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
林若惜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倏然聞見一股沉香味,頓時感到困意上浮,就這樣靠在馬車上睡著了過去。
南宮錦的目光落在那張淨白如玉的面上,又滑到那隆起的小腹上,眸光微黯,頗為疲憊的靠在軟榻之上,不眠不休的趕了過來,他尚有兩個選擇。
其一是將蕭子涼與墨昔塵斬於朝龍嶺,得回自己的自由,帶著林若惜遠走高飛。
其二則是……
他將林若惜溫柔的籠入懷中,輕聲道了句:「心之歸處啊……」
何為心之歸處?
他南宮錦何嘗沒有在那一樹桃花之下,看見那巧笑嫣然縫補衣裳的女子,頓時有了種攜手此生的衝動?又何嘗不是回到家中小院,卻意外的看見她與自己的娘親坐在一起,不是母女勝似母女,讓他愈想擁有這一切?
只是錯過,便是錯過。
他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將她抹去記憶,強留在自己身邊。
一輩子……一生……一起走過。
然則,這是南宮錦想要的麼?他想要看她真心的笑,想聽見她真情流露的溫柔,正是因為如此,那下輩子的約定,反噬著原本就錯綜複雜的心。
愛著她,害著她,恨著她,卻又憐惜著她。
在這等情感的煎熬下,南宮錦過的反而不好。人或許無慾無求反是大道,有所求有所往,般般都折磨的是自己。
身後的車伕忽然說了句:「想什麼呢?」
南宮錦頓時凝神,恢復冷淡,「沒有什麼。」
那車伕帶著垂紗兜帽,與那番送走林若惜時候的裝束一般,但見垂紗緩緩浮起,露出一張妖艷無比的面容,紅唇輕浮,「怎麼?還是不捨?」
「呵。」南宮錦忽然暢快一笑,「能得司南鳳大人驅車策馬,倒也有些快活。」
「哦?」司南鳳毫不介意,「為南宮錦這等光霽如月的人物驅車,在下亦是十分歡喜,只可惜心有旁騖,無法大成,尤是憾矣。」
南宮錦知其在諷刺自己,卻也無動於衷,笑了笑回答:「無妨,在下從來都是為鳳帝辦事,從未想過輸贏。而今一遭,似乎贏了兄台一招半事,已經足夠半生歡喜。」
司南鳳變了臉色,「你!」
南宮錦垂首看著已然陷入夢鄉之中,似乎做著美夢的甜美睡顏,溫柔的笑了。
朝龍嶺。
鳳以林坐於黃賬之中,細細的聽著下人的來報:「目前他們正在圓湖下方,內下有轟鳴之聲頓起,似是啟動了某處機關……」
「陛下。」
說話之人卻是秦竹,他一身素樸,面無表情,卻也足夠謙和的看著面前的鳳帝,如今的鳳帝再不是當年的鳳以林,君臨天下的此人,果真也是龍胎鳳骨。
鳳以林抬首,看向來人。當初他奪權成功,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當年的三大謀士,而終是無果。
至今日,已是十年有餘,他們終於主動來到這裡,卻是來與他談條件。
他起身站起,朝著秦竹走去,「秦愛卿,你所謂的事情,朕思慮過。」
「陛下,願聞其詳。」
「你們三人,奉我十年,我便成全爾等。」
秦竹那冷冷的表情終於有了鬆動,換做似笑非笑,「陛下,十年之約恕我等不能答應,大慶朝如今國泰民安,有我等沒我等,自是差別不大,更何況,我三人來此,是助陛下度過此劫,並非要挾也沒有強求,何來交換。」
「秦竹啊……你真是太聰明了……」鳳以林呆滯半晌,終於吐露了心聲。
秦竹啞然一笑,「更何況陛下自己心中早有定論,又何苦讓我們這幾個山野小民再回那至尊之地?怕是已然生受不起。」
鳳以林負手出賬,看著那平波不動的圓湖。
秦竹跟在其後,仿若當年,依依跟隨的大元孝武帝元青。
「他們回來了。」鳳以林望著山林間疾馳而來的南宮錦與司南鳳,南宮錦雖是負著那女子,卻也行走如風,毫無異色。
總算,要了結了。
鳳以林輕聲笑道:「其實朕的這左膀右臂亦是不賴,秦愛卿不如關照下這兩人如何?」
秦竹無奈搖頭,這皇帝啊……
霧靄茫茫,破雲的明光只在眼前晃了一瞬,便自淹沒在雲煙霧海當中。
林若惜醒來之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只有夢裡才會有這等景象,四周不見人煙,仿若仙境,大山環繞,圓湖當前,偶爾會有幾隻巨大飛鳥,從天空滑過,時而露出羽翅,時而發出尖嘯。
她剛要說話,卻忽然打了個哆嗦。
因為自己所處之地,已然架起了一個高台,自己是被綁在上頭,扭頭看去,也只能勉強瞧見身側的旌旗飄揚。
南宮錦說:你信我,便與我去一趟。
南宮錦說:有鳳還巢,心之歸處。
這便是……南宮錦給自己的麼?
林若惜險些當場就哭了出來,她到最後,還是傻傻的相信那個人不會害自己。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擺脫騙子的身份,騙了他自己的娘親,騙了自己。
高台之後,有人說話,似遠似近,聽之不清。
卻有那妖冶的聲音,絲絲扣扣入了耳朵,就如同魔障一般,煞了她的心神,「這一招放虎歸山,甕中捉鱉,也只有南宮錦你能辦得到。」
南宮錦回答了什麼,林若惜再也聽不見了,自司南鳳話後,她的腦中便轟的一聲沒了知覺。
雲……連……邀……
伴隨著地下巨大的動彈,圓湖旁現出了地宮的出口,蕭子涼與墨昔塵持著火把剛要走出,忽然對望了一眼,顯然是感覺到了危機四伏的外面,早已經密佈伏兵。
「消息走漏了?」蕭子涼蹙眉。
墨昔塵緩緩搖頭,顯然是確定自己這方十分小心。
方才地宮之中,還真是有近萬精良兵器,也有成箱成箱的珠寶堆砌,當年元青幾乎把所有皇宮之中的東西埋藏於此,還真是什麼都沒給鳳以林留下。若換做平常梟雄,見機起事,身家具備,就欠人馬。
而最引他們注意的,便是那地宮裡紫煙繚繞,由幾隻龍雀盤旋而上托起的玉珠,彷彿吸納了這方圓數百里的靈氣,遠遠的亦是能感覺到那玉珠噴薄而出的靈源,令人週身大震,也讓整個地宮行走起來毫無阻礙,不會窒息。
二人準備再返回地宮,尋找別處出口,卻聽外面傳來一聲輕笑,「蕭子涼,勸你別做那縮頭烏龜了,還是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