了視線。堅定的腳步聲響起,有人撥開了低垂的密葉,露出跟叢林差不多濃密蓬鬆的大鬍子。

  如果電話打得通,白奇楠會打給呂深命令他立刻馬上現在收拾東西滾蛋,永遠不要出現在公司和他的面前。

  可惜現實不允許,而且白奇楠也沒有心思去想別人。他身體猛地前傾,抱住了筆記本,難以置信地看著廣告裡的人。他走過最危險的地方,吃過最奇怪的東西,野人一般回歸都市,在溫馨的家中退去野性展現溫柔的另一面。

  白奇楠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面裡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喉結滾上去又滑下來。廣告在八個人同框的不同姿勢中結束,等夏醇撕裂T恤,他立刻拖動進度條返回屬於同一個人的部分重新看了一遍。

  再看一遍,第三遍,第四遍……

  「哥,你在看什麼?」白奇睿突然出現在門口。

  白奇楠太過專注,沒有察覺任何動靜。他迅速合上電腦,聲音沒有起伏地說:「無聊的東西而已。有事嗎?」

  白奇睿笑道:「該吃飯了。」

  白奇楠沒什麼反應:「吃不吃有什麼區別。」

  「樂觀點,」白奇睿年紀比哥哥小了近十歲,卻反過來安慰他,「哪怕是苦中作樂呢。」

  白奇楠看看時間,距離夏醇離開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他心中燃起幾分希望,打起精神起身走出房間,推著弟弟的輪椅往主屋走去。

  輪椅不疾不徐地從地面滾過,一隻三花貓從不知何處跑了過來,白奇睿看起來心情不錯,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小貓過來。

  三花貓縮在長廊下方的陰影中,盯著兄弟二人的眼神有些虎視眈眈的,對白奇睿的召喚毫無所動。

  「澄澄。」白奇楠隨口叫了一聲,「過來。」

  三花貓耳朵一竪,緩緩走出陰影,帶著幾分猶豫跑過來跳上了白奇睿的膝頭。

  「澄澄只聽你一個人的,」白奇睿輕輕撫摸三花貓的脊背,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真讓人嫉妒。」

  白奇楠沒有接話,推著他進入前院,正要進屋,突然停下了腳步,身體石化一般僵住,心裡燃起的那一點希望瞬間熄滅。

  夏醇就站在石子路上,一臉難以言喻的神情。

  白奇睿輕聲笑了起來:「你看,我說過他會回來的。」

  白奇楠這一次沒有再如之前那樣「犯病」,他注視著夏醇看了一會兒,頗有些無奈地說:「請進吧。」

  夏醇又先後試了兩次,無一例外又返回山莊大門前,無一例外又看了一次同樣的彈幕。重複了一次又一次,他已經不能心存僥倖地自欺欺人。

  又一次回到大門前,夏醇徹底放棄。正遲疑是不是再次進去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笑聲自門縫裡傳來。

  夏醇又驚又喜,推門看了進去,主屋的門廊上有個人影,正是他此時此刻最想見到的人。他走進庭院,隔著茂密的樹葉道:「你怎麼先進來了,這裡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走不出去?」

  到了近處,夏醇心裡咯噔一下,站在門廊上的雖然是閻浮,但與往常似乎不大一樣。他一身暗紋黑衣,長髮用紫帶高高束起,負手而立,好像在眺望遠處。

  他臉上的神情是夏醇從未見過的,肅殺,陰鷙,邪肆,整個人像是陷在黑暗之中般令人窒息。

  夏醇順著他的視線往後看去,那裡只有牆。再回過頭,閻浮已經不見了。

  夏醇:「……」他再度感到寒意,脊髓輕輕戰慄。

  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很快白奇楠推著他弟弟轉了過來。四目相對的一刻,夏醇忽然明白之前白奇楠為什麼一見到他,就立刻要把他趕走。

  可惜為時已晚,從踏進那扇大門的一刻,一切都無法輓回了。

  白奇楠帶著夏醇經過主室,老爺子已經結束了香道,客人們手裡倒是多了很多香品,似乎在切磋探討。

  脫下弓道服換上襯衫西褲的白奇楠總算有點總裁的樣子,只是他實在很年輕,讓人很難想像他在管理一家集團。

  山莊裡大部分房間都是漢唐風格,白奇楠帶著夏醇去的卻是現代化裝修的會客室。夏醇在沙發上坐下,不多時有人端了茶進來放下。

  等人退出去後,兩人不無尷尬,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先確認一件事,」夏醇打破沈默,「你是白奇楠,也就是伽藍浴香吧?」

  白奇楠翹起一條腿,一副談判的坐姿:「是。」

  夏醇笑了笑:「謝謝你的關注和支持。我的朋友好像進來了,你看到他了嗎?」

  白奇楠面無表情:「什麼朋友?」

  夏醇覺得這人太能裝模作樣,明明看過他的直播,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說誰:「閻浮。我剛剛看到他站在主屋的門廊上,但很快就不見了,不知……」

  「沒看到。」白奇楠冷冷地說,「呂深是怎麼跟你說的?」

  夏醇從拍廣告的事情一直說到呂深將他送上飛機:「關於香爐,他沒跟我說實話吧。」

  他已經親身體驗到了這裡的詭異,這話根本不需要回答了。

  白奇楠眉宇間陰雲密佈,放在腿上的那隻手無意識握緊:「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夏醇:「……殺人犯法。既然我都已經來了,那就跟我說說情況吧。你是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了嗎?」

  白奇楠看向窗外蔥翠怡人的美景,沈聲道:「不止,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現在時間已經晚了,我先帶你去吃晚飯,明天你親眼看到就明白了。」

  這人毛病太多,還要賣關子。夏醇無語,跟隨主人去餐廳,路上看到老爺子正在送客人出門。

  白老先生十分挺拔,從背影看去像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他身上既有縱橫商場多年的睿智沈穩,也有出自世家浸淫香道文化的飄逸灑脫。

  送走客人之後,白老先生轉身看到夏醇,對白奇楠道:「你的朋友嗎?」

  白奇楠點頭,為二人做了引薦。夏醇打過招呼之後,白老先生便回去親手整理香道用具。

  呂深說白老先生陷入昏迷藥石無靈,看來也是假話。不過這老爺子未免太淡定了,難道已經對出不去的情況麻木了?那些客人被送走又有什麼意義,待會兒還不是得回來!

  白奇楠惜字如金,什麼都沒說,將夏醇帶到餐廳後,招待他吃晚餐。

  傭人端來的菜將桌上擺滿,食客卻只二人。夏醇看了看白奇楠,心說難道他不打算聊點什麼嗎?

  白奇楠看起來沒什麼食慾,卻還是拿起筷子道:「請不要客氣。」

  夏醇點頭嘗了一口,味道不錯。氣氛越發沈悶,叫人難以放得開,這時白奇睿推著輪椅進來,頓時用笑容驅散了略顯尷尬的氣氛。

  他加入二人,拿起筷子夾菜,順便問道:「醇哥你跟我哥認識很久了嗎?」

  夏醇搖頭:「剛剛認識。」

  白奇睿不無好奇道:「那你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他的助理會讓你過來?」

  夏醇剛要開口,白奇楠搶先道:「他是公司的一名員工,來給我送點東西,本不該進來的。」

  夏醇:「……」

  白奇睿點點頭不再追問,倒是說了些有意思的事,比如夏員工一定不知道他們總裁不僅長於香道,還善於射箭,又是個貓奴……

  「咳,」白奇楠清了清嗓子,制止了白奇睿的滔滔不絕,「食不言。」

  白奇睿對夏醇吐了吐舌頭,低頭吃飯。席間三花貓跑來在主人腿上蹭來蹭去,白奇楠低頭向下看去的一瞬間,眼神和表情都變得十分溫柔。擼完貓抬起頭,頃刻間又恢復了冰山臉。

  夏醇有點吃不下去,這座宅子裡的人,除了白奇楠似乎都很樂觀,怎麼看怎麼不正常。

  飯後他還想再問問具體情況,但白奇楠將他送入客房後便立刻告辭離開,好像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

  客房奢雅精緻,夏醇轉了一圈,倒在柔軟又有彈性的大床上,想到再一次進入白家大門之後看到的閻浮,總覺得十分陌生。

  終端還是沒有恢復通訊,也不知白奇楠一家被困在這裡多久了,眼下這算是什麼現象。如果閻浮始終無法出現,那夏醇自己是不是也永遠出不去了?

  這個想法讓人感到驚悚,夏醇猛地坐了起來,卻又不知該做什麼。他想了想,不能這麼等下去,還是得出去問過白奇楠,趕快看到那尊奇怪的香爐才行。

  他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門的一刻嚇了一跳,走廊的窗子外面,一盞盞石燈全都亮了起來,閻浮就站在院子裡,看著顛來倒去的竹筒出神。

  夏醇撲到窗前敲窗,想要引起閻浮的注意,但這聲音似乎沒能傳到閻浮耳中。他立刻跑了出去,心中對有錢人的房子這麼大,走廊這麼長痛恨不已。

  好在等他去了院中,閻浮還在那裡,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夏醇走過去開玩笑說:「你怎麼到處亂跑?我以為你『掉線』了呢。」

  剛剛在窗子的另一邊,夏醇看到的是閻浮的側身。現在正對他走過去,夏醇心跳猛地加速,之前沒看到的另半張臉上全都是血。

  「出什麼事了?」夏醇心底發涼,快步跑了過去,想看看閻浮是不是受傷了。他伸出去的手卻毫無阻礙地從閻浮胸口穿了過去。

  夏醇一驚,試著往前走了幾步,身體與閻浮的交錯而過,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他回轉過頭,閻浮已經不見了,剛剛在這裡的,似乎只是一個虛影。

  夏醇心底一陣陣發涼,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卻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夢還是產生了幻覺。

  正在他發呆的時候,不知從哪湧出十幾個人,驚慌失措地往同一個方向跑去。夏醇回過神來,立刻跟在後面跑了過去。

  這些人一起來到一間古香古色的書房,夏醇探頭看過去,白老先生倒在地上,有個年輕男人蹲在他身邊,正在檢查他的情況。

  夏醇急忙擠了進去,蹲下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年輕男人雖不認識他,但見他謹慎地檢查白老先生的脈搏和心跳,便回答說:「他突然暈了過去。」

  夏醇仔細地詢問了白老先生是否有慢性疾病、家族病史,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對方一一作答。白老先生的脈搏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體溫偏低,沒有流汗,瞳孔、舌苔和呼吸都比較正常,一時之間無法判斷他昏厥的原因是什麼。

  夏醇本想說快叫醫生,但一想這是不可能的。焦慮之中抬眼一看,白家的兩位公子就站在門口,一個面色陰沈,一個笑容無奈。

  「你們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父親嗎?」夏醇覺得那個圍著白老先生悉心照顧的男人反倒更像親兒子。

  白奇睿嘆了口氣,轉動輪椅默默離開。

  「有個兒子管他不就行了。」白奇楠更是冷漠,「你該回去休息了。」

  這話什麼意思?那個年輕人還真是白老先生的兒子?夏醇對白奇楠的態度十分反感,攔住他的去路道:「現在無法請來醫生,如果你父親出了什麼事……」

  白奇楠看了一眼時間,淡淡地說:「再過兩個小時他就好了。」

  夏醇:「???」

  「我去睡了。」白奇楠頓了一下,看著夏醇說,「謝謝你能過來,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從沒來過。」

  夏醇目送白奇楠離開,又返回去幫忙。照顧白老先生的人介紹自己叫易長河,是他的徒弟,平時就在白家幫忙處理事情。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白奇楠所謂的「兒子」大概是這個意思。看到有人盡心盡力照顧老人家,夏醇也就放心了。他離開白老先生的臥室又回到之前的庭院中,四周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常,之前與閻浮交錯而過的一幕就像是一場夢。

  他坐在水池邊的石凳上,陷在樹影裡一陣失神。滿心糾結之際,一陣輕微的響動傳來,聽上去像是輪子碾壓石子的聲音。

  他坐著沒動,直到輪椅少年的輪廓出現在朦朧的光線中。少年拿著小魚乾輕晃,口中模擬著貓叫聲,不多時三花貓從草叢裡鑽了出來,似乎很想得到小魚乾,卻又躊躇不前。

  夏醇一手撐著臉看著這一幕,感覺這個孩子還挺樂觀。白奇睿行動不便,大概很少出門,或許這樣詭異的情形對他來說,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吧。

  小魚乾上灑了貓草,三花貓終於禁不住誘惑,跑到輪椅跟前跳上少年的大腿,一口咬住了小魚乾。

  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在三花貓背上輕輕撫摸。貓專注地吃小魚乾,他專注地看著貓,不知不覺中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貓有些不舒服,開始扭動身體,想叼著小魚乾離開。少年一把將它按住,緊接著掐住了它的脖子。

  夏醇一驚,從陰影中站了起來,三花貓被少年死死扼住,四爪拚命撲騰,把少年的手背手腕抓得鮮血淋灕。但少年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即便是做著如此殘酷的事,臉上依舊笑容溫暖。

  「白奇睿!」夏醇吼了一聲,拔腿跑了過去。

  背後忽然吹來一陣軟風,攜著淡淡香氣。夏醇眼前浮起一團團白霧,在這股奇異的香氣中失去力氣。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倒在地上,知覺迅速潰散,疲倦的雙眼撐不住地合攏……

  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睡夢,夏醇在柔和的陽光中睜開雙眼,大腦在十幾秒後才重啓運轉。他找回了意識和記憶,猛然坐起,發現自己竟是睡在客房的床上。

  貓!

  夏醇跳下床奪門而出,庭院裡祥和寧靜,園丁正在整理花草樹木,傭人清掃灰塵。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從沒見過他一樣。

  他跑到白奇楠門口,忘記敲門,直接推門闖了進去。白奇楠剛剛起床,只穿了一條寬鬆的休閒褲站在落地窗前伸展身體,被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差點摔倒在窗子上。

  夏醇脫口而出:「你弟弟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白奇楠回到洗手間洗漱完畢,隨手套上一件衣服:「什麼意思?」

  夏醇把夜裡見到的一幕說了:「還有那陣香氣,我突然就失去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客房裡了。」

  白奇楠微微皺眉:「你是說,我弟弟掐死了我的貓?」

  「我親眼看到的。」夏醇想起那一幕,覺得少年簡直是鬼上身了。

  白奇楠的視線越過夏醇看向門口,夏醇怔了怔,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下意識回了頭。

  三花貓毫髮無損地蹲在門前,正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們。

  夏醇:「……」他現在看起來一定像是個騙子。

  「我可能,可能是做夢了。」夏醇用掌心按了按眼睛,自從到了白家,一切都不正常,他開始無法分辨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了。

  白奇楠看著面前有些恍惚的人,抬手想去摸摸他的臉,手伸到半空僵了一下,又迅速收了回去。他率先走向門口,抱起三花貓對夏醇說:「跟我來。」

  夏醇嘆了口氣,跟在白奇楠身後出去。二人來到前院站在主屋旁邊,等了一會兒,夏醇不解地問:「你想讓我看什麼?」

  「馬上就知道了。」白奇楠還是和昨天一樣,讓夏醇自己去「看」。

  大概身居高位的人沒有向別人解釋的習慣,夏醇只好沈默等待。不多時,大門方向變得熱鬧起來,易長河領著幾位客人走了進來。

  這幾位客人正是昨天在主室裡和白老先生談香論禪的人,夏醇早知道他們會回來,卻沒想到花了一夜時間。

  主室裡走出一個人,正是白老先生,他笑容滿面地把貴客請了進去,易長河去將香道的用具全都備好,安靜地坐在一旁。

  夏醇見白老先生氣色紅潤精神飽滿,有些意外地說:「你父親這麼快就沒事了?」還真像是白奇楠說的那樣,幾個小時之後就好了。

  白奇楠淡淡地說:「再看得仔細點,你的眼睛該不會這麼不好用吧。」

  夏醇:「……」

  耐著性子看了很久,夏醇幾乎要站著睡著,直到香氣從鐘型窗悠然飄出,他猛地清醒過來,終於意識到白奇楠讓他看的是什麼。

  眼前的一切,和他昨天所見一模一樣,白老先生的著裝,客人所坐的位置,香品的味道,同一時間響起的笑聲……

  白奇楠低聲道:「呂深有沒有說,我多久沒去過公司了?」

  夏醇失神道:「一個多月。」

  白奇楠看著他父親的背影說:「自從我回到老家,每天過的都是同一天。大概再過不久,我就會跟這裡的其他人一樣,連記憶和思想也不斷清空重複,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

  要擺脫這樣的絕境,必須離開這裡;但進了白家的大門,就再也走不出去。看起來,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有條不紊地發生,等著自己被不斷輪迴的時間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