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穹話才剛出口,就猛然意識到不對。
如果談蘇是被控制的玩家,那麼被丟入箱子中的人不管是朱凱歌還是許嘉志,她都勝利了,根本不用多此一舉。他這是被剛才的突變弄得神經緊張,一時沒回過味來。
章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正要對談蘇說些什麼,下一刻,箱子上的倒計時暫停,跳出了「恭喜通關」的四個血紅大字。箱子中的黑色迷霧突然一陣收縮,人影一閃,許嘉志被送了出來,他踉蹌了一下後被朱凱歌和章穹接住。
之後,房間的一個角落處,一小塊牆壁移開,露出了一條向上的樓梯,一道光不知道從哪裡打下來,將樓梯照得透亮。
那應該是通往第二關的通道。
玩家們時間有限,再加上剛才的二十分鍾裡休息的時間夠久,因此也沒耽擱,陸陸續續向那樓梯走去。
「被控制了是個什麼感覺?」朱凱歌走在許嘉志身邊,好奇地問道。
許嘉志想了想:「沒什麼感覺。只是感覺迷糊了一陣,醒來這一關就結束了,不過我還記得整個過程。」
隱約聽到了後面的對話,胡詩嵐走到談蘇身邊,問道:「談蘇,你怎麼知道許嘉志是被控制的那個玩家?」
「一開始,我只是在懷疑。」談蘇道,「是他提出了提名別的玩家的方法,後面的一些事他也一直處於主導地位。當時,我最懷疑的是許嘉志和朱凱歌。休息之時,我一個個找你們談話,就是為了讓那被控制的玩家驚慌。最後投票,當許嘉志投給了朱凱歌時,我基本已經確定就是他。他開始時是站在朱凱歌那邊的,最後投票時卻輕易換了立場。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直到朱凱歌被推進去的前一刻,我看到了許嘉志臉上不自覺露出的勝利笑容,才百分百確定。因為不知道朱凱歌是不是被控制的玩家,我們在將朱凱歌推進去時,只會擔心憂慮,但許嘉志當時是一種勝券在握的愉快,所以我確定就是他了。」
胡詩嵐揚眉點頭,因為早就知道談蘇的本事,所以此刻也沒太驚訝,她問道:「那你剛才跟我說的交換門之碎片的事……」
「是真的。」談蘇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這個次世界結束之後,你可以跟我交換試試。」
「好啊。」胡詩嵐應下。
章穹本來走在胡詩嵐和談蘇身後,清晰地聽到了談蘇和胡詩嵐的對話,此刻快步走前一步,低聲道:「也算我一個吧。」
「行啊。」胡詩嵐想了想道,「不過,你先給我門之碎片,我再給你。」
章穹推了推眼鏡,笑著點頭:「好的。」
胡詩嵐瞥了他一眼:「不怕我吞了?」
「你不會的。」章穹搖頭。
「你倒是比我自己還了解我?」胡詩嵐又看了他一眼,此刻正好要上樓梯,她就往前快走了一步,跳上台階。
章穹笑了笑,也沒介意,跟著走上樓梯。
當所有玩家都離開樓梯,進入第二層的時候,樓梯上突然彈出一塊板,將入口擋得嚴絲合縫,完全看不出這裡曾經有個通道。
這第二層房間原本就是陰暗的,當一二層間的通道關上後,房間正中央出現了與一層相似的大字:「歡迎玩家們到達第二層。」
當這行血字漸漸隱去之後,房間也隨之亮了起來。
房間正中央有七把圍成圈的椅子,每把椅子之間隔著一米多不到兩米的距離,共同組成了直徑四米左右的圓。而這個椅子組成的圓圈中央,是坐在小車上的玩偶比利。
玩偶比利出聲道:「請玩家們隨意就坐。當玩家們就坐之後,我會宣布此關游戲規則。」
玩家們走上前,陸續坐下。談蘇左手邊坐的是倪茂,右手邊是胡詩嵐,胡詩嵐右邊是章穹,然後依次是許嘉志,朱凱歌,金漪漪,再回到倪茂。玩家選擇的位置很能看出各自之間的親疏關系。
等所有人都坐好了,玩偶比利才繼續說道:「第二層的游戲規則如下:在這一關中,每個玩家將得到一張紙條,紙條上的信息僅玩家可見,玩家不得以任何方式洩露此信息。在此情況下,玩家請按照順序依次用一句話正確描述看到的信息。所有玩家都說過即為一輪,兩輪後,請玩家們猜測誰的信息與他人不同,將最終答案給我。在這一層游戲中,只有一位玩家的信息與眾不同。這是被選中的玩家與其余玩家的對抗,如果此玩家沒有被找出來,則此玩家在本層獲勝,主線任務也立刻結束,勝者獲得獎勵,其余玩家則什麼都得不到;如果其余玩家們成功將此玩家找出來,則此玩家失敗被剔除出此主線任務,其余玩家在本層中獲勝,可繼續通向下一層。請玩家們在游戲過程中嚴格遵守上述規則,否則將由我行使自由裁量權對違規玩家進行相應懲罰,最高懲罰可為失去繼續此主線任務的資格。現在,請玩家們拿出你們座位底下貼著的紙條。」
聽到玩偶比利的話,談蘇伸手在座椅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張小紙片,輕輕一撕就扯了下來。
捏著這張折了兩折的紙條,談蘇仔細回味了一遍玩偶比利的話。
這一層游戲,不再像前一層一樣所有玩家是共贏的,至少有一位玩家將失去得到門之碎片獎勵的機會。而誰會成為那一個被抽中的玩家,就看各自的運氣了。紙條應該是早就放在椅子下的,而座位是他們這些玩家自己選的。
談蘇打開紙片,上面只寫了簡單的兩個字:假發,下面還配了幅圖,是一頂棕紅色的長卷假發。
談蘇看完後就將紙條隨意地折疊好,捏在手中。
在這一層的游戲中,六個玩家紙條上的詞語是一樣的,唯有一人與眾不同。而六個擁有相同詞語的玩家是一體的,要與那唯一的不同玩家對抗。這是對抗是不對等的,而最後的輸贏獎勵,因此也是不對等的——詞語不同的玩家贏了,則直接贏得主線任務,其余玩家贏了,卻只是可以繼續進行而已。
要從玩家們的描述中鑒別出那不同玩家,又不能讓這游戲直白簡單,那麼玩家們紙條上的兩個詞語應該是相似卻不同的。而她很容易就想到,另一個詞,很有可能是真發。不管玩家們拿到的是哪個詞,對於另一個詞還是可以進行一定程度的猜測的,那並不難,也自然不准確。困難的是,玩家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少數派,進行描述的時候,既要給自己的同盟們暗示,也要盡可能地不將不同暴露給那少數派玩家,讓那玩家誤會自己是多數派,讓他自我暴露。這當然非常困難。
見所有玩家都看過了紙條,玩偶比利拿出了個金屬勺子,彎下腰想將勺子放在地上。結果它的手太短,居然夠不著地面。在差點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從小車上摔下來後,玩偶比利從小車上跳了下來,將勺子平放在地上,轉動起來。不一會兒,勺子停下,勺子柄的最後停在了談蘇的方向。
玩偶比利收回勺子,跳上小車,對談蘇道:「玩家談蘇,由你開始第一輪的描述,其他玩家按順時針進行。」
抽到第一個,這運氣也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如果她是少數派,很可能一句話就讓別人明白她的不同;但就算她是多數派,如果描述的語句沒說好,也會讓少數派玩家發現端倪。
想到另一個詞除了真發之外其實還有別的可能,談蘇想了幾秒才說道:「它可以保護人體。」
玩偶比利並未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轉向了倪茂,可見談蘇的描述是「准確」的。談蘇是第一個,順時針方向即為從她的左手邊開始,正是倪茂。
倪茂似乎早就想好了,在玩偶比利看過來之後,他立刻笑著說道:「它的顏色可以很多。」
下一個是金漪漪,她出神地盯著手中的紙條看了會兒,然後直接放下紙條,開口道:「它很多。」
從談蘇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金漪漪手中紙條的正面,好在那張紙條對其他玩家都是不可見的,所以金漪漪手中的詞語才沒有洩露出來。
朱凱歌抓了抓頭髮,不小心扯了兩根下來,雙眼一亮道:「它很容易掉毛。」
許嘉志是下一個,他的目光飛快地從前面幾個人身上掠過,謹慎地開口:「它有長有短。」
越到後面的人就越難描述,章穹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它要經常護理。」
胡詩嵐應該是早就想好了,並且答案並不與其他人重復,所以她說得很快:「它可以賣錢。」
到胡詩嵐為止,一輪結束了,誰也沒有洩露任何不一樣的信息。不過,談蘇基本已經可以猜到,估計他們手中詞語的區別,就是真發和假發。只要是頭髮,都可以符合上述描述,而她相信大家應該都差不多猜到這個結論了。第二輪中,在不知道哪個詞才是少數派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將更謹慎。
第二輪開始,又輪到了談蘇,她答得很快:「它容易扯斷。」
倪茂的表情依然帶笑,令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他緊跟在談蘇後面說:「它是兩個字的。」
金漪漪冥思苦想了會兒,答道:「它可以用火燒掉!」
朱凱歌郁悶地看了金漪漪一眼,可能是因為他的答案與她相似,被搶先回答了之後,他只能皺眉用力想,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它是人造的!」
朱凱歌的話引得所有人側目,他自己倒是毫無所覺,撫著胸口,一副逃過一劫的模樣。
談蘇知道,除了那個唯一的少數派玩家,包括她在內的其他人應該都已經確定手持「假發」紙條的是多數派。而對於那少數派玩家來說,他可以確定他跟朱凱歌是不一樣的,並且只有兩種可能:一,他是少數派;二,朱凱歌是少數派。
談蘇的視線從現場的玩家身上掠過,大家的表情都收斂得很快,她無法從他們的表情上得出足夠的信息,只好繼續等待。
朱凱歌之後是許嘉志,他那充滿懷疑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他輕聲道:「它會被氣球摩擦過後的電荷吸起。」
章穹思考了會兒才說:「它的密度很小。」
胡詩嵐垂頭想了想,也沒抬頭就說道:「它很細。」
胡詩嵐是最後一個,她一說完,第二輪就結束了。
玩偶比利道:「現在,請玩家們判斷。請記住,不得用任何方式洩露紙條內容,否則該玩家將受到懲罰。」
玩偶比利又重復強調的事,玩家們自然不敢亂來。
談蘇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這一關依然讓她覺得有些棘手。她知道她是多數派,她也知道主動洩了底的朱凱歌跟她是同一邊的,但只有兩輪實在有些不夠,那位少數派玩家在描述的時候也小心遮掩過了,談蘇聽不出來那些話裡有能區分兩個詞語的地方。所以,她最好再想想別的辦法……
一片寂靜之中,談蘇突然開口道:「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談蘇想不出來誰是少數派,其他玩家也想不出來,紛紛搖頭。
談蘇微微一歎:「既然大家都想不出來,那我們就投票吧。最後誰票數最高,就選誰。」
眾玩家們稍稍一想,也就同意了。
談蘇道:「為了不讓別人影響自己的判斷,我們就把答案寫下來,再一起拿出來吧。」
「紙條是有,沒筆啊。」朱凱歌道。
談蘇道:「很簡單。按照我們回答的順序,從1開始編號,我是1,號,倪茂是2號……以此類推。想選擇幾號,就把手中的紙條撕成幾片。」
「行,那就這樣吧。」許嘉志點頭表示同意。
其他玩家也沒什麼意見,所有人都低頭開始撕紙。
談蘇撕紙撕得心不在焉。這投票只是個借口,就算最後有某個玩家票數最多,也是不能算的,她提出這個,不過是為了引出那位少數派玩家。
讓人覺得稍有不適的撕紙聲響了會兒就停了,所有人都停下來了。
「大家一起把紙條放在手心,捧出來吧。坐得近的兩人互相間看看。」談蘇說著,和玩家們一起伸出了手。她手中的紙條被她隨意地撕成了5份,指的是許嘉志。
結果一統計:談蘇1票,倪茂1票,金漪漪0票,朱凱歌1票,許嘉志3票,章穹1票,胡詩嵐0票。
許嘉志的表情頓時有些不好了:「喂,我說,我上一層游戲中被控制,不代表這一層也是我啊!」
朱凱歌道:「反正我覺得你的嫌疑最大!」
許嘉志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看了玩偶比利一眼後,又將話吞了回去,半晌才肯定地道:「不管你們信不信,絕對不是我。」
這一關可是直接關系到主線任務的成敗,沒有人會輕易承認。
「現在怎麼辦?直接告訴它,我們選許嘉志?」金漪漪指了指玩偶比利,她已經接受了這個投票,她剛才的投票對象,正是許嘉志。
「不!」身為設局人,談蘇很滿意此刻的結果。
「那要怎麼辦?」金漪漪以為談蘇說的是告訴玩偶比利結果的方法,沒想到她指的居然是別的意思。
談蘇搖頭道:「不是許嘉志,是……胡詩嵐。」她說得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指向胡詩嵐。
「什麼?剛才不是你說誰獲得的票數最多,就選誰嗎?」金漪漪皺眉道,「怎麼一會兒一個說法?難不成你才是跟我們不一樣的?」
談蘇道:「那是我故意提出的。你們看看,只有胡詩嵐選了朱凱歌,我們其他人都沒選。」
「選我怎麼了?」朱凱歌依然疑惑,「你自己不也有一票嗎?所有人的票數都很分散啊,除了許嘉志!」
「不是這個原因。」談蘇耐心地解釋道,「你在第二輪的描述已經暴露了你手中紙條上的詞語,可以讓其余玩家瞬間明白自己所處的陣營。唯有作為少數派的那個玩家,只知道他手中的紙條詞語跟你不同,卻無法判斷你和他到底誰才是少數派。兩輪中,其他玩家的描述都滴水不漏,他根本無從判斷,跟我們一樣迷茫。這時,我提議進行投票,並且無法在投票前得知別人的投票——這一點非常重要。在沒有其他玩家作為參照的情況下,對於那個少數派玩家來說,唯一的選擇就是投你這個肯定跟他不同的玩家一票。如果他是多數派,你就是少數派,你要是在投票中被選上,他就贏了;如果他是少數派,選上你或是其他人,他也贏了。所以,他只會選你。而對其他玩家來說,你暴露的信息足夠,他們都知道你是同伴,沒有人會選擇你。所以,你的得票只會有一張,並且來自少數派玩家。」
上一層游戲因為情況特殊,談蘇沒辦法在游戲中向其余玩家解釋清楚,而這一層游戲,給了她解釋的機會,她自然要好好說明,以說服他們,選擇正確的那個人。
談蘇的解釋淺顯易懂,很容易就聽明白了,許嘉志最先說道:「剛才看到投票結果,我就說有哪裡不對勁,原來是這樣!」
「談姐姐,你這辦法可真夠狡猾的。」倪茂笑瞇瞇地說。
談蘇看了他一眼,沒理他。
朱凱歌點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談蘇的話聽進去,不過看上去他的表情挺高興的:「也就是說,多虧了我才能把跟我們不同的玩家找出來!」他的臉上有些許得意。
章穹只看了胡詩嵐一眼,保持著沉默。
胡詩嵐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她大方地笑了笑:「剛才我就想,估計不會這麼順利,沒想到真的被我不幸言中了。」她這麼說,就算是承認了談蘇的分析。
談蘇臉上的笑微斂,望著胡詩嵐。
胡詩嵐看到她的表情,眨眨眼笑了:「悄悄告訴你,我上個次世界沒完成主線任務,門之碎片都省下來了,所以完全夠用。」
談蘇點頭,幾秒後對胡詩嵐一笑:「等會兒見。」
在將胡詩嵐的名字報給玩偶比利之後,它突然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然後尖聲說了句:「恭喜通關。」
然後,房間裡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大概幾秒之後,光線又漸漸充滿這個房間,那七把椅子、玩偶比利和胡詩嵐都不見了,房間正中垂下一條繩梯,繩梯上方是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這是要我們……爬上去?」朱凱歌仰頭望著繩梯,露出了郁悶的表情。
「只有這一個通道,不走這裡還能走哪裡?」許嘉志道。剛才朱凱歌針對他說了兩句,此刻他難免有點遷怒的意思,語氣也不怎麼友善。
朱凱歌退後一步:「那你先請。」
「我先就我先。」許嘉志也沒退讓,抓著繩梯手腳並用就上去了。
「你們先吧……我殿後。」朱凱歌原本離繩梯最近,他硬是退開了好幾步,給其他玩家讓出個空位,好「方便」他們先爬。
繩梯雖柔軟,但玩家們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爬上去也不費力,其余玩家也沒跟朱凱歌多廢話,一個接一個爬了上去。
等所有玩家都爬上去後,二三層之間的通道又關上了。
在昏暗的房間之中,那行熟悉的血字出現:「歡迎玩家們到達第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