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念想了想,若是被確診了,大概能讓他早些放棄也未可知……誰願意和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在一起過日子?多少抑鬱重症患者連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都無法忍受,最後不得不被遺棄,被全世界放棄,順理成章的完成自己的最後的死亡選擇。
於是我沒說什麼,順從的換了衣物然後和他出了門。
依然是他自己開車,他在我面前很少顯示他豪奢的一面,很是低調,不像人家電視上演的出門必前呼後擁,司機助理小秘保鏢緊跟。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被他載到了一家市中心的寫字樓中。
是一家私人心理診所,裝修簡潔舒適,並不讓人覺得壓抑。
一位醫生接待了我們,皮膚白皙,眉目斯文,笑起來眼睛周圍會有細細的笑紋,尤其引人注目,給人一種十分有吸引力,他過來和我握手笑著自我介紹道:「羅先生是嗎?我叫李佳,和成鈞算是認識,昨晚他電話給我,十萬火急的讓我今天一定要撥出時間來和你聊聊。」
成鈞點頭介紹了我,語言十分簡潔:「有勞了。」
李佳笑著指引我:「請先進來坐吧,成鈞在外頭先看些雜誌。「
屋子裏有著柔軟的沙發,茶几上供著一碟檸檬,散發出自然的清香,家居氛圍比較濃,他請我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坐在我對面,有助理進來倒了花茶給我。
李佳笑著道:「成鈞很關心你,昨晚和我打了很久的電話給我說你的症狀和表現。」
我冷笑了一聲:「他有沒有說他強迫我留在他身邊?」
李佳微微笑了笑:「所以你開始自殘?」
我嗤笑一聲:「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怎會為了他自殺自殘?要殺我也會先殺了他再說。」
李佳嘴角浮起笑意:「我明白,不過其實我不太明白,成鈞才貌俱佳,人品尚好,嗯……風評也不錯,沒聽說過他會強迫人……無論哪一任聽說都是和平分手,且對他留戀大於怨懟,幾乎算得上是他們那些人裏頭難得的彬彬君子了,你就算不相信你們結局會是好的,想必相處的時候也並不難堪,我看羅先生也是個十分清醒現實的人,為什麼不趁此機會放開心懷,享受現在,他就算分手,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冷笑一聲:「所以你是建議我應該順從的享受強·奸並且從中獲取最大利益?」
他被我噎了一下,咳嗽了兩聲道:「我的意思是,你也未必沒有可能讓他從此以後只和你相守,你為什麼不爭取一下讓他愛上你。」
我正視李佳雙眼:「李醫生,你想一想,成家可能會讓自己的繼承人一輩子和一個男人待在一起麼?他可能不結婚麼?咱們能別自欺欺人麼?」
李佳收了笑容:「據我所知,成家如今是他做主,也早就出了櫃,想必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我愣了愣,成鈞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李佳笑道:「成鈞是不是和你交流比較少?」
我不說話,李佳嘗試開解我:「你何不給成鈞一些信心?」
我短促地笑了一下:「李醫生,信心這種東西是從行為上看出來的,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他至今不知道我高中都沒讀完便去當了民工,也不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麼,這些東西他只要查一查就能清清楚楚,可是他只看到我的身體,他又何嘗想過瞭解我?他不過是看到個寵物,佔有欲和征服欲讓他新鮮,於是他錯當成是愛,於是他自己感動了自己。」
李佳被我的話逗笑了:「我忽然知道成鈞為什麼會被你吸引了。」
我木著臉:「所以我們是來付費探討成鈞為什麼會喜歡我以及他將來一定會愛我到天荒地老的麼?」
李佳笑意盎然:「你防心很重,清醒理智,堅信自己是對的並且拒絕別人的說服,對我又有敵意,說實話,對你做心理輔導是個挑戰,現在很明顯,你是因為成鈞要和你在一起導致了你的心理出現異常,所以我們最好是從這方面入手。」
我吐了口氣:「其實失眠抑鬱什麼的,只要成鈞離開我,一定會不藥而愈,你只要告訴他這個事實就好。」
李佳笑容不變:「介意問一下,你上一次心理異常是什麼情況?做過心理輔導麼?」
我想了想:「十八歲那年差不多吧,當時學校和家裏都發生了一些事,嘗試自殺過,後來看過一兩次心理醫生。」
李佳問:「當時情況怎麼樣?」
我回憶:「失眠、鬱鬱寡歡、對生活很反感、拒絕去學校、時常哭泣、嘗試自殺、故意激怒母親希望她打死我……後來出現幻聽。」母親當時震驚的眼神還讓我記憶猶新。
李佳安撫的問:「後來治癒了?」
我搖頭:「算不上,想自殺、失眠的情況一直在,但是因為母親重病,我忙著籌錢給她治療,沒空想,後來我媽死了,她臨死前命令我不許自殺,我只好活下來了,後來來G市打工了一段時間,工作很累很苦,學了設計以後也很忙,症狀就沒那麼嚴重了,經濟寬裕一些後我去看過幾次心理醫生,漸漸就沒犯病過了。」
李佳想了想:「你很聽你母親的話?抑鬱症嚴重的時候,在沒有藥物治療的情況下,單單靠精神,很難克服自殺的念頭,家人責任什麼的都很難挽回他們的自殺的念頭。」
我想了一下:「她對我期望很高,從小管教很嚴厲,從來不許我違逆她的話,再說……我對不起她,她既然讓我一定要活著,我總得滿足她這最後的願望。」
李佳問:「你母親體罰你?」
我心裏打了個突,看了眼李佳,反問:「你想知道我有沒有受虐心理?」
李佳不動聲色:「小時候受到嚴厲管教以及體罰的孩子,確實有些人在長大後依然需要在心理上需要懲罰來宣洩自己的心理問題……」
我冷笑了一聲,心裏把成鈞罵了個七八十遍,你才受虐,你才欠打!
他笑著轉變話題:「你現在是在做室內設計?聽說業內頗為有名?」
我謙虛了兩句,聊了一會兒,他漫無邊際的問了我一些朋友的情況,目前工作的現狀,不再糾結我和成鈞的感情問題上,我雖然也有問有答,但終於有些不耐煩,問他:「所以現在你打算怎麼做?你能讓成鈞明白我這病最後的後果麼?」
他笑了笑說:「羅先生大概覺得自己目前心理狀態還算好吧?
我想了想:「還不算嚴重,下去就不知道了,他是我焦慮的來源,你最好和他說清楚,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毫無意義。」
李佳自顧自的分析:「你能自主的開導分析自己的心理,主動克服自己的抑鬱症狀,壓抑自己的自殺欲·望,但是實際上你對生活並不熱愛,你看上去對自己的事業很認真,卻在有積蓄的時候買房置業而不是擴大事業做大做強,說是缺乏安全感,實際上何嘗不是只是一種滿足於現狀,你對感情的事敬而遠之,且不願意嘗試……你的朋友很少,沒有主動交的朋友,你也不會勉強結婚生子,你下意識的不願意和任何人有牽絆,你害怕,其實你生活的態度是消極的,但是你很努力的的按你母親的要求表面上健康向上自立的活著,你不冒險,不和人深入交往,不計畫未來,拒絕別人的關心……其實你自己也清楚,你這也是一種強迫症,你一直強迫自己矛盾的活著……你有負罪感,並且與日俱增。」
我沉默不言,這些心理醫生真夠無聊的,我覺得我心理狀態挺好,被他這麼一分析,媽的好像病入膏肓似的,按他這麼分析,這滿大街不上進安於平淡的人都是心理有病了。
李佳仿佛看透了我在想什麼,微微笑:「大部分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心理問題的,只是還沒有影響到生活的程度……其實心理醫生確實和古代算命先生差不多,就靠一張嘴忽悠。」
我忍不住笑了笑,李佳笑吟吟:「你很理智,雖然自卑卻也自信,你對自己的認知十分確信,你覺得成鈞是不可信任的,所以你命令自己不許再信任他,因此你對他的接近才這樣的排斥和焦慮……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的焦慮,其實反應了你對結局的惶恐,其實你對成鈞,是不能愛,而不是不愛?」
我變了臉色:「李醫生很會偷換概念,巧言令色……換你被人強迫留在身邊當個小玩意兒,你不焦慮不惶恐?」
李佳笑了笑說:「建議你多和他說一說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吵架,也是一種交流方式,我會和成鈞說,給你安排一些身體檢查和心理測試,之後再給你開些藥輔助治療……聽說你練瑜伽,這是一個不錯的放鬆方式,建議繼續,如果失眠還是沒有改善,我可以給你開些藥。」
我冷冷道:「你就不怕我哪天拿了刀要殺了他?」
李佳笑起來:「你不會的,你對自己的行為有很強的控制力,你要求自己必須健康向上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