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停了話,顯然是有人上樓。以林若惜原先的武功亦是可以察覺,只是自從度了一半的內力給蕭子涼後,靈覺也差了很多,差了南宮錦良久才聽見小二的步子在樓上響起,到了廂房外,「諸位爺,小人來給諸位添點水。」
柴子進拎了拎壺,顯然方才幾人沒有動箸,連水也沒時間喝,回身將茶壺遞了出去,「換一壺熱茶來吧。」
「是,小人這就去。」
三人才又沉默了下來,開始低頭吃飯。
柴子進注意到一個細節,便是每當林若惜碗中的菜已經送進口中的時候,南宮錦便像是很習慣的替她布了些菜。二人之間絕對不像他先前想像的那般,仇深似海,就像是有什麼淵源一樣。至少那女子似乎身子一顫,想起了什麼,便再度埋首。
柴子進雖然是個馬上飛將,但最擅長的便是個觀敵於細微處,這便是他時常立於不敗之地的緣故。這個細節說大不大,但說小絕對不小。正因為如此,他更沒之前那麼信任南宮錦,即便是鳳以林對於南宮錦也是恩寵倍加,整個武林都交給他去統領。
「我看,不如今晚我與蘇姑娘一個房間看守,雲兄歇息一夜吧。」柴子進放下碗,提議道。
南宮錦顯然是有些意外,然則他卻不能說不行,他原意要與林若惜同房本就是有些私心,柴子進這般說自然是尚不信任他之故,無奈道:「有勞大將軍了。」
林若惜面皮薄,聽見兩個男人就同房之事討論起來,實在是有些怨氣橫生,但自己和長天坊諸人小命都在他們手上,由不得自己不應。好在柴子進與自己毫無糾葛,而南宮錦因著洛景寒此事反倒麻煩,所以今夜若是柴子進替自己把守,怎麼也好過與南宮錦待上一夜。
待得四周都安靜了下來,顯然是各歸各房了,南宮錦才緩緩起身,「那我這便去隔壁房間歇息,明日一早來換大將軍。」
柴子進沉沉點了下頭,顯然是就此事不想再多說。
待南宮錦合上門後,林若惜這才輕咳了聲,對著這個擅長領兵打仗擅長對敵爭鬥卻明顯不擅長應付女人的柴子進柔柔的道:「敢問大將軍是要睡哪裡?」
柴子進眼觀鼻鼻觀心,跟木頭一般坐在原處,「姑娘請上床就寢,在下今夜坐一晚無礙的。」
林若惜心忖此人倒是條硬漢子,若是換了南宮錦,一定會調笑幾句才肯罷休,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燈,既然對方放在這裡任自己戲耍,她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尤其是一路而來,真是滿肚子的火沒有處撒,所以捂唇笑道:「可是若有個大活人在此,我怎麼能睡的著,想我做侍女做了十幾年,從來只有我站著別人睡的機會,大將軍守衛這等待遇實在是太高,有些承受不起。」
柴子進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立刻收了目光,果斷轉身,背對著那張床,「如此可否,在下保證會收斂聲息,姑娘請好生休息吧。」
林若惜不覺好感頓生,雖然說自己痛恨大慶朝的人,也明知道此人當年說不定正是攻進景安將她們趕到海上流亡的戰將之一,然則落到現實,這麼正人君子的倒是不多見。
不覺話語再柔了三分,「喂,我問你,鳳帝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即便是鐵漢如斯,也聽的心中一蕩。柴子進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變,目光忽然灼熱起來,顯然是因為林若惜問的這句話勾起了他的萬丈雄心,而那個人,正代表了雄才偉略,「他是個不世出的英才,因為他才使得民有所居,民有所樂;更是個不世出的天才,用了短短數年,便使得外敵不敢侵入,國富民強,海外順從。」
他這番話,正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勸慰他剛剛認識的這位傳聞中的前朝長公主。
林若惜垂下頭去沉思片刻,然後慢慢的道:「他終究還是我滅族仇人。」
「成大事者,或者心狠手辣,或者無情無義,只有將自己置身於無字巔峰上,才可以守得萬歲千秋。」不知是否林若惜勾起了柴子進對前朝的記憶,他說的也比往日多了些,「聖上此人,無情多情只在這一線之間,全看姑娘自己的命數了。」
林若惜愕然,「你這是什麼意思?」
柴子進轉身,第一次與林若惜四目相對,「聖上在來前曾與柴某深談一夜,對於當年趕盡殺絕之事亦有些後悔,若是姑娘肯放下仇恨好生合作,聖上也不一定只有將你囚禁的這條路可走。」
林若惜忽然醒悟了過來,柴子進這一路一定會不斷的想辦法勸自己,所以這才是鳳以林安排柴子進在旁的緣故。
心中有了定論,她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就勢躺下,「我考慮下吧。」
柴子進就不再多說,這一夜,自是三人都沒怎麼睡好。
第二日一早,林若惜就被南宮錦的敲門聲弄醒,然後柴子進與那小二交代了幾句,三人才輪番洗漱,待吃完早點,便立即動身。
柴子進明顯是希望早些將林若惜送達鳳臨,南宮錦這回也算是處處受制,連林若惜看著也覺有些可憐。當然,她根本沒本事可憐他人,她自己現在才是最可憐的人。
出了客棧,就看那小二已然換了輛其他顏色的無簾馬車,讓林若惜微微一愣。柴子進也不多話,扶著林若惜上了馬車,待南宮錦坐定後,才大鞭一揮,朝著鳴鑼鎮方向馳去。
因著沒有車簾,路旁風景在馬車的帶離下,攜風入眼,分外美妙。尤其是在出了今縣,走上了蜿蜒山路後,更是能覺出這裡的奇險絕美之境。
自離開西南蓬萊之後,至達今縣,不過一日光景,卻能感覺到兩個季節。尤其是到達風景秀麗的虎山,就已經是從夏轉秋的感覺,最要緊原因便是那些連綿楓柏,霜紅霧紫,點綴成林,影醉朝陽,鮮艷奪目。幾片紅葉落在山道旁的水流之中,隨波而下,頓時讓細觀此景的林若惜生出感觸,秋情泛心,不知這些紅葉要往哪裡去,也不知自己的命運將是何樣。
前方兩峰相夾,窄道徑直通往遙遠的天際。
柴子進忽然勒住馬韁,馬車急停,林若惜因為一時沒用反應,居然撲進了南宮錦懷中。
那宛若三月春的氣息,迎面撲來,教她一時呆愣原處。反倒是南宮錦,因為柴子進的突然行事而生出了警覺,雙眼目視前方,冷靜的道:「前方正是最好的埋伏之地。」
剛出今縣,便有人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