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大結局

  譚湛已經很多年沒有騎過自行車,他的平衡感本來就差,更何況身上的衣服也拘束,一段路,騎得歪歪斜斜,好幾次差點摔倒,引來林溪一次次尖叫,兩個人已經不是青春學生的年紀和搭配,也引來路人的側目,然而又有什麼關係呢?譚湛不在乎,林溪也不在乎。譚湛在幾分鐘的熱身以後,終於掌握了騎自行車的訣竅,終於能兼顧平衡和速度,他逆著風,朝著落日的方向騎行,風在他和林溪的耳畔掠過,週遭的事物彷彿都不存在了,這個世界只有他和林溪。今天的風也是暖暖的,一陣陣溫柔的拂過林溪的臉頰,落日的餘暉撒在她的身上,林溪笑了,她趴在譚湛寬闊溫暖的背上,笑著哭了。

  「還想試試校園戀愛的感覺嗎?」

  騎完自行車,譚湛卻還不滿足,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林溪抬頭,就能看見自己住在他幽深的眼瞳裡,她如蠱惑般點了點頭。

  卻沒想到譚湛帶她溜進了附近的大學圖書館,他拉著她,跑到圖書館書架最後一排,然後抱著她細密地親吻,在為他們遮掩的前方書架周圍,偶有學生經過,林溪的心既緊張又興奮,彷彿自己真的回到了她失去的校園生活,像一個剛剛戀愛還在興奮期的小女孩,即便在圖書館裡,也忍不住親吻自己的愛人,然而卻又不能被其餘學生和老師看見,這種感覺既禁忌又刺激,很青春也很瘋狂,她緊緊抱著譚湛,回應他的吻。終於有一個學生經過,不慎撞見了這一對,當下就緊張無措被嚇跑了。林溪終於停下這個吻,她抱著譚湛,望著那個年輕孩子慌忙離開的身影,突然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

  譚湛有些寵溺也有些無奈,然而看著懷裡開懷的女孩,他根本不願意責備她,只能拉著肇事者跑出了圖書館。黃昏下,林溪的臉色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譚湛忍不住又親了她,她笑著加深了這個吻,兩個人就這樣在圖書館面前旁若無人的接吻。

  譚湛想,大概他那些朋友無人會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在她的懷裡,林溪笑得像是一隻得逞的小狐狸。譚湛這才想起來,她本來就是個壞姑娘呀,她從來不是多按部就班的性格,即便頭上頂著少年天才大提琴家的稱號,在她老師的口中,不也一直是個混世魔王嗎?曾經的理想還是交上一卡車男朋友。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這麼恣意,真好;她像一枝花,帶刺而驕傲,然而她正慢慢地在譚湛的懷中綻放。

  「你會打球嗎?」譚湛懷中的小惡魔卻在這時抬起頭,眼睛閃亮。

  譚湛幾乎毫無招架之力,他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我想看你打球。」林溪一臉坦然毫無愧色,她捧起臉,「拜託,滿足我吧,這可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有的夢想,看著我喜歡的男生在球場上像風一樣奔跑,灌籃、衝刺,然後我在場邊為他尖叫,為他搖旗吶喊,等他打贏球賽歸來,我就在邊上為他打開礦泉水瓶蓋遞上水,然後迎接其他女生羨慕嫉妒恨的眼光。」

  譚湛看著林溪的腦袋,不知道她那裡面都裝了多少奇思怪異的少女夢想。他帶著她走過校園的林蔭道,那後面就是球場,沿路便是跳蚤市場,譚湛便隨手買了件球衣球褲以及運動鞋,提著這些裝備便朝球場走去。今天大約是他和林溪的幸運日,這裡正有一場球賽將要進行,譚湛脫去了昂貴的大衣,招呼幾個男孩子圍成圈,他在圈裡換上了運動服。林溪就坐在一邊看著他和那幾個年輕學生說著什麼,他們都在笑,夕陽的餘暉下,譚湛整個人看起來都彷彿被陽光塗抹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外殼,他的眉眼帶著光的溫度,林溪這才發現,他換上球衣以後,掃除了往日那種嚴肅和正經,變得更為鮮活可愛起來。他和幾個男孩子說著什麼,顯然他們最終同意了他的加入,幾個人一起笑著擊掌,在這個動作的默契裡成為了隊友。

  球賽就這樣開始了。場地很簡陋,也沒有正規的裁判,然而氣氛卻是熱烈的,這場球賽裡大概聚集了好幾個校園大眾情人型的陽光男孩,一場球賽,竟然吸引了很多女生。林溪便站在這些女生中間,隨著那些年輕女孩的嘰嘰喳喳,觀看著這場露天球賽。她其實根本不懂籃球的規則,根本不懂如何看球,也不知道怎麼計分,然而光是這種群情熱烈的氣氛,就讓她覺得幸福,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在人群裡跟隨別人一同歡呼過了,她的男孩正在球場上揮灑汗水,她可以站在不遠處,光明正大地看著他的舉手投足,不用忽略任何一個細節。林溪沒有體會過校園戀情,但她想像中的情景大略就是這樣了,校園裡需要掩藏的曖昧情愫,只有在這一刻可以不用收斂,可以全心全意盯著一個人,可以在萬眾呼喊裡一個偷偷驕傲,這是自己喜歡的人呀。

  而譚湛大約因為在美國成長度過了自己的青春期,體格上也更為歐美一些,又佔了年齡的優勢,比那些青蔥的校園男生到底成熟年長了幾歲,正是男性頂峰的時期,他的體力、球技上都優異而突出,本意只是隨便來打場球賽滿足林溪的少女夢,此刻反而真的投入享受起這場酣暢淋漓的球賽來,他扔掉了在職場裡的束縛和平時的拘謹,控著球迎著風奔跑,躲過一個又一個妄圖攔截的人,直奔籃球框,精彩上跳,球在籃板上晃動了一圈,準確地掉進了球框,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那是誰啊?我們學校的嗎?長得好帥!以前怎麼沒見過?」

  「不知道啊,難道是今年的新生?身材真好啊,球衣裡都能隱約看到有腹肌,是今年新招的體育特長生嗎?叫什麼名字?」

  林溪聽著身邊女生對譚湛的討論,內心有些酸溜溜的醋意,又有些隱秘而惡劣的快樂,譚湛長得再帥再招蜂引蝶又怎樣,他已經是她的了,她的內心升騰著一種佔有慾般的驕傲。

  當譚湛終於為自己的隊進了最關鍵的一球決定今晚的勝負之時,林溪隨著身邊的女生瘋狂叫起來。

  「譚湛,我愛你!」

  只有她的聲音連名帶姓,讓正在下場走來的譚湛都不由得愣住了,他循著聲音望去,才見林溪得意洋洋地在人群中朝他揮手,然後她便撥開人群,特別狗腿地拿著毛巾和礦泉水顛顛地跑到了譚湛身邊,用毛巾胡亂地給他擦汗。

  「喝水喝水!」

  她笑眯眯的,樣子有種得逞的快感,然後趁著譚湛都沒有反應的時候,她突然跳起來,摟著譚湛的脖子,把他的臉蛋下壓,飛快偷吻般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圍觀的人群發出更響亮的起鬨聲,剛和譚湛一同打球的幾個男生也大聲噓起來。

  譚湛望著林溪的眼睛,他聳了聳肩,抱起剛想撤離的林溪,把她高高舉起,然後抱進懷裡,用力地親吻她。

  「這樣滿足你的少女夢了嗎?」

  林溪在這個吻喘息的間歇,點了點頭,她直勾勾地盯著譚湛,用嘴型對譚湛說了那三個字。

  「我愛你。」

  此刻,太陽已經徹底隱入了黑暗,然而她心中的太陽再不會消失。

  「走吧,去滑冰。」人潮擁擠,林箏等譚湛換好衣服,便不容分說拉起他便朝溜冰場跑去,此時已近冬日的尾巴,春天很快就會來臨,這個只有寒冬才臨時存在的溜冰場便也會隨之拆除搬走,林溪對滑冰幾乎有種迫不及待的熱切。

  譚湛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有些失笑,在最初的最初,他便是在這片滑冰場上第一次好好認真看她的,那時候她既落寞又美麗,時隔並沒有多久,再次站在這片溜冰場上,譚湛仍舊保持不好平衡,也無法滑出多麼優雅的動作,然而他手裡牽著的還是那同一雙手,手的主人仍舊美麗,但已不落寞,她的笑容燦爛,像是夜空中綻放的煙火。

  林溪緊緊拽著譚湛的手,一路向前滑行,風掠過兩人的耳畔。

  「我們來轉圈吧。」

  譚湛還沒反應過來,林溪就拉著他快速旋轉起來,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

  「我以前就想交一個男朋友,然後帶他來滑冰,不過我原來的理想裡,這個男朋友滑冰技術應該比我厲害的。」

  譚湛有些不是滋味:「聽你的話,你還很懊悔啊,那給你個機會,你要不現在全場裡找找,看哪個男生滑冰比較強,換一個男朋友。」

  「不要。」林溪停了下來,她揣著氣,一臉任性地拒絕,「不要,不要換。這個雖然滑冰差了點,但我戀舊,不換了。」

  譚湛望著林溪,剛才的飛速旋轉讓他有些頭暈,連帶著此刻彷彿林溪站立的背景都帶著光暈和絢麗的圓弧。

  「我們養一隻貓吧。」

  林溪對譚湛如此跳躍的思維顯然有些跟不上,她疑惑地抬頭:「嗯?」

  譚湛笑了:「養一隻黑臉的就像是每天在挖煤的暹羅貓。」

  「真的嗎?!真的可以養嗎?!」林溪聽到暹羅兩個字的時候,眼睛就忍不住放起光來,她一瞬間又是興奮又是感動,想養一隻暹羅貓,那是她曾經用林箏的身份和譚湛說起的林溪的夢想,但她並沒有騙譚湛,那確實是真正的她自己內心的夢想,想養一隻這樣的貓,擁有黑乎乎彷彿烤糊一般的臉,可愛又淘氣。

  她目光炯炯地看著譚湛,內心甜蜜而快樂,那只是她隨口不經意的一句話,在譚湛最初就林溪的事採訪她時,她總帶了一種微微的牴觸和漫不經心,她只是沒想到,她這樣一句話,譚湛也記得如此清晰,他彷彿能記住自己的每一句話,這種被人珍重對待的感覺,讓林溪覺得彌足珍貴。

  夜晚室外的滑冰場還是有些冷,林溪抱著譚湛,卻像是覺得抱著整個世界。

  那個晚上譚湛也如約帶她去放了天燈,他們回到了那片荒地,譚湛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認真把跟著唐瀲灩學的技巧用起來,做了十多盞燈,林溪便也蹲下身,現學現做,跟著譚湛一起打起下手來,兩個人一鼓作氣竟然最後一共做了四十來盞,而每一盞燈的燈紙上,林溪都一筆一劃非常認真的寫下了她一直以來想對林箏說的那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那時沒能好好體諒過你的生活;對不起,那時沒能好好關心你的感受;對不起,那時太過自我而忽視了你……對不起……太多太多的對不起……

  當這些燈最終被點燃緩緩升空的時候,那連綿不絕的燈火帶著林溪的所有歉意,慢慢飛起。

  一盞又一盞,都是林溪想告訴林箏的未盡的話語。林溪緊緊拉著譚湛的手,看著這些飄搖的燈火,漫天飛舞后終於引入雲層不見。

  「林箏,對不起!」林溪用了最大的力氣最大的嗓音在最後的最後朝著天空大喊。

  她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荒地上,她有些覺得脫力然而內心卻是久違的輕鬆,她終於說出了她一直以來想說的話,也終於在內心原諒了自己。

  內心的傷痛並不可能在一天之內癒合,但她會小心翼翼帶著這些傷痛,和身邊這個男人,一起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迎接明天的燦爛陽光。

  一整個週末,譚湛都陪著林溪,去彌補她沉睡失去的那六年時光。如今新的一週,得到鄭台長的首肯以後,譚湛便要投入林溪這期專題的策劃和準備中去,林溪也很懂事,她幾乎不遺餘力地陪伴在譚湛身邊。

  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譚湛進入工作狀態以後的模樣,他認真而忘我,專業而細緻。林溪拿著他做出的策劃案初稿,第一次對新聞媒體工作者放下了長足的偏見,心中充滿了萬千的感慨和敬佩。

  譚湛的方案,兼具了新聞需要的爆點,也無時無處不體現著真實,在他的設計下,他請求林溪提前錄製一段大提琴演奏的視頻,《藝術迴廊》節目的一開篇,便用林溪獨特的大提琴演奏喚起人們的記憶,繼而他便會告知眾人,這段演奏並非早年錄製,而是就在節目開始的前幾天!林溪沒有死!

  林溪看著這份方案,她幾乎不用猜,也想得到節目播出那一天,譚湛這一句話會造成什麼樣轟動的效應,它會如一粒泡騰片一般,撒進平靜的水裡急速翻騰起來,然後徹底改變水的質地、口味,會一石激起千層浪,會引來網絡無法計數的熱議、質疑還有無數的討論和不可置信;會像一場颱風過境,席捲走人們以往對林溪車禍的一切固有認知,而林溪知曉,自己便會站在這場颱風的颱風眼中,平靜地看著它席捲一切,為她塑造一個全新的世界,重新把林溪的人生還給她。她會被關注會被討論會被圍堵也甚至會被攻擊,可是只要身邊有譚湛在,林溪就覺得自己能夠迎接一切的困境和磨難。

  除了這場車禍殘酷又血腥的真相,按照譚湛的方案,他會一步步引導輿論,去反思去回想,他愛著林溪,但也絕不會因此全然偏袒林溪而變得不公正,相反,他的策劃案裡不偏不倚的讓林溪都有些懷疑這位真的是自己男朋友嗎?

  對這期專題,譚湛根本不想僅僅停留在車禍真相上,他不想把節目做成一期八卦解密或者成為別人茶餘飯後談資滿足自己窺私慾的東西,他想要挖掘更多:多子女家庭對其中個別孩子的偏愛和袒護因而對另外孩子造成的傷害;對孩子某一方面天賦的培養是否就能忽視孩子綜合素質以及社會常識的教育?社會是否太過偏袒所謂天才而從來忽視了那些在自己崗位上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工作的普通人?天才固然有他們獨特無可替代的貢獻,但平凡人支撐社會運作的點點滴滴難道就不值得讚揚嗎?遭遇重大災難變故後,除了身體上的康復,人們是否常常忽視精神上的康復?而針對林溪用林箏身份生活時候遭受到的攻擊詛咒,譚湛也提出了思考:網絡暴力是否應該予以立法制裁?社會是否應該更加健全福利保障制度教育體系,幫助那些因大病中斷生活的人重返社會?以及最後,對那些有虐待、支配孩子作為賺錢工具沒有盡到監護責任的家長,是否國內應當出台政策剝奪他們的監護權並且設定相應的法律責任?

  譚湛一邊準備材料一邊覺得以林溪專題引申開去,能探討的問題實在太多了,他不得不進行取捨,精益求精,在有限的專題節目時間裡做到最大化的深入,把一切真相剖白給觀眾,但又不能太過,節目是需要懂得留白的藝術的,所有問題的探討又不能太過刻意,必須點到為止,沒有觀眾喜歡看說教一樣的節目,因為說教也並沒有用,你無法叫醒那些裝睡的人,你只能去喚醒人們內心想要思考的種子。

  這樣全身心埋頭準備了一週,譚湛才終於做出了令鄭台長也頷首而自己也覺得滿意的答卷,他也最終在規定的截止時間當天驚險地完成了所有素材和節目的錄製。他把所有資料都交給了老徐和鄭台長,自己也終於不再神經緊繃,既然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那對節目最終的結果和反響也不應當再有忐忑和遺憾了。

  大概是無債一身輕,錄製完畢以後,譚湛反而迎來了自己最為輕鬆的時光。離開播還有幾天,這也是他和林溪最後能抓緊的只屬於彼此的時光。

  老徐看了譚湛錄製的節目母帶,即便他在工作上一向精益求精甚為挑剔,但面對譚湛這份「答卷」,他竟發現自己也完全沒辦法挑出刺來,破天荒的,他喝了幾口悶茶,大手一揮,給譚湛批了幾天假。譚湛走出他辦公室的時候,老徐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幹,以後可以做社會新聞的題材了。」

  短短一句話,沒有什麼花哨的裝飾,但卻是語重心長的帶著厚望和期待的,譚湛自進入星燦以來,是第一次聽到老徐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他的內心感慨萬千,而除了感慨之外,也是對自己的自豪和一種付出終於得到回報的愉悅。他知道,老徐這一次是真的認可自己了,也是第一次把譚湛當成是自己團隊中的一員了,他拍自己肩膀的動作已經像是對待熟稔的下屬,而不再是曾經那樣疏離和充滿距離感了。

  走出星燦大樓的時候,譚湛被室外明媚的陽光刺了一下眼睛,那一刻他甚至有點恍惚,曾經的他也迷茫過,也在老徐對自己冷眼旁觀時失望過,也在旁人對自己「公子哥」的標籤和偏見裡憤怒過,然而這就是人生啊,不論是誰,富有或貧窮,男人或女人,都會經歷風浪和困頓,可以迷失可以痛哭可以憤怒可以怨恨,但永遠不能放棄,只要捏緊拳頭,堅定地斬破那些荊棘,穿越迷霧,那風浪的盡頭便是燦爛千陽。他和林溪,誰又沒有走過黑暗呢。人生於這個世界,相比宇宙,又渺小又短暫,但又蘊含了無法預計的力量。

  譚湛突然有些釋然,他一向渴望的在新聞媒體界的成功,此刻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對林溪的專題節目,他已經盡力而為,做了自己作為新聞人應該做的一切,他已經沒有遺憾,這是第一次,他對努力過後的結果,也不再那麼苛刻的有必須勝利或成功的要求。在很多年以前,當他不顧反對選擇投身新聞業的時候,他就有最堅定的信念,那不是自己在新聞業內出人頭地,而是堅守新聞的理想和良心,一個真正的新聞媒體人,應該永遠不斷努力去追求真相,去挖掘人性,不畏艱險去報導黑暗,但又要讓人們永遠知曉光明將永遠不滅,譚湛第一次開始接受自己或許並非會成為一個獨特而知名的新聞人,但即便只是萬千新聞從業者中最普通的一員,也並沒有什麼問題,他會一點點的努力,一點點在自己的新聞崗位上奮鬥,讓新聞真相一點點的大白於世,讓公平正義得到一點點的改變,讓我們這個國家這個社會一點點的變得更好,一點點的去溫暖那些絕望的人,一點點的去幫助他們,雖然這一切可能十分緩慢,也可能每天的一點點努力,根本短期內看不到結果,但譚湛知道,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他將不斷這樣一步步走下去,因為這才是那麼多年前他選擇以新聞為業的初心。

  譚湛穿過馬路,他本來準備去馬路對面的一家琴行買一點松香,林溪昨天和他說過,松香沒有了,導致她怎麼都覺得琴弓摩擦琴弦發出的音效都有些不同。然而剛穿過馬路,他卻被不遠處廣場上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片市民廣場,平日裡雖人流量也不少,但像今天這樣,開始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駐步的情況並不多,他好奇地瞟了一眼,便忍不住也朝那裡走去了。

  他看到了他的林溪,她穿著黑色的大衣,正拿著她的大提琴,旁若無人地坐在廣場的中央,也不顧他人的側目,心無旁騖地開始拉起她的大提琴。

  從她琴弦上傳來的是海頓的《D大調第二號大提琴協奏曲》,而從週遭為她的音樂所駐足的人群來看,這恐怕並不是她在這裡演奏的第一支曲子了,剛才的停頓也不過是兩支曲子之間她休息調整的片刻。

  譚湛並沒有出聲,他只是也站在人群裡,安靜地聽著她演奏。

  她說過的,提著大提琴在街頭賣藝,原本一直是她想嘗試的事情。譚湛也多半理解,她原本無法實現的緣由,那時候她太出名了,光是演出的日常就恨不得排滿到第二年,甚至一週內,就要連續在七個不同的國家或城市演奏,她根本沒有時間娛樂,更別說去街頭賣藝了,何況她的經紀公司也不允許,她在隨便的街頭演奏,極有可能引發轟動,她的粉絲會蜂擁而至,人群一多,便會給當地帶來安保壓力,經紀公司也懼怕在混亂的環境裡會傷害到她的安全。

  而現在不一樣,在譚湛的節目播出之前,林溪都還不完全是林溪,她還是一個頂著普通人身份的女孩子,能夠自由的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在街頭就這樣隨性地拉大提琴。

  來往於廣場的大多並非古典樂愛好者,然而音樂是有靈魂的,也是有共性的,不管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阿姨,還是那些年輕人,都為林溪的音樂所駐足,她從來這樣,不管是大劇院演出,還是這樣一場街頭演出,都拿出了自己十二萬分的力氣,把自己整個靈魂撲到大提琴上一般地用力演奏,而那麼拚命演繹的音樂不會不動人。

  圍著林溪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人嘈雜推搡,甚至大家都忘記了拿出手機拍視頻,她的音樂就擁有這樣的力量,悲傷又安寧,激烈又平靜,矛盾又溫柔,譚湛輕輕側頭,才發現他身後的女孩早已聽得臉上滿是淚痕。

  這就是林溪啊,他的林溪。

  譚湛就這樣安靜地站在人群裡,看著他的女孩,他知道他演奏的有多投入,那是只屬於她的曲子,她注入她的情緒,她的人生,她的疼痛,她的歡愉,她的黑暗,還有她的光明。

  一曲終了,林溪終於抬頭,似乎心靈感應般,她一眼就穿越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站在其中的譚湛,她收起了大提琴,朝他微笑,然後不顧眾人的目光,撥開人群,跳進了他的懷裡。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卻緊緊相擁。周圍的人群這才似乎反應過來,也不知是為了林溪剛才的音樂還是為了此時他們相擁的愛情,週遭響起了熱烈而經久不息的掌聲,這自然遠遠比不上林溪曾在各大劇院聽過的觀眾鼓掌那麼多那麼響,然而林溪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截止到目前為止聽過的最美妙的掌聲。

  林溪靠在譚湛的肩頭,她又哭了,而她輕輕抬頭的瞬間,才發現不遠處已經有了綻放的早櫻。

  春天來了。這是她人生裡所擁有過的最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