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在東北玩了一個星期,我們才飛回G城,方坤過來接了機,表情自然,仿佛毫不介意,不過看著我的眼色很奇怪。

  我們在吃晚飯的時候,方坤問了問我們玩的情況,又躊躇了一會兒,才問道:「冒昧問一句,令堂是否姓羅?是否是G省人?」

  我楞了一下,抬眼看方坤,丁筠也轉頭看他,方坤想了一會兒才苦笑道:「這事其實挺那個的,我也就是說說情況,嘉樹你自己判斷……這次我回國,是本家有個族叔,他的獨子,也是我的堂弟,患了白血病,在找匹配的骨髓,我們家裏的親屬都回來做了匹配度檢測,不過因為這些年我們方家人丁凋零,親屬也不算多,結果這些天一一檢測過,居然都匹配度都很低。這時候這位堂弟的母親忽然說,族叔在婚前和別的女人有個私生子,逼著族叔去找回來做匹配度檢測……」

  我臉色已經變了,方坤看我的臉色,低聲道:「知道的資訊是那女子姓羅,生的孩子,眼睛是綠色的……」

  丁筠臉色也變了,怒道:「你沒有和他們說起嘉樹吧?」

  我冷冷道:「我不是私生子。」

  方坤鬆了口氣,和聲道:「我並沒有和他們提到你的,只是想到了你……就先問問,如果真的是,其實我那堂弟真的挺可憐的,人特別聰明,跳級上了大學,我也是站在病人的角度想,還有,我並沒有逼迫的意思,一切都尊重你的個人意願。」

  我不再說話,卻也再無胃口。

  丁筠拍了拍方坤的肩膀說:「嘉樹說了不是那就不是,你可要守口如瓶,不要給他添了麻煩。」

  方坤笑了聲:「我還不至於那樣吧,他們那邊還在查那女子的下落,聽說當年帶了孩子去了北方,那女子的母親當年離異再嫁,沒辦法帶她,他們從她那裏拿到一張照片,所以知道孩子是綠眼睛的。」

  我嘴裏苦澀。

  我確實不是私生子,我父親才是私生子。我母親和我父親是明媒正娶,是鄰居青梅竹馬長大,街坊擺酒請了人吃了酒光明正大結了婚的,但是故事是這樣狗血,方家老爺子臨死前立下遺囑,將財產平均分配,按兒子和孫輩的人頭分配遺產,我父親便是如此被接回方家,認祖歸宗,之後便是俗套的拋棄糟糠妻的說法,總之他們離了婚,我母親後來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卻堵著一口氣生下了孩子,然後離鄉別井,重新開始新生活。

  她從小就對我特別嚴厲,因為她認為是她的弱小才招致了侮辱,她學歷低,所以她要求我一定要讀好書,我是她人生唯一雪恥的機會,她等著我長大考上名牌大學,有出息以後,帶著她衣錦還鄉,狠狠地給對方迎頭痛擊。所以她不允許我軟弱,沒有志氣,從小我有哪一門功課掉落在90分以下,就會被她拿著戒尺狠狠敲打,我要很專心很專心的讀書。貪玩,偷看漫畫,都會被嚴厲追問。她為了拿的錢更多,長期上錢最多的夜班,卻不肯讓我去半工半讀,我曾經偷著去送報紙,拿了錢回家,被她拿著戒尺打左手整整腫了一個星期,她哭著罵我:「你不好好讀書,將來怎麼會有出息!」

  她對我的愛極端而強烈,因為她付出了所有,犧牲了許多,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要從我身上索取回報,我很少享受過她的溫柔慈愛,因為她一直很忙碌很勞累,和我說話總是,不能做這,不能做那,考試成績下來了沒有?我被嚴厲管教幾乎窒息,卻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母親的要求,她已經犧牲了那麼多,我若是不滿足她的期待,便是不孝。所以最後我被成鈞無微不至的溫柔征服。我承認我太喜歡那種被溫柔寵愛著的感覺了,他給我帶來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直到死,我母親都未能滿足支撐了她半生要在前夫面前一雪前恥的願望,她不知道我放棄了高考,她拉著我的手和我說:「我不怪你了,嘉樹,但是你要答應我,我再也不強求你出人頭地,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許自殺。」

  那時候我被診斷重度抑鬱症,每一天都睡不著,睜著眼睛到天亮,嘗試過割脈自殺。母親死的時候,我無數次想自殺,卻都因為她的遺言,硬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