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將小叫化扶起來靠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了,「千喜,你一點一點的餵他喝下點薑湯,要慢點喂,別嗆了他了。」
她讓丈夫繼續揉搓著他的四腳,讓他能盡快的轉暖,將不捨得吃的那點麵粉舀了出來去廚房捏面疙瘩去了。
千喜端了碗坐到床邊,舀了半勺子薑湯,湊到他唇邊,輕輕撬著他緊閉著的唇,一點點往裡面倒。
兩勺子燙熱的薑湯下去,小叫化濃密的睫毛抖了抖,嗆得輕咳了一聲,醒了。慢慢睜開眼,窄長晶亮的眸子對上千喜烏溜溜的大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得出話來,「是你救了我?」
千喜粉面泛了紅,「不是,是我爹,和我娘。」回頭叫道:「爹,娘,他醒了,他醒了。」
小叫化這才感覺到自己麻木的腿被揉搓著,看向床下方的陸掌櫃。
陸掌櫃才停了手,上來查看。
陸氏正端著面疙瘩走到門口,聽到叫喚,也搶到床邊。
小叫化忙翻身起來,在床上就要跪拜,看到千喜紅著臉扭開頭,才發現身上的破衣服已經被脫了去,忙捲了被子,給陸掌櫃的夫婦磕頭。
陸掌櫃的忙按住,「別磕了,快別磕了,這才醒來,身上還僵著呢。」
陸氏將面疙瘩遞了過去,「孩子,先吃點暖暖身子。」
小呢化端著碗,淚就流了下來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男子漢大丈夫,哭啥,快吃。」陸掌櫃推了推他手裡的碗。
「哎。」小叫化這才抹了淚,三口兩口,稀里呼嚕把那碗麵疙瘩吞了下去。
「慢點,慢點,別噎著。」陸氏眼睛也開始發酸,千喜已經別過臉抹淚了。
千喜端著那半碗薑湯,眼巴巴的看著她娘,「娘,這薑湯,還要喝嗎?」
「他這已經活過來了,不用喝了。」接了小叫化手裡的空碗,遞給千喜,一起收走,將又要跪拜的小叫化按了下去,「你凍了一夜,這身子骨還虛,乘剛吃了暖和,趕緊睡會兒補補元氣。」
小叫化昨晚在冰天雪地裡折騰了一晚,也實在沒什麼體力,這一倒下,眼一閉也就睡過去了。
陸氏坐在床邊,歎了口氣,「多好的一個孩子,唉。」她自己只生了一個千喜,就再也沒有出了,家裡人丁單薄一直是心裡的疙瘩。極輕的問在一邊發呆的丈夫,「我說相公,這孩子醒了,該怎麼辦呢?」
「哎,我這不正犯著愁嗎?」陸掌櫃捲了地上的髒衣服,準備拿出去燒掉,免得有虱子。
「我跟你說啊,這孩子可不能再趕他出去了,從閻王那搶回來的人,再往死裡推……可就太……哎……」
千喜靜靜的聽著爹娘對話,望著父親的大眼睛裡流露著懇求,希望父親能留下這個小叫化。
「哎,你也知道我們這買賣做得……就這三口人,都快揭不開鍋了……再多一個人……唉……」陸掌櫃無奈的望了望天,這日子過得……哎,他這個男人窩囊啊。
「我就是自己少吃一口,也餓不死。」陸氏嗔怪的輕啜著丈夫一口。
「我也少吃一口。」千喜怯生生的小聲接了過去,語氣裡卻沒有猶豫。
「唉。」陸掌櫃的長歎了口氣,「依你們,依你們。」
正要邁出門檻。
躺在床上的小叫化一骨碌爬了起來,在床上將頭磕在床緣上,『咚咚』的響,「你們以後就是我子佩的親爹娘,親妹子。我有力氣,啥都能幹。」聲音響亮而真摯。
陸氏忙搶上前去扶住,看著他額頭上的包,抹著淚,心疼的直叫,「快別磕了,我以後就是你的娘。」回過頭白了丈夫一眼。
千喜躲在母親後面抿著嘴笑。
子佩又『咚,咚』地磕了兩個響頭,響亮了叫了聲,「爹,娘。」才直起身。
陸氏清清脆脆的應了,「礙。」背轉身抹去眼角的淚,打開箱子,取了陸掌櫃的一套衣服,又拿了件棉襖,用手量了子佩的肩寬手長,「我這就給你改身衣服。」
子佩剛抹掉的淚的眼,又濕潤了。
千喜小跑著取了針線簍子來,捧在懷裡,對子佩笑道:「叫飯的,你咋這麼愛哭。」
子佩見她比自己還小上幾歲,難為情的低下了頭,「以後都不哭了。」
千喜咬著唇瓣盯著他看了幾眼,又笑了笑,坐到母親身邊幫忙去了。
陸掌櫃心裡也不好受,深吸了口氣,穩住情緒,拉了張凳子坐到床邊,「以後就留下吧,別跪著了,我來問你話。」
小叫化這才坐了回去。
「多大了?姓什麼?你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陸掌櫃以前讀過不少書,考了好幾次科舉沒能上榜,父親過世,才接下了父親的這家要倒閉的染坊。覺得子佩這個名字,不像沒讀過書的人起的名字。
「十五了,我姓赫,是我去世爹給我起的名字。」赫子佩垂下頭,兩眼含淚。
「哎,家裡還有人嗎?」陸掌櫃歎了口氣,如果這當爹的還在,哪能要孩子在外面流浪啊。
「沒了。」赫子佩吸了吸鼻子,「前幾年旱災,沒吃的,我奶奶,娘和妹妹餓死了,我爹去給人搬石頭摔死了。」
「哎!」陸掌櫃的揉了揉他一頭的亂髮,「一會兒,我幫你剪剪。」這幾年一個孩子也不知是怎麼熬出來的。
千喜依在父親身邊,笑不出來了。
歷史中的唐朝是富裕到夜不閉門,其實哪兒沒有窮人,這遠離京城的小地方,不知有多少人受著貧窮的折磨。
她自從穿越過來,雖然窮困,但受著陸掌櫃夫婦寵愛著,總還沒挨過凍,也能吃飽。與這個小叫化比起來,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啊,對他更生了惻隱之心。
張師傅看著他們抬了個人進了屋,半天沒再見人過去招呼他。
坐在那兒等著送早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見人,心裡不痛快了,一腳邁了過來,撇了床上的赫子佩一眼,抽了抽一邊的嘴角,勾出不屑,「恭喜掌櫃了,平白拾了個免費的夥計。」
千喜聽不慣張師傅的冷嘲熱諷,拉下臉,一拂臉轉身出去了。
張師傅的視線追著千喜出了門,才轉回來。
陸掌櫃對笑著站起來,對赫子佩道:「子佩,這是張師傅。」
赫子佩忙向張師傅行了個禮,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張師傅。」
張師傅抬高下台,也不應,看了看門外的天,「這再晃晃,就該晌午了,這還要開工嗎?」
陸氏放下手裡的針線,「這早飯已經做好了的,我這就去張羅給你送房裡去。」
張師傅這才甩著袖子走了。
赫子佩看著張師傅的背影,低著頭,不知想著什麼。
陸掌櫃攔著妻子,「我去送,你趕著把子佩的衣衫縫出來。」
陸氏應著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