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成鈞已經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飛機,我居然一點都沒醒。
這一天我收拾了房間,過年要大掃除,拾掇得乾乾淨淨迎下一年,這是我母親多年堅持的。
收拾到陽臺的時候,我才發現陽臺居然不知什麼時候在欄杆下方裝了一層保護欄……估計就是我去醫院的那天裝上的,晚上回來天也黑了,我沒注意。
到晚上我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煥然一新,把成鈞的生活用品都收拾起來用個密封箱裝好,眼不見為淨,總要好好過年,沒准過個年他又遇到個新鮮小玩意兒。
晚餐我給自己做了個茄子碎肉燜飯,吃完以後收拾乾淨也差不多可以練瑜伽了,練完一套瑜伽,我洗了澡又挨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書,有些心神不定起來。
我想起答應成鈞每天都要通電話的要求。
但是我真的不想,我心不在焉地上網刷了一會兒新聞,看了下視頻。
漸漸時間都到了十一點半了,再不打真的就達不到要求了,我咬了咬牙,沒准他已經睡了呢,我打個電話,響個幾聲就掛,這樣他如果自己沒接到,那也不關我的事兒了。
這樣想著,我撥了成鈞的電話,結果電話才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那邊低低的笑聲:「我以為你要真的不打了?」
我覺得好沮喪,想了一會兒才找了個藉口:「給家裏大掃除,忘記了。」
成鈞語氣溫柔:「累到了麼?」
我抿了嘴:「累得很。」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會說,那你去休息吧。現在他卻笑出了聲:「累那也要陪我說說話,我今兒可應酬了一天了。」語氣裏頭似乎有了撒嬌的意味,如同很久以前,他變著花樣和我求歡,考了第一名要向我索吻,足球賽贏了要我在屋裏唱個歌給他聽,從來沒人像他那樣,仿佛我給他的一切都能讓他雙目發光,付出一點點便喜悅滿足,讓我覺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的,是被人熱烈的愛著的。
我無語,沉默著不說話,他也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又說:「怎麼不說話呢?給我說說你畢業以後的事好不好?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怎麼會想到去G市的?」
我並不想說那些落魄流離的往事,低聲說:「沒什麼好說的,我母親生病用光了錢,因為她說想將骨灰葬回家鄉,我就帶著她的骨灰來這邊打工了,後來在個工作室裏頭打工,老闆教了我一些設計技巧,慢慢做熟了,老闆要嫁出國,把工作室轉讓給我,就做到現在了。」
他安靜的聽了一會兒,輕輕說:「對不起,沒有好好照顧你。」
我怕他再說什麼話,那些過去其實和他無關,其實如果我生命中沒有出現過他,也許依然會遇上劉方平,依然會被逼退學,甚至沒有錢給母親治病……我怨懟他,只是因為他給過我太美好的夢,然後又用現實戳破,然後多年以後在我終於成長成為一個合格的符合社會的人,他又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打擾我寧靜的已經計畫好的生活。
我反問他:「其實成鈞,你並沒有義務照顧我,我實在不理解你現在的溫情脈脈,到底為什麼是我呢?年輕鮮活美貌的身體,你並不缺,甚至比我更真摯單純熱烈的愛情,你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在別人身上獲得,為什麼你非要勉強我?」
成鈞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你和別人不一樣,嘉樹。」
我忍不住笑了:「這太像言情小說的橋段了,每一個女主角都認為自己獨一無二矯矯于人群,其實我早已泯然於眾人,並無二致,你總不會是覺得我身上的窮酸困苦味分外吸引你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吧?還是你喜歡灰姑娘的橋段?」
成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嘉樹,我小時候看到我父親和母親,彬彬有禮,相敬如賓,完美詮釋了夫妻之間的和睦的感情,也極好的扮演了父母的角色,漸漸大一些,我發現我的父親和母親,從不同房,且各自在外都有情人,他們互不相干,有事依然有商有量,一同出席扮演恩愛夫妻,從不在外給對方難堪,卻都心照不宣各自尋歡,他們結婚是家族聯姻,生下孩子以後便完成職責,於是除了做好父母角色以外,他們時常更換情人,卻絕不會讓外頭的情人有機會進入家門上位。」
我呆了呆,成鈞從前從來不說他的家庭,我一直以為他家庭完滿所以才有他這樣開朗溫柔的性子,成鈞繼續道:「很長一段時間,在我的觀察中,世交也好,親族也好,這樣的夫妻比比皆是,我很長時間以來都是這麼覺得的,婚姻是責任,是一項必須去履行的家族義務,而情人,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就好,是生活中的點綴品,是不能打擾生活正軌的娛樂。」
我在心裏呵呵了一聲,成鈞低聲道:「所以嘉樹……我那會兒還小,我明明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卻以為你只是我漫漫人生路上的一個暫時的旅伴,彼此給過快樂就好。」
「好久以後,我又遇到了許許多多的人,卻再也沒有遇到過像你一樣的人,你太真了,你的感情直接而熾熱,你會給我臉色看,卻會為我給你做的一點點小事而感動,倔強又柔軟,一旦得到了你的心,你就全身心都交給了我,完全的信任,完全的……」
我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沒辦法,聽到他說我以前的蠢事,那感受真是太忍無可忍:「成大少,你把用在我身上的五成手段去別的情竇初開什麼都不懂的少年,比如那個綠眼睛的廚師!那一樣可以收穫那樣完全的信任,完全的奉獻,從身到心到靈魂到生命!」我學著他那噁心的腔調,差點把自己噁心吐了。
他默然了一會兒低低笑了:「嘉樹,你自己不知道你有多可貴,現在哪裡還有人會不問對方是否給個穩定的保障,是否有足夠的利益和充沛的愛,就貿然交付真心的?」
我冷笑:「那你現在應該死心了,我現在和從前那毫無要求的愚蠢學生已經不同了。」
成鈞低低道:「你的真心早就給了我,我現在是在向你支付未來。」
我幾乎要被他這深情脈脈的語言和強大的邏輯氣笑,直接掛了電話。
看了看時間,居然正好半小時,凸(艸皿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