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八味藥

[肖副部,請在下午兩點半之前陪我到尚德樓N402大教室觀摩學習一下金融系本次辯論賽]

中級會計學課下,回宿舍的路上,肖雯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此時,她正以一秒一米的速度勻速往宿舍樓走去。

她聽住腳步。

……噢,謝特!一個無課的愉快下午又沒有了。

肖雯決定掙扎一下,辟裡啪啦打過去一行字。

[部長大人!我下午……都跟室友約好了去新街口玩的……總不能……]

那邊也很快回了信息:[必須爽約,我看了下,今天下午所有副部那個時間都有課。肖雯,拜托你了行不行,我們學習部發展個活動不容易,看人家金融一個小系都能比我們快這麼多把大校辯論賽的事情辦起來,你作為副部就沒有一點羞愧之心嗎??]

這個……還真沒有誒,肖雯真想這麼回。

不過,唉,去就去吧,誰讓老子當年年少輕狂手賤加了那麼多部,加了文學部喜歡上臭渣男部長結果還被其更渣的室友背後耍了一陣,加了學習部遇上這樣的專制獨裁的滅絕部長……

指尖重新落回手機鍵盤上——

[好吧,我下午會去的。]

****

下午,肖雯揣了一筆袋一本筆記本,准時抵達尚德樓N402教室。

她的部長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他了,肖雯的部長是一位相貌看上去相當嚴厲的大三姑娘,姓章,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不管是穿著,還是氣質,都帶著還未進入社會的職場范。

但是此刻的她,平日嚴厲的態度蕩然無存,反倒露出一副小女兒的嬌羞情狀,對著身邊人含笑說著什麼。

……小女兒的嬌羞情狀!!!!

肖雯的眼睛都要瞎了,不過,視線微微一偏,讓她更瞎的一幕誕生了。

讓她那位滅絕部長嬌羞無比的對象正是差不多一周未見的渣男,陸璽……

剛剛好的,就在少女將不可思議之目光落在陸璽身上的時候,後者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長眸一轉,也恰巧發現了她。

讓我們用修辭手法來描述一下這一值得紀念的歷史時刻吧。

我們所能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幕,電光火石,兩位視線在空氣裡交撞的那一刻……

肖雯僵在原地,蓄勢待發,仿若一只已然炸起毛來,下一秒就是衝上去撕咬對面脖頸的小貓。

而我們優雅的雄獅陸璽一動不動,立在原處,沉靜,閒適,悠然地舔了舔爪子。

小貓神色動作愈發惱火,雄獅狹長幽黑的眼眸裡便愈發多了一種可以稱之為叫「淡定著欠揍」的挑釁意味。

這一下對視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卻足以把雙方的心境表露無遺。

肖雯把手心成卷的筆記本勒緊了一次又一次:瑪德,出門不幸,我咋就沒想到陸渣男就是金融系的!

陸璽眼底不著痕跡地閃過點笑意:又見面了,小二貨。

率先收回視線的是肖雯,她本來也很想用眼神咬殺陸璽的,不過她覺得陸璽的面容實在是生得太好看太他媽是她的茶了,可能會讓自個兒內心的那膨脹的花癡因子緩沖掉對陸渣男的憤怒之情,所以,她是個有志氣的女人,她決定不看了!

她長舒一口氣,雙手扶臉揉了揉頰上過度僵硬的肌肉,擺上一個幅度恰好的笑容,迎向同樣朝她看過來的部長。

肖雯走上前去很和諧很平靜地打了個招呼:「部長好,我到了。」

章部長綻開一個比肖雯還要牽動面部大範圍的笑,並朝著身邊站著的俊逸青年介紹道:

「陸師兄啊,這是在我手下的副部,今天就是我帶她來借鑒借鑒學習學習由陸師兄策劃和舉辦的金融系內部辯論賽,為五月份的大校辯論賽做準備……」

她又不慌不忙地看向肖雯:

「肖雯啊,我身邊這邊想必你也不會不知道吧,金融系陸璽陸師兄。」

「哇!」就趁現在了,肖雯總算逮到機會,她隨即睜大雙眼,純真無邪地望著陸璽:

「哦哦!就是昨天江花論壇上那個被樓主說成渣男後來現身道歉的陸璽陸師兄嗎?!名人活體啊!」

肖雯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因為驚訝而顯得分貝較大語調高昂,果不其然,教室裡,以及門口在整理辯論賽場地的學生聽到少女這聲喊,都停下手裡在做的事情,打望過來。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卻沒幾個敢提的,居然敢叫囂的這麼大聲,門外的這個姑娘,到底是天真呢,還是天真呢,還是天真呢。

章部長面色微黯,笑容瞬間乾澀起來。

肖雯也不是笨蛋,收到部長不愉快的眼神暗示,抿住嘴,不再多說。

這種事,點到為止,讓對方難堪,出口小惡氣而已。

然而,陸璽並無異色,相反卻帶出點從容溫和不失禮儀的微笑,並說:

「嗯,正是鄙人。」

教室內外知道此事的八卦er均訝異不已,卻又對門外站著的這個男人油然生敬。

——小貓洋洋得意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被雄獅以優雅的方式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教室裡有個學弟模樣的男生突然叫了出來:「陸師兄,我們才不相信你是樓主說的那種人!我們一直挺你!」

「就是就是,那個樓主一定是黑陸師兄的!」

「這年頭心理陰暗的人就是多!」

「陸師兄好帥!」

裡外金融系的學子們興奮地看著門口這個蘊藏著本系乃至本校榮光,卻謙遜無比的俊雅青年,紛紛附和道。

……靠! 咱們純潔無暇的無產階級社會就是被你們這些個人崇拜主義嚴重的腦殘粉攪渾的!

肖雯深吸一口氣,把偽裝的純真無邪目光從陸璽面上拽回來,媽了個巴子的,她暗裡忍不住彪了句粗口。

而她絲毫沒有注意到的是,面前的這個青年,眼睛裡帶著一種很奇妙的情緒,膠著在自己頭頂。

就像是論壇裡的那張偷拍的照片,不,不是就像,就跟照片主人公看著那些團團簇簇繞在他腳邊的流浪貓的眼神一樣。

一模一樣。

——是可能連當事人自己都完全沒有察覺和意識到的……

那一點點的,潤物無聲的,含蓄溫柔的縱容。

****

辯論賽在即,肖雯和部長背景比較牛逼(學生會學習部部長+副部),被安排在觀賽座的第二排,僅次於第一排的評委席。

而肖雯呢,很神奇地是,她的位置就在本次辯論賽評委之一,陸璽的後方。

一抬眼,便能看見那個讓她一肚子火的賤男的後腦勺。

瑪德……脖子還真他媽白!

肖雯的視線就這樣,來來回回在桌上攤著的筆記本和陸璽的後背上游移。

陸璽衣著並不及其他評委不算正式,隨意的白色圓領T恤,沒有佩戴任何項鏈首飾。

他坐姿有種渾然天成的標準,腰桿挺直,天鵝一般優雅的頸項順由伸展。

外頭大陰天,頭頂的白熾燈均被打開,他的膚色在其間,顯以純色光潔的象牙白,如同方才出窯的上好瓷器。

不可否認,眼前的這個男人長了一根非常好看的鴨脖子。

……鴨脖子……這個形容詞和美麗一詞一樣,依舊是她們宿捨對一個男人美貌的最高評價之一。

她們見到漂亮男人的反應一般都是,哇,這男的長的真不錯,絕壁可以去當鴨了!

由此類推,他有一根漂亮的鴨脖子、他有一雙漂亮的鴨腿、他有一對漂亮的鴨爪……

觀察了這根漂亮的鴨脖子許久,肖雯突然間猛然間忽然間恍然大悟間產生了一個極為邪惡的念頭。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再往四下裡眼掃了掃,此刻辯論賽已經開始,壓根沒人注意到她。

她對辯論賽的學術性題目毫無興趣——

正方:貿易保護主義可以抑制;反方:貿易保護主義不能抑制

她比較喜歡「正方:男生可以進女生宿舍;反方:男生不可以進女生宿舍」這樣的題目誒。

先不管這些,當肖雯確認到周圍確實沒有人注意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這個邪惡的念頭愈發蠢蠢欲動。

或許很多年後,肖雯會覺得此刻她的決定她所作所為都幼稚到不行,可現在的她根本不在乎。如果此刻的她沒有這樣做,她想她一定會後悔。

她一點也不打算不想讓自己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錯過了那麼多自己如此想要去做的事,以至於老了以後,她回憶裡三分之一都是所有的悔恨。

好吧,在如此富有高度的覺悟之下,肖雯從筆袋裡翻出黑筆和透明膠帶,擰開筆套,再次抬頭確認了附近沒人看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下六個大字:

【我是王八羔子】

順帶往這六個字後面畫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烏龜。

完成以上這些動作,肖雯小心翼翼輕聲輕氣撕下這張白紙,扯下一段透明膠帶粘在紙頁的邊緣。

……too perfect!肖雯將白紙上頭的黑筆水印吹乾,看著自己的大作,再一次揚起她那邪佞的微笑。

****

之後,不過是一節課時間的辯論賽如同過了一個世紀。

太難熬了,快結束吧。

肖雯比任何時候都希望這個比賽快點結束。

比賽結果出來之前,陸璽還被邀請上去做了一番辯論賽總結,男生態度從容,字句珠璣,又頂著一張禍害人間的俊逸小臉蛋,肖雯托腮望著他,不由自主地,有點癡迷。

……只是有點癡迷,僅僅占她體內因子的 0.001%,還有99.999%全部在叫囂著:

「讓你丫囂張,讓你丫得瑟。顫抖吧~~~愚蠢的凡人!」

比賽結束,教室裡頭的人都進行著討論,祝賀,又或者道別的一類互動。

陸璽作為這次辯論賽的創辦人,正立於門口,禮貌地同來觀看比賽的學生老師們一一道別。

肖雯攥好那張紙條,盡量讓自己存在感極低地跟在湧出的人流後頭,直到抵達教室門口。

她揚起來,笑的好一朵純潔無暇的白蓮花,她對著陸璽後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嘿,陸師兄!辦的不錯嘛。」(內心活動:嘔……)

陸璽好整以暇,回以微笑:「謝謝。」

二人對視不超過三秒,肖雯清了下嗓子,故作從容地走出了教室,此刻,她的心就如同剛剛從籠子裡放飛的鳥雀。

哈哈哈哈,愚蠢的凡人!她的大腦裡閃過一幕又一幕即將發生在陸渣男身上的美妙場景。

「肖雯。」突然,一個讓人討厭但是又不得不承認它挺好聽的嗓音叫住自己。

肖雯迅速收起邪佞猥瑣的表情,用一個「不,是你的益達」的無比真摯的回眸一笑望向陸璽。

陸璽還站在教室門口,如一株蔥郁的楊樹,正望著自己,隔著人流,神情有些看不真切,似乎有一些欲言又止的復雜……?

「沒事。」

他說完這兩個字,移開目光,不再看她,繼續剛才的同坐,同離開教室的那些人點頭微笑。

這就是典型的腦子有病吧,肖雯邊下了樓,邊這麼想。

不解的情緒很快被陸璽被自己貼了「王八羔子」的紙條的欣喜所取代。

噢!今天的教學樓如此的美輪美奐!

噢!今天大道旁的香樟樹如此的青蔥好看!

噢!今天終於翻身農奴把地種人民從此當家作主!

噢!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噢!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明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

肖雯心情愉悅,步伐輕快,走著走著,走著走著,走著走著……

等等,她愈發覺得有些奇怪,為毛,為毛路過她的人似乎都竊笑著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