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筱雪坐在負責做記錄的警員面前,一臉不安。
「我說了我和這件事完全沒關係,我不過是不小心在他們死的時候,正好在他們身邊而已,真的只是巧合!」
「妻子在你面前自殺,然後丈夫又在你面前自殺?有點太巧了吧小姐?」
「……」博筱雪確實無話可說,連她自己都覺得太巧了。
「你和死者什麼關係?」
「我和陸祥來之前只是校友關係,並不熟識。我和他熟起來,還是他妻子來我們醫院生產以後,我是助產醫師之一。」
「只有這樣麼?妳……」那個警員還要問,忽然從旁邊傳來另一個聲音。
「你和許遙是什麼關係?」
來人的問題讓博筱雪的身子薇薇一顫,轉過頭看向這位剛剛推門進來的人。
是名中年男子,原來見過的,似乎名叫金梓。
來人一進來,原本坐在她對面的警員便恭敬地讓座,所以現在坐在她面前的人成了金梓。
「我們……是校友,他和陸祥來還有成瑞是一屆的。」低著頭,博筱雪暗地尋思這名員警詢問自己與許遙關係的真正意圖。
「你不用擔心,如果你真是清白的,我怎麼問你也是清白的。」仿佛知曉女人的不安,金梓微微笑了。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不退反進,博筱雪抬頭迎上了金梓的目光。
「自然是因為有詢問的必要。老實說,你不覺得這幾次事件發生的太巧合了麼?」
是的……實在是太巧合了……重新低下頭,博筱雪感到自己的肚子又開始不舒服了。
仿佛能夠感受到自己的不適,自己的孩子總是最能理解自己的。
「身體不舒服?」看著女人忽然蒼白的臉,金梓問道,看著博筱雪的肚子,男人皺起了眉。
雖然女人刻意避開,可是不經意的動作仍然讓人看出她不適的原因在肚子,金梓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搬運完陸祥來的屍體後,那條原本就異常引人注目的臍帶,立刻被放入專門的袋子呈到自己面前。
又是一根臍帶……金梓忽然想起許遙死的時候,段林發現有人動過他的棺材,裏面多了一根臍帶。不會這麼巧吧?
於是,金梓便將兩件事聯繫了起來。
將陸祥來脖子上面掛著的臍帶送到部門檢驗,告知自己檢查結果的時候,自己手下的那個新人小曹一臉激動的樣子,他說:「果然不出所料,這根臍帶就是他老婆死的時候,從肚子裏拖出來的那一條!原本放在他老婆棺材裏,準備明天一起火化的……」
小曹的一句話忽然提醒了金梓。
皺著眉,金梓反問:「你為什麼說『不出所料』呢?」
這四個字代表的是強烈的肯定意味,為什麼小曹可以這麼肯定呢?因為這算是常理,妻子死之前從肚子裏掏出了一根臍帶,然後丈夫死的時候,脖子上掛著的就會讓人直覺認為,那根臍帶就是妻子拿出的那一條。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心理誤區,有的時候想得越多反而越不好。
比如金梓一直在想那根臍帶會不會是別人的……諸如此類的,想得太多,反而容易被自己腦袋裏面的線迷惑。
「很好,那麼你去查一下許遙死的時候,那條臍帶是誰的吧?」想通了這點,金梓慢慢下了命令。
「啊?為什麼?這讓我怎麼查啊?完全沒有線索,我們要在全市一一核對耶!」
小曹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不過金梓心裏卻有了底,「你讓他們直接核對臍帶與許遙資料的相關性吧……」
小曹目瞪口呆的去核實了,然後非常激動地告訴他,「果然不出您所料,那個臍帶居然和許遙的各項基因關聯性極高!基本上,可以斷定那根臍帶來自許遙的孩子!」
可是許遙是單身,沒有孩子,於是金梓的腦筋又動到了那個曾經在許遙的排水管道內出現的死嬰。
當時沒有引起警方太大注意,然而現在想來,自己的想法可能性極高。
某個女人懷了許遙的孩子,可是感情不好,女人打下了孩子,然後為了報復男友,將孩子扔到了男友的排水管道……
這個想法或許有點噁心,不過卻是情理之中。
不過這項鑒定卻遇上了阻力,因為當時負責這事的警官,居然說那個死嬰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事情看似遇上了障礙無法前進,不過其實也不然。
一個方法不行,可以選擇另外一個,從孩子身上無從著落的話,就從母親身上下手。
金梓開始調查許遙生前的異性交友情況。
是個很花心的男人,調查人員交上來的報告厚厚一遝,其中一個名字引起了金梓的注意——博筱雪,同一家醫院的同事,而且還是學妹……
金梓想起了今天下午裝作若無其事,詢問心諾時候的事情,心諾無意中說出的話讓金梓有些挫折感。
「學姐懷孕了……」
雖然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說漏嘴,拜託自己不要說出去,可是問題是這樣一來,自己的線索也就斷了。
如果博筱雪本身就在孕期,那麼根據排水管道內死嬰的發育狀況,基本上可以判定不是博筱雪。
而且事實上,博筱雪確實和另外兩個人沒有什麼關係。
沒有特別的交好也沒有交惡,博筱雪和死去的陸祥來、毛薇薇是很普通醫者與病人的關係,如果硬要說……
成瑞和死者的關係反而比較密切。
說到成瑞還真的要注意,大家似乎被博筱雪連續目睹夫妻二人先後自殺,這個看似震撼的事吸引住了,忘記了他——成瑞才是最早涉入案情的人。
他目睹了好友許遙自殺,他是死者毛薇薇接生時候的主刀,他在陸祥來即將跳樓之前叫了員警,然後在下層目睹了好友墜樓的經過……
這麼重要的人,自己這幫手下居然沒把他傳訊。
看看對面兀自冒著冷汗忍受疼痛般的博筱雪,金梓道:「博醫師,謝謝你的配合,今天就到這裏了,再見。」
博筱雪聽著,右手不著痕跡地挨上自己的肚子。
***
這是詛咒!成瑞瞪大了眼睛。
那個孩子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看到麼?
為什麼只有自己看到?為什麼是我……詛咒……
滿地攤的全是書,畫著各種詭異符號,寫著各種詭異方法的書。成瑞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這樣一天:不去醫院上班,卻在家裏看著這些平時視為糟粕的東西。
「詛咒即是契約,建立就會務必執行下去,直到達成為止。」
「以害命為目的的詛咒是血咒,養屍血咒是最陰毒的一種!」
「中此咒者會聽到兒啼,飽受痛苦,直至施術者所養之屍將其帶走為止。」
越看眉頭越緊,這些……和自己的症狀一樣!原本因為得到答案而稍微一寬的心,在看到下面的話之後猛地縮緊。
「某種層面上,養屍血咒無法可破。」
手掌微微顫抖著,成瑞繼續往下讀,然後看到了這樣的話——
「養屍血咒不施則已,一施便得見血。若非有深仇大恨,一般的施術者絕不輕易動用血咒,以免損傷元氣。」
「此類詛咒受限頗多,倘若誤傷了咒願目標外的目標即算詛咒失敗,施術人將被自己的咒術反噬。」
「是以唯一想要破解詛咒的辦法,就是接受詛咒。」
「受術者生即是施術者亡,此乃養屍血咒唯一破解之法。」
「接受詛咒卻又避開詛咒的方法只有一個:替身。」
「找人代替自己承受血咒,乃是損人利己之法,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使用……」
替身……麼?
這兩個字在成瑞腦海裏紮了根,就在這個時候,成瑞聽到了敲門聲。匆忙收好地上的書籍,成瑞前去開門。
「是我,我給學長帶資料過來,順便看看學長身體如何,我很擔心……」
笑著和自己打招呼的年輕男子是心諾,對於這個多嘴的後輩,成瑞平時並不喜歡他過來拜訪自己,可是今天,成瑞發現自己很高興他能來。
嘴角微揚,成瑞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容……
「你來的……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嘴裏說著,側身讓心諾過去,男人輕輕關好門,看著不加防備背沖著自己的心諾,成瑞猛地掄起了鞋櫥旁邊的啞鈴……
「找人代替自己承受血咒,乃是損人利己之法,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使用……」
沒錯,正是因為「利己」才要做,正是因為「萬不得已」才要做……
書上的話浮現在眼前,成瑞慢慢地將韓心諾拖到屋裏。
「用自身之血水為替身入浴,使之除盡其本身體味,再以自身之血作引,以香爐熏開,香爐擺放以東、南、西、北四角為宜擺,此之為替死。」
將強力麻藥注射入韓心諾體內,成瑞到浴室去放水,水放得差不多的時候,成瑞看看自己的胳膊,咬咬牙在上面飛快一刀,鮮紅的血湧出,成瑞忍痛將自己的血導入浴缸,原本清澄的水立刻變得發紅。
看看外面開始變黑的天色,顧不上止血,成瑞迅速將還暈在外面的心諾拖入浴缸。
泡了將近半個時辰,覺得差不多的成瑞把心諾又重新拖到了屋裏的床上。
讓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想了想,又去外面買了四個熏香器。
書上說的香爐不好找,不過目的反正是蒸發血液,所以……用這個也行吧?揣著熏香器回去的時候,成瑞注意到,天開始暗了。
要加快速度了。
屋子裏濃厚的味道讓心諾清醒過來,覺得腦後鈍痛的青年人還不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會在學長的床上?為什麼……
不能動?心諾想要開口,然而仿佛連喉管都被麻醉……他只能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轉動身上唯一能夠活動的眼珠,心諾看到學長正在地上,佈置著什麼熏爐一樣的東西,用蠟燭加熱的熏爐上面熏著一種紅色的液體,隨著蒸發,鼻端那種鐵銹的味道也越來越大……
血?!
心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的血。」成瑞忽然轉過身來,看到他醒了也不在意,「你醒了?抱歉,給你打了一些麻藥,效果很好,沒辦法,我怕你亂吼亂掙扎。
「你來得太巧了,我正在發愁怎樣找一個合適的替身,你就自己送上門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救我麼?你這也算幫他達成心願吧?你代替我被那東西殺了,我就沒事了,你的願望也就達成了,不是麼?」
心諾看著學長對自己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那真的是自己認識的學長麼?還有……他在說什麼?自己怎麼完全聽不懂?
可是,即使再怎麼聽不懂,韓心諾也隱隱察覺學長對自己做的絕對不是好事。
殺?替身?心諾心裏有一大堆的問號想要得到回答,然而在這個時候……
開門的聲音。
心諾的視線向門的方向看去:學長拿著包裹,面色嚴肅地環顧了這屋子一眼,然後鎖上了門。
蒸騰的血液味道頓時滿布了心諾全身。
等一下!
拼命想要攔住學長,想要叫住他,然而心諾卻只能驚訝地發現:誠如成瑞所言,自己非但不能動彈,甚至連說話也不行!聲帶都被麻痹了的感覺……
心諾只能絕望地聽著成瑞的腳步聲漸漸離開。
***
成瑞有點累了,但是他還是努力振作精神,他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完。
坐上自己的車子,成瑞迅速前往醫院。將車子停好以後,成瑞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從主樓進去,這一次他直接走到了主樓後面。
主樓後面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棟更加不起眼的房子,掩映在綠樹中間外表看起來頗有親切感,只是醫院裏人人都知道:這裏是停屍房。
吞了口口水,趁看守人不注意溜進來的成瑞推開了裏面的門。
冷氣撲鼻而來,那是一種這裏特有的乾冷氣息,宛如死人的吐息。成瑞關好門,看著這間自己今晚要暫居的地方。
沒錯,暫居,今天晚上他要睡在這裏。
「上面那些還不算完,最關鍵的是你要躲起來,如果要是被鬼嗅到你的氣息就完了,只有找不到你的時候,那個鬼才會乖乖去把替身當作你。」
「最好的隱藏方法……偽裝死人。」
「做完所有佈置以後,你要儘快在天黑前找到一個陰氣重的地方,混在死人中間,用死者的陰氣掩蓋你的陽氣……」
手腳開始發抖,心裏畢竟有些害怕,可是成瑞一想到許遙他們死時的慘像,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雖然很冷,但是自己為了今天特意準備了厚重衣物,只是一晚……死不了吧?
閉上眼睛不去看擺放在屋內的各式死屍,成瑞一咬牙,狠心躺在了其中一張床上。
***
天,黑了。
心諾躺在床上,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
隨著熏爐裏血液的減少,屋子裏的血腥味越來越大,令人想要作嘔!連同學長的行為——學長竟是找自己做替死鬼!這種缺德的事情,虧他做得出來!
可是現在怎麼辦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沒有辦法報警……接下來要怎麼辦?
心諾看著對面窗戶外的天空:天……開始黑了。
這麼說,許遙學長他們死的時候似乎都是……晚上?
傳統意義上,晚上容易鬧鬼的事情倒也有一定道理。
夜晚是他們力量最強的時候。
他開始害怕了,小心地聽著外面的聲音,現在哪怕任何一個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心跳停止。
熏爐的煙很平穩,煙霧的影子倒映在牆壁上,淡淡的薄紗一樣。
忽然!
緊緊盯著對面的牆壁,心諾屏住了呼吸。牆壁上那熏爐煙霧的影子……動了。
原本均勻分佈的煙霧忽然亂了,仿佛反應現在心諾的心情一般地亂了!
有東西進來了!他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非常輕,幾乎聽不到。然後是同樣輕的腳步聲。
怎麼辦?該怎麼辦?
學長他們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好歹還能動,可是自己呢?心諾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連發抖都做不到!
鬼……也是有影子的麼?
無法呼救,無法動彈,甚至無法發抖的年輕人,只能驚恐地瞪著對面的牆。牆上現在出現了一個影子,巨大而猙獰的影子,遮住了窗外的月光。
最後的光明消失了。
心諾聽到了「窸窣」的聲響,是衣服?不……鬼怎麼可能!不敢呼吸,他只能緊張地聽著那詭異的聲音。
那個東西在做什麼?
好像是抽出什麼東西的聲音……等等!抽?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毛薇薇,毛薇薇從自己的身體裏抽出了臍帶……
心臟怦怦跳著,心諾看到對面的牆上,再度出現了那個巨大的影子,「它」在慢慢向下,「它」舉起了雙手,那手裏長長細細的東西……
臍帶?!這個詞一下子跳上了心諾的嘴邊。
無法反抗,他只能感到一根冰涼的什麼慢慢碰到了自己的脖子,自己的頭被抬起,那細長的東西隨即猛地收緊!
好難受!無法呼吸……那個東西如此地用力,以至於自己被對方幾乎拖下了床!
「鬼」都是這麼有力的麼?
不……不想……我還不想死啊……哥哥……
眼裏流出淚水,心諾的頭重重向下栽了過去。
直到閉眼他也沒看到對方的臉,最後映入他視線的,是一雙蒼白的手……
等等……這……
心諾昏了過去。
***
段林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請問你是韓心諾的兄長麼?請你到XX醫院一下……」
段林趕到的時候,意外地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父親,繼母站在一旁,警惕地看著自己。
「阿林,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父親看著他,語氣有些猶豫還有一絲……緊張?
「心諾要我過來的,他說朋友遇上了離奇的事情……對了,心諾怎麼樣了?」畢竟還是關心弟弟,段林決定忽略父親和繼母的態度。
「你還問他怎麼樣?你……是不是你……」
繼母卻忽然指著自己叫起來,段林奇怪地向繼母看去,卻發現繼母一看到自己抬頭便飛快地收聲,頭也低了下去。
果然……不對呢?繼母不只是厭惡,而且更是怕著自己……
段林正想著,忽然對面的門打開出來兩位醫生,尷尬的氣氛這才打破,父親和繼母急忙迎了上去。
「大夫,我兒子他怎麼樣?」
「暫時還沒有醒過來。」看多了這樣焦急的病人家屬,醫生瞭解地扶了扶眼鏡架,「你們不用擔心,他只是受驚過度,加上注射麻藥劑量過高出現的暫時休克,已經注射了中和藥劑,休息一晚上,可能明天就好了。」
看著終於松了一口氣的韓父他們,醫生笑了笑,「你們過一會兒可以進去看看他,現在護士正在幫他做最後的處理。我還需要去把病人無恙的事情通知員警先生。」
員警?醫生的話提醒了段林,是了……還沒問弟弟怎麼會被當作病人送到醫院呢,知道弟弟沒有大事之後,段林決定先去詢問員警,看了一下旁邊的沐紫,沐紫隨即慢悠悠地跟上。
臨走前沐紫看了一眼段林的父母,微微一笑,然後便在段母緊張的瞪視下,跟著段林消失在醫院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