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祖宗誒,你到底要幹嘛……」

「你打算把一個定時炸彈安在身邊?」

「你精蟲上腦了?那是人幹的事?」

「你為你的老二多考慮考慮可以啊?老這樣它很累得啊。」

……

徐徹跟在傅廷川後面,絮絮叨叨的,一道進了客房。

前面的男人半天不吐一個字,脫掉外套,便開始在房間裡前後左右、彎腰舉目地走,像是在找東西。

「你在找什麼?你在聽我說話嗎!」

傅廷川顯然充耳不聞,自顧自喚起來:「咪咪,咪咪。」

聲調平直,像在喊魂。

「……咪咪是誰?」

男人回身,眼光淡然:「我養的貓。」

「你養了貓?」

「嗯。」

「你他媽還養了貓?」徐徹氣得牙癢癢,特想衝過去揪他領口,晃掉這家伙滿腦子的漿糊:「哪來的貓!你他媽的把貓養這?你還在拍戲呢你養毛貓啊。」

傅廷川目不斜視,走向衛生間:「昨晚撿的。」

「你怎麼不撿個人回來!」徐徹尾隨他走到馬桶邊,像個老媽子追著孩子罵一樣:「我忘了,你下午剛撿了個人,你說你這兩天盡幹些啥了?」

傅廷川總算找到了那隻小白貓,它躲在馬桶和牆壁的卡角下邊。

好像只有這裡,才能讓它有安全感一點。

男人蹲下身,小心地把它抱起來,舉到眼前,對著它說:「只是動了些惻隱之心,做了些舉手之勞的事。」

突然的騰空和失重,小生靈總歸有些緊張,兩隻爪子登時攀到男人襯衣上,刺進肌膚,微微的疼。

傅廷川倒也沒在意,揉了揉它頭,單手托住,走回寫字台。

徐助理又跟出去。

就這麼,像條大尾巴狗一樣,被傅廷川遛來遛去……然而他還不自知。

傅廷川將小貓放到書桌上,一隻手不太用力地按住,防止它亂跑;另一隻手扯下一張寫滿鉛筆字的信箋紙,回身交給徐徹。

「你準備下。」他漫不經心地吩咐。

「什麼玩意兒?」徐徹接過去,湊近鼻尖詳看。

……

「1,貓糧,貓罐頭,貓零食;

2,貓廁,貓砂;

3,食盆,防滑,兩個;

4,羊奶粉,奶糕,營養膏;

5,貓爪板,貓玩具,逗貓棒;

6,貓窩,軟的;

8,網購遠程監控攝像頭;

9,今晚辦好。」

——這是傅廷川昨天百度了一整夜的成果。

他第一次養寵物,像初為人父不知道怎麼照看剛出生的嬰孩一樣,有點手足無措。

紙箋上頭的鋼筆字是一筆一劃的楷書,清晰無比,和他平日裡簽名的龍飛鳳舞全然不同,像是生怕徐徹看不明白似的。

徐助理把紙拍回去,嘴角抽搐兩下:「我只服侍你,不服侍貓。」

「貓是我的。」

「不是我的,不在合同範圍內。」

修長的手指摸回桌面,傅廷川又把那張紙拿起來,重新遞給徐徹:「漲年終獎。」

「多少?」

「百分之十。」

「我靠,我馬上去。」徐徹三兩下將那份單子折好,塞進褲兜裡。剛要出門,他陡然調頭:「買這些東西的錢呢。」

「報銷。」

「好,我走了!」

徐徹風馳電掣來到酒店一樓,邊步行邊打開地圖軟件,搜著附近的寵物店。剛要出大堂,手機就震了起來,來電人是:

老傅。

「幹嘛?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傅廷川:「你等會,我也過去,把貓帶著。」

「……祖宗誒,你好好待在房間裡不……我操!」

那頭已經把電話掛了。

沒過三分鍾,傅廷川就拎著一個黑色的手提旅行包從電梯裡出來了,他還戴著鴨舌帽。

帽子也是黑色的,帽簷很大,並且壓得很低,外加男人臉小,能遮住他大半的五官。

「你跑出來幹嘛??」兩個男人並肩站在玻璃門外,個頭略矮的那個小聲如是說。

傅廷川挑眉看他:「我怕你在貓糧裡下毒。」

「我敢嗎?我幹嘛要跟10%的貓糧過不去啊?呸,年終獎。」他現在滿腦子買貓糧買貓糧。

傅廷川不再開他玩笑:「貓還要去看下傷口,順便打個針。」——疫苗,貓三聯?還是五聯來著?還有體內體外驅蟲?這也是網上搜來的。

徐徹豎起一根手指,上下點點:「先說好了啊,被人認出來了,我可不管。」

「放心。」傅廷川戴上眼鏡。

***

姜窕從門診大樓出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深藍的夜幕上掛著幾粒星子,有灰色的雲混跡其中,在悄然無息地移動。

要來打狂犬疫苗的關系,她沒像往常一般,和同組的人一塊吃晚飯。

下班後就打車找到了最近的一家綜合醫院。

掛號拿藥忙前忙後直到扎完針,姜窕按亮手機,八點多了。她決定走回酒店,沿路順便看看有什麼小吃。

打算拿來填肚子,權當晚飯。

雞蛋餅太油膩,麻辣燙太刺激,烤魷魚是海鮮。尊崇醫囑,姜窕最後買了顆粢飯。

大米飯,裡頭裹著鹹菜、肉鬆和熱油條,隔著保鮮膜捏成橢圓狀,制作方式類似日本的飯團。

她從錢包裡夾出一張二十塊遞過去,攤主在找錢,她也百無聊賴地亂看。

姜窕意外看到了一家寵物店,就在不遠處,貓狗的卡通門標,外面油漆是很舒服的顏色。

路燈一澆,宛若奶綠。

姜窕微瞇起眼,她似乎……有了個主意。

女人掀開保鮮膜,趁粢飯還熱,咬上一大口,咀嚼著,推開了寵物店的門。

叮——叮——

門邊有感應,一有客人就發出提示音。

籠子裡的寵物狗也集體嚎叫開來。

姜窕隨手把掉落的劉海別回耳後,一抬眼,就看到治療室的玻璃牆後面站著三個人。

而他們,也都望著自己。

姜窕頓在原處,瞳孔因為驚訝微微放大。真是好巧。

她本想要買袋貓糧送給傅廷川,當做他今天幫她解圍的答謝,怎能料到會在這碰見他和徐助理。

男人全副武裝,不大看得清面容,卻依然鶴立雞群。

他見到姜窕後,索性把鴨舌帽摘了,隨意晃了兩下,算是和她打招呼。反正店主已經認出他來了。

徐助理打開治療室的門,探出頭來,笑得很客氣:「姜老師,真巧啊,你怎麼也過來了?」

「是挺巧的。」姜窕笑笑走近,第二眼就看到了那隻小白貓。

她思量著傅廷川可能不希望助理知道他們之間有這個小聯繫,便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我就順路過來看看,喜歡小動物這些,小時候家裡養過,現在老在外面跑,也沒什麼精力和條件再養了。」

「對啊,」徐徹用大拇指隔空指傅廷川:「這人就不懂這些道理,還撿了只野貓回來。」

「那是傅帥哥有愛心!」店主很狗腿地替傅大明星講好話。

姜窕莞爾,附和:「是啊。」

「看看你們這些人!」徐徹鬱悶了:「個人崇拜太嚴重了!」

「少說兩句。」傅廷川忍不住開口了。他這助理,樣樣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囉嗦。

姜窕走到操作台旁邊,想看看小白貓。

它大概剛洗過澡,毛白淨了不少,手臂上重新綁上繃帶,顏值是昨夜的十倍。

它仰臉看姜窕,四目相對,姜窕被驚艷了一下。

小動物的眼睛大多純淨且無雜質,它的雙眸裡有浩瀚星海。

「這貓好看。」姜窕由衷讚歎。

像是自己的小孩被誇獎了一樣,傅廷川故作謙虛地應和:「還行。」

「呵呵。」徐徹冷嘲兩聲。

店主一直在笑,耐心地為小貓上好皮膚病藥膏:「好了,你們剛剛說要哪些東西的?清單給我看看。」

徐徹立馬掏出他未來的「10%年終獎」,展開,給店主看。

店主哇了一聲,說好多,接著馬不停蹄地去貨架上找去了。

「你打算長期養它?」姜窕小聲問傅廷川。

男人順手把小貓兜進帽子裡,像給它弄了個小襁褓:「嗯。」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她決定將先前的計劃進行到底:「不如我買袋貓糧送給它當答謝吧。」

傅廷川端起小貓,它今天乖巧了許多:「不用。」

「……」

男人偏眼看她,他瞳仁墨黑,隔著透明的鏡片,情緒莫辯:「你不是養過寵物麼?」

「嗯,是啊。」姜窕被他透析的眼神瞧得有點慌。

「我列了張購物清單,你幫我挑下,你們女人選東西的眼光比較好。」

姜窕停頓片刻,接受了這個提議:「行,沒問題。」

於是……一男一女一貓,開始圍著貨架挑選東西。

店主:「這是人工糧,這是天然糧。」

傅廷川:「哪種好一些?」

姜窕:「天然糧。」

店主:「對,這位美女一看就是識貨的,天然糧還分入門級天然糧,中高端天然糧……另外還有針對性的處方糧,比如易消化健腸胃的,又比如美毛髮的,還有針對貓咪年紀的,幼貓糧,成貓糧,全貓糧。」

傅廷川:「高端處方幼貓糧。」

姜窕:「……」

店主:「……好。」

小貓:「喵。」

店主:「營養膏就帶駿寶的吧?不過你們貓還小,營養膏每天餵一點就可以,吃多了容易上火。」

姜窕:「對,駿寶的好。」

傅廷川打量著手裡這個牙膏一樣的東西:「一點是多少?」

店主:「一點……就是一點啊。」

傅廷川:「擠出來幾厘米。」

店主:「大概……兩厘米吧。」

「吧?」

「就兩厘米!」

傅廷川:「嗯。」

……

就這麼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每頓食量,每餐搭配,大小便頻率軟硬,都問得清清楚楚的情況下,傅爸爸總算於挑完了清單上的所有東西。

他甚至還多買了貓用飲水機、自動餵食器、貓草、貓薄荷、木天蓼,等等等等,但凡和貓周邊相關的,除了大型貓爬架,他都帶上了。

姜窕感到身心俱疲。

店主把打包了兩大袋東西,姜窕習慣性地想去拎,職業生涯中,她們經常要背著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劇組後邊跑。

傅廷川搶先一步,全部提在自己手裡,單手。他輕而易舉地拎著,好像一點都不重。

姜窕還是想幫忙:「我幫你提一個吧?」

「不用,」他瞄向她白嫩的手背,須臾間轉開目光,隨口道:「塑料袋帶子勒手。」

???姜窕腦筋有些轉不過來,男神難道是想表達東西太重?她笑笑,不知回什麼合適。

傅廷川絕望地閉了閉眼,他到底在說什麼鬼……

看到傅主子總算提上東西了,在一旁靠牆邊快打瞌睡的徐徹頓時清醒:「買完啦?」

「嗯。」傅廷川立馬將兩大袋全部轉交給他,徐助理也欣然接過,年終獎啊年終獎。

傅廷川:「去結賬。」

徐徹:「好咧——」說完就甩著包瘋跑回收銀台。

姜窕:「……」

徐助理去了另一邊買單,又只剩下傅廷川和姜窕站一塊。他戴回那只鴨舌帽,整個人陰沉了些,也有了距離感,比剛才難親近。

緘默而微妙的氛圍籠罩著他倆,總要有一個先打破。

傅廷川先問:「疫苗打了?」

「打了。」

「嗯。」

……

兩人間,又是長久的寂靜……寂靜……

姜窕還抓著粢飯,捏在手裡的溫度似乎不那麼熱了。她抬到嘴邊,打算通過吃東西來緩解尷尬感。

身邊人的動靜挺大,傅廷川再一次,禁不住地瞥向女人……的手,她五根指頭隨意圈在粢飯上,肌膚幾乎與下邊雪白的飯粒同色。

她鮮紅的小口微張,輕輕將飯團咬進嘴裡。有粒米黏在下唇,她一點粉色的舌尖探出,勾了回去。

食色性也,傅廷川突然有了點……想要咽口水的沖動。

欲望,就是精神上的饑餓感。

可能是察覺到他在看她,女人遽然轉過頭來,烏潤的眼睛裡溢滿詢問,怎麼了?

作為一個講台詞高端選手,傅廷川生平第一次有點結巴和凝滯:「我……」幸好他的反應能力沒有隨之退化:「我在想,這貓叫飯團怎樣?」

「行啊,」姜窕很天真地認為,男人應該是在注意自己手裡的粢飯:「挺好的。」

她又在心裡默念兩下,飯團,飯團,似乎太像吃的了,也沒那麼可愛,她略作修改:「要不叫小米團吧,正好她也白白的,小小的。」

「好。」傅廷川贊成,說得沒錯。白白的,小小的。也是她的手。

身後早就結完賬的徐徹停頓幾十秒,這兩人是幹嘛,兩口子並肩協作給小孩取名字嗎??

但他還是很知趣地沒走上前強行插入。不打擾,是我小助理的溫柔。

搞定一切,三人一齊道別店主,走向門口。

快出去前,傅廷川忽然觀察到角落裡斜放著一只很大、氣勢也很強的包裝袋,有點像……貓糧放大版。

他回頭問店主:「那是什麼?」

店家還在得意地觀賞著自己和當紅男星的合影,忙不迭答:「是狗糧。」

跟在後邊的徐徹抬抬嘴角:呵呵呵這是我該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