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然而生活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失意或難過就暫停,人生也不會因為過得艱難就中止。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譚湛也好,林箏也罷,都還要各自繼續生活。

  一大早,譚湛就到了辦公室,他是第一個到的,因為還住在郊區的別墅裡,因此起了個大早,靠近星燦的房子他已經看過場地,談妥價格和房東簽好了合同,這兩天就準備搬家。

  老徐來的時候發現譚湛竟然比他還早,倒是頗有些意外,但他仍舊不看好對方,三分鐘熱度誰不會?能天天堅持第一個上班才是真的行。

  而因為沒有實習期的過渡,老徐安排譚湛先在星燦熟悉下環境和各部門的運作情況,他仍舊存了些搓搓譚湛銳氣的想法,給了譚湛很多打印、整理文件、會議紀要、甚至跑腿的打雜性事務,這些事情完全沒法鍛鍊能力,也不需要具備什麼能力,可以說對於一個普林斯頓畢業的高材生而言純粹是浪費時間。老徐暗戳戳地等著譚湛自己受不了,然後提出離職,他並不看好譚湛,覺得他只是個一時興起覺得新聞媒體工作者光鮮所以想玩票的富二代,他以前帶過一個同樣情況的實習生,嬌滴滴的女生,稍微加半小時班就喊累,沒到兩個星期就辭職不幹了。老徐看了看自己手下其餘正在努力工作的員工,他的團隊不需要譚湛這樣的貴公子,要實打實能幹活能為新聞拚命,有一腔激情的人。

  然而讓老徐頗有些意外的是,譚湛對於他安排的工作,都完成的有條不紊,甚至毫無抱怨,也沒有浮躁,即便是個人都能看出老徐這是有意給他下馬威,譚湛也沒有不忿,雖然臉上還是冷峻的表情,並不多麼喜歡微笑,但謙遜和禮貌是滴水不漏的。久而久之,團隊裡多多少少也意識到,譚湛就是不喜歡笑,他就是這種冷冰冰的氣質,但並不是目中無人的高傲,只是冷。

  吃飯的時候,團隊裡幾個老員工還忍不住為譚湛說了話。

  「老徐啊,我覺得新來的小譚人還不錯啊,是個苗子,每天讓他做那麼瑣碎行政類的工作,有點暴殄天物啊。」

  「就是,徐主任,不是我說啊,這麼冷的天,本來我上班都打不起精神,現在招進來了譚湛,這個臉讓我看得就很賞心悅目,每天上班我都覺得有盼頭多了,你沒見其他部門的單身年輕女同事,最近來我們部門竄門也頻繁多了?財務處的任姐,原來我代表我們部門去報銷,什麼時候讓我順順當當就報銷的?現在你沒發現讓譚湛去報銷,就算□□貼的有些小問題,任姐也只不過笑著嘮叨兩句就完事了?」

  老徐哼了一聲,不以為意:「你們就知道看臉?我看他整天冷冰冰的,你們一堆女的還成天覺得這好帥啊好帥啊,想找這樣的?成天在家裡對著沒個笑臉?這天就夠冷,看到他那臉你們不覺得冷的更哆嗦嗎?而且現在不是流行暖男嗎?」

  「你懂什麼呀,那叫冷冽!而且暖男有什麼好的?不就一中央空調嗎?這種冰山才更有韻味!」

  老徐嗤了幾聲,沒接腔,但對譚湛倒是暗暗觀察起來。他本來不準備讓譚湛接手任何有技術含量的工作,現在倒是遲疑起來。

  故意在臨下班前交給了對方一向英文材料的翻譯,譚湛也沒有怨言,把這個新聞翻譯完畢,連飯也沒吃,加班搞定了一切才離開。

  老徐打開譚湛發來的翻譯,英譯中,不僅原汁原味還原,翻譯得還很「信達雅」,工工整整,他來回看了幾遍,發現也挑不出一個錯來,連每個標點符號也都完全正確,文檔格式也都調整的漂漂亮亮。

  「這個小子,還有幾把刷子。」老徐摸了摸下巴,表情也忍不住緩和了不少。

  而譚湛在加班三個小時後,也沒能馬上去吃飯,他今晚得搬家,否則郊區那個住址確實離星燦太遠了。

  準備租住的小區離地鐵站只有十分鐘步行路程,而離星燦只有一站地鐵的距離,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已經屬於相當性價比高的房源,小區公寓樓也還算新,小區裡綠化也不錯,公寓前還有這個城市最大的綠地中央公園,而譚湛最看中的還是這個小區安靜的住宅環境。這裡的房源也相當搶手,譚湛幾乎是靠著運氣才搶到了最後一套適宜單身人士租住的公寓房。

  他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搬好了家,房東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因為準備要孩子,所以在其餘小區買了更大的戶型,把這間單身公寓給租了補貼家用。

  「汪汪!」

  譚湛有些無奈:「等下等下,馬上給你拿狗糧。」

  他的那位表妹鄒琳自從上次男友忠誠度測試發現蔣磊為人不正經後,哭天喊地的分了手,之後便自稱需要遠離傷心地,把自己養的雪納瑞往譚湛那一丟,就風風火火上國外治療情傷去了。連帶著現在譚湛搬家,還不得不拖家帶「狗」。

  譚湛餵好了狗,稍加整理,才開門下樓去吃晚飯。此時早就過了飯點,譚湛也不挑剔,他隨意找了家看起來乾淨衛生的小店,點了份簡單的蓋澆飯。他渾身的氣質和這小店簡陋的裝修完全格格不入,但他自己倒不在意,身邊還坐著幾個剛從工地回來的農民工,譚湛朝他們露出個笑容。他身在優渥的家庭,人生順遂,從沒有受過歧視,因而也不知道歧視別人,對待靠自己勞動獲得報酬的人,不論行業,內心裡都保持著尊重。他多少知道自己入職星燦,老徐等對自己能不能好好幹還存著疑慮,怕他沒法吃苦,但譚湛很清楚,自己並非不能吃苦。他的美國求學經歷可並不像一些人想的那樣充滿了跑車派對,或者是驕奢淫逸揮金如土,相反,他過得相當規律和克制,業餘時間不是泡在圖書館,就是在校內打工。為了爭取一個美國新聞報社的實習機會,獨自在凌晨的雨中等過兩個小時的車;為了節省時間黑夜裡穿越過以危險著稱的中央公園;為了做一個研究課題,飛到了語言不通毒販橫行的美墨邊境小鎮;為了跑新聞,吃過最難以下嚥的食物,遇到過槍戰的混亂,加勒比海劇毒的蚊蟲還讓他渾身過敏紅疹,不新鮮的海魚讓他連連上吐下瀉過一個星期;為了不跟丟一個跨國人販子集團連續一個月每天都只睡幾個小時;這些事光是聽聽,就覺得驚險和艱辛,但譚湛不覺得,為了跑新聞,為了報導出最真實的情況,為了傳遞最一手的信息,他覺得這些都值得。

  他沒有留在美國,因為他希望把他對新聞的熱情和滿腔的熱血帶到國內,中國有太多問題了,也太需要能夠吃苦去挖掘去報導的新聞人了,如果他不吶喊,那又指望誰來替這個社會吶喊呢?

  譚湛吃完蓋澆飯,有些自嘲地笑笑,大概誰也沒想到,這個穿著貴氣,冷若冰霜,出身富庶的上流社會代表,骨子裡是這麼一個理想主義又熱血還愛國的青年。

  吃好坐電梯上樓,走到家門口,才發現樓道里竟然還有人,而樓道里的燈已經壞了,因此漆黑一片,譚湛僅能從輪廓分辨出對方是位女性,應該住在自己的隔壁,此刻正在黑暗裡摸索著鑰匙,她試了一把又一把,但顯然還沒有找到屬於大門的那一把,夜間的氣溫讓她直打哆嗦。

  譚湛拿出手機,走過去,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

  那個女孩有些意外,也相當感激:「謝謝你啊。」她抬頭來,朝著隱在黑暗裡的譚湛笑了,然後很快又低頭繼續開始找鑰匙,「上次遇見你太太,還說準備搬家呢,你們找好房子了嗎?」

  幾乎是她開口的那剎那,譚湛就認出了這個聲音。他皺了皺眉,把手機的燈光朝對方的臉上打去,對方趕緊下意識用手遮住了眼睛。

  在那刺眼的光束下,赫然是林箏漂亮的臉,這一次她又化了精緻的妝,身上又是那一套裙子和手包,顯然是又出去接活兒了。

  林箏適應了光線後也睜了眼,她這才看清了拿著手機的譚湛,頓時態度便一掃剛才的客氣和感激:「你怎麼在這兒?」

  譚湛也有些來氣:「我住這裡。」他指了指林箏公寓的對面。

  看來那對夫妻已經搬走了,還把這間公寓出租給了譚湛。這可真是尷尬。譚湛大概是林箏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榜首了,然而按照現下的情況,怕是以後都要低頭不見抬頭見,林箏幾天前才剛續簽了2年的租約,她現在心裡只覺得懊悔非凡。

  譚湛心裡的後悔一點也沒比林箏少。他想,真該先調查一下左鄰右舍的情況再做是否租賃的決定。

  而面對譚湛上下打量,明顯不認同她的眼神,林箏也十分不忿:「你看什麼看?不滿還是怎麼的?我就是又出去摸人大腿了!礙著你了?」 說完便給了譚湛一個白眼,此時她終於找到鑰匙開了門,當著譚湛的面重重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