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對此毫不知情,一直到回去後換衣裳才發現官袍後面被弄髒了,再一聯想衛屹之的舉動,心中暗驚。
衛屹之不是懵懂少年,也許知道女子的事。關鍵是他本就有過懷疑,只怕先前好不容易被她壓下去的疑心這次又要被勾出來了。
茲事體大,若是被他發現,自己肯定不得善終。
謝殊在房中思考了很久,決定防患於未然,於是寫摺子告了假,說自己受了傷,需要調養。
受傷好說,受傷的位置就難以啟齒了。
謝殊為不惹衛屹之懷疑,故意裝作尷尬為難的模樣,將每個來求見的人都擋在了門外。
沒想到坊間竟流傳出了不雅的傳言——丞相有個勇猛非凡的男寵,一夜數次不在話下,丞相因此後庭都受傷流了血……
謝殊又好氣又好笑,外人哪會知道她傷哪兒?絕對是下人嘴不嚴。
她對沐白道:「給我把那些伺候的婢女小廝統統教訓一頓,口無遮攔,連本相傷在哪兒也要出去亂說!」
沐白比她還氣憤:「公子放心,屬下早教訓過了!」說完瞄一眼謝殊,腦中迅速過濾一遍,確定府中的確沒有什麼勇猛男寵這號人物。
出乎意料,外界風言風語,衛屹之居然毫無動靜。桓廷、袁沛淩等人都來過好幾次要探望謝殊,只有他按兵不動,像是根本不知道這事。
年關在太后病情反復和丞相的重口八卦中度過,轉眼到了元和二十七年開春,大家都已淡忘此事,衛屹之忽然來了相府。
謝殊走入書房,就見他坐在案後品茶,身著鴉青大袖寬袍,月餘未見,姿容閒雅一如平常。
「仲卿今日怎麼會來?」
衛屹之抬頭看過來,臉上盈滿笑意:「你受傷未愈,我有些掛念,就來看看你。」
謝殊看他笑就覺得心煩,在他對面坐下道:「有勞掛念了。」
「本該早來看你,只是聽說你不見客,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沒法子,受傷位置不雅,羞於見人啊。」
「原來如此,不過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什麼樣的傷會傷在那個位置,難道真如傳聞那般?」
謝殊笑了笑:「仲卿對我的事可真關心。」
「那是自然,」衛屹之盯著她:「誰讓你我是兄弟呢?」
沐白進來伺候時,衛屹之已經走了。
謝殊自然明白他是來試探的,坐在案後沉思片刻,吩咐沐白道:「你去謝家幕僚裡找個身高體壯的男子來。」
沐白一臉納悶,但還是急忙去辦了。
謝家幕僚裡倒是有個身高體壯的男子,名喚齊徵。謝殊並未見到他本人,聽沐白形容後覺得可以,就決定用他了。
她將剛剛寫好的名單遞給沐白:「你去將這單子上面的人都邀請過來,就說我今日要在玄武湖請大家泛舟小聚。」
名單上自然有桓廷等人,這段時間那傳言愈演愈烈卻總不見丞相的人,桓廷正急著呢,一接到邀請,跑得比誰都快。
謝殊早已等在湖上,身邊就跟著那個齊徵。此人年過三十,相貌英武,身姿魁偉,明明是文人,卻長得像個武士。
沐白揭開船艙上的簾子,稟報說桓廷到了,謝殊便立即拉著齊徵坐下,就勢在他膝上一躺。
齊徵大驚失色:「丞相這是……」
「別廢話,本相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謝殊指了指旁邊的糕點:「拿一塊餵我,一定要讓桓公子瞧見,否則就將你逐出謝家。」
齊徵欲哭無淚,他對丞相好男風一事早有耳聞,但真沒想到自己會捲進她的是非裡來。
他也不笨,看出丞相這是在做戲,可別看他長得人高馬大,實際上極其懼內。今日的事要是傳入妻子耳中,回去非被揍趴下不可。
桓廷已經踩地船甲板咚咚作響,謝殊又催促:「再不動作就殺你全家!」
齊徵無奈了,終於認命地拿了塊豆糕往她嘴裡塞:「丞、丞相慢用。」
「嗯……」謝殊陶醉地嚼下,故意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鬍鬚:「還是你知道心疼人。」
齊徵對著她動人的臉只想哭。
沐白比他還想哭,公子你叫我去找人的時候可沒說是為了這個啊!
他顫抖著聲音稟報:「公、公子,武陵王和桓公子到了。」
謝殊轉頭看去,門口站著僵化了的桓廷,身後是衛屹之,神情間也有些詫異。
謝殊這才坐好,請二人入座:「其他人還沒到,不如我們先小酌幾杯吧。」說完扯扯齊徵的衣袖,「還不替本相斟酒?」
這動作分外親昵卻沒有女兒家的嬌態。
齊徵端著酒壺的手抖地跟抽筋似的。
桓廷經歷過數次巨大的衝擊之後反而鎮定了,只是仍舊管不住自己的嘴,問謝殊道:「這便是傳聞中的那位……嗯?」
謝殊自然明白他要說什麼,略帶羞澀地笑了一下:「不怕表弟笑話,表哥我這個喜好只怕是改不掉了。」
桓廷身子一癱,偷瞄一眼身邊的衛屹之,卻又看不出他有什麼反應。
衛屹之小酌了一口酒,抬眼朝謝殊看去,見她和那男子形容親昵,說不出什麼滋味。
他是不確定那日的血漬來源,但若真是因為這種羞於啟齒的事……
他握緊酒盞。
但之前都沒聽說過有這人物,忽然冒出來,終究還是值得懷疑。
艙外起了風,早春二月,還帶著微微的涼寒。
衛屹之朝窗外望了一眼,轉頭對謝殊道:「早幾日聽太史令說起,今晚可能會有難得一見的天狗食月,不如大家今日就留宿船中一觀奇景如何?」
恰好此時袁沛淩和楊鋸帶著一大群世家公子到了,聞言立即叫好。
「春日宿波上,還是武陵王有情趣。」
桓廷問謝殊:「丞相覺得如何?」
謝殊尷尬地扯扯嘴角:「也好。」
衛屹之看了一眼齊徵:「都是世家子弟,外人還是退下吧,說話也方便些。」
齊徵如蒙大赦,簡直要對他叩拜謝恩,連忙向謝殊告辭。
謝殊看一眼衛屹之,故意露出不悅之色,又依依不捨地扯了扯齊徵的衣袖,才放他離去。
謝家的船雖然大,但船艙是用作宴飲不是睡覺的,那麼開闊的空間,連個隔斷也沒有。
對其他人來說,晚上就寢一處是風流情趣,對謝殊而言……真想死給他們看!
眾人宴飲取樂,談笑不斷,也很有趣。
齊徵走後,衛屹之似乎有了點興致,居然聽了桓廷的攛掇開始說自己從軍的經歷,惹得大家心馳神往。
說到後來,有人問起當初吐谷渾前國主的事,衛屹之起先蹙著眉不願細說,被再三慫恿才開了口。
「前吐谷渾國主慕容獨奚身高九尺,形容偉岸。初見他時我還以為是一員大將,不想卻是國君。他作戰勇猛,身先士卒,卻因好色落下詬病。傳聞他男女不忌,還曾強佔過大臣的妻兒。國中對他怨聲載道,現任國主是其么弟,趁機起兵反叛,竟勢如破竹,順利登位。」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只有一部分精明的在擦汗。
你們別這麼囂張啊,好男風的丞相還在呢,這麼影射人是想幹嘛!
酒罷已經圓月當空,大家都趴到視窗認真等待,卻始終沒有等到,漸漸就有了乏意。
謝殊命沐白在艙中鋪上席子軟墊,大部分人都或臥或坐閒聊去了。有的喝多了,不多時就睡著,鼾聲四起。
衛屹之趁機起身坐到了謝殊身邊。
謝殊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謝相這是在生氣我趕走了那人?」
「怎麼會,武陵王做什麼自有道理。」
衛屹之笑了笑,在她身旁躺下。
謝殊大驚:「你要睡這裡?」
「是啊,在座各位都因謝相好男風不敢接近,但你我兄弟,我豈能嫌棄謝相呢?」
謝殊轉念一想,很乾脆地躺了下去,與他並排而臥,剛好可以透過窗戶望見月亮。
沒多久,桓廷驚呼了一聲,原來月亮已被擋了一些,果真有天狗食月。
大部分快睡著的公子哥都被這聲吵醒了,又急忙撲去了窗邊觀望。
衛屹之收回視線,轉頭看著謝殊的側臉,直到月色終於完全被掩蓋,四周陷入黑暗。
謝殊借著黑暗閉門養神,忽而感覺身子一緊,有人自側面環住了她,唇貼在她耳邊,低低呢喃:「如意……」
她驀然大驚,衛屹之卻沒有放開她,一手摸到她的下巴,輕歎道:「你若真是斷袖,只怕我也要成為慕容獨奚了。」
「!!!」謝殊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衛屹之的唇擦過她的耳垂,聲音愈發低沉:「這般緊張做什麼,可不要被別人發現了。再怎麼說,我也比你帶來的那人好多了吧?為兄想通了,只要如意不嫌棄,我們又何必在意外人眼光?」
謝殊心中大慟,完了,看來這次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