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傅邁進了小攤鋪,老大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了陸掌櫃前面的舊書桌上,一雙小眼在千喜身上上下溜躂。
千喜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背過身拿後背對著他。
張師傅稀疏的眉毛挑了挑,露著一嘴的黃牙笑了,「喲喝,這丫頭!」
赫子佩上前一步,站在千喜前面,剛好擋著張師傅的視線,哈了個彎,露著笑臉,「師傅,您來了。」
張師傅被擋住了視線,有些不高興,但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脾氣也發不出來,只得冷淡淡的「嗯。」了一聲。
陸掌櫃的輕咳了一聲,轉頭對赫子佩道:「這會兒也沒多少人了,你跟千喜先回去吧。」
千喜得了父親指示,一甩臉出了小攤鋪。
赫子佩向張師傅和陸掌櫃更行了個禮,唱了個諾,「我先回去了。」才捧著收來的布料,追著千喜身後走了。
陸掌櫃合上了賬本,靜坐著等張師傅發話,這個人絕不會無故到這小攤上來。
「掌櫃的,我們這買賣可是越來越好了。」張師傅直到望不到千喜的背影了,才轉過了頭。
「你剛才也看到了,這還是子佩沒白天沒黑夜的來回張羅拉的點生意。」陸掌櫃人老實,想到這兒,就說出來了。
張師傅這臉也就拉了些下來,隨即又笑道:「也不管這是誰張羅的,反正這回來的布也多了,我從早累到晚的,這月錢也該漲漲了。」
陸掌櫃的聽他提起生意的事,就想到了是來漲月錢的,心裡就有犯愁,這有了子佩張羅,這最近生意才算平穩了些,不像以前一樣拆東牆補西牆的,這月錢一漲,只怕又要像以前一樣了,但既然他提了出來,也就不能不理會,「漲多少?」
「五兩銀子,怎麼樣?」張師傅轉溜著小眼,試探著。
陸掌櫃倒吸了口冷氣,這真是獅子大開口,這月頭到月尾也就能掙個五六兩銀子。他們一家五口還要吃要穿的。乾笑了兩聲,「張師傅,我們這買賣,也不過比以前好那一點,但是我們家價錢比別人低,再說子佩沒日沒黑的累,也不能白使喚人家啊。」
「子佩?他不是你乾兒嗎?再說了,不是你撿了他進屋,他早死在外面了,他還敢要工錢,這不是反了他的。」張師傅一瞪眼,就露了凶相。
「他雖然是我的乾兒,但這也十五了,再過兩年也該討房媳婦,這啥不要錢啊?」陸掌櫃知道這月錢不漲,他是不會罷休的了,也不願在子佩的事上跟他爭下去,「張師傅,你在我這兒已經有好些年了,我也從沒虧過你,這樣吧,每個月加一兩,二兩五,怎麼樣?」
這個價錢已經是佔了總收入的一半了,去了這三兩,他們一家幾口也就落下二三兩的銀子。
「二兩五?你也給得出來,我也不多說了,三兩五。如果你覺得不合適,覺得合適想請我的人多去了。」張師傅從桌上跳了下來,撇下了嘴角,斜著眼睨著陸掌櫃。
陸掌櫃慌得站了起來,如果他走了,這染坊也就真的要倒了,「三兩五就三兩五,你說了就算。」
張師傅嘴角海浮起得意的笑,拍拍陸掌櫃的肩膀,「掌櫃的,我們哥倆的感情有什麼好說的,別人就是堆一座金山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撇開你啊。」說完哼著十八摸的小調走了。
陸掌櫃無奈的重歎了口氣,「唉!」這麼一來,還不如以前生意不好的時候。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收了攤子,去臨村買染料去了。
千喜依在門框上望了又望,「娘,爹怎麼還不回來?」
陸氏也湊到門邊來向外張望,天空已掛起了夜暮,也是焦急,「你爹中午說過,要去馬家村買染料,不過都這時辰了,也早該回來了,該不是被人拖住了腳吧。」
赫子佩擔了水回來,看著門口伸長了脖子張望的母女倆,「爹還沒回來?」
「就是沒有回來,真要急死人了。」千喜心裡感到隱隱的不安,父親老實,從來不隨便貪別家的飯菜,也不喝酒,這哪能被拖住什麼腳?
「我出去找找看。」赫子佩琢磨著,可別是遇上了狼,將水倒進水缸,沖屋裡喚了聲,「根兒,跟我一起去。」
程根在裡面應著跑了出來,二人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陸氏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回來,只是得了個急,索性回屋做著針線。
千喜在門口來回轉悠,反覆扭著已經發白的手指。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腿也轉得酸軟了,正要回房陪母親,赫子佩和程根一左一右的扶著臉色煞白的陸掌櫃回來了。
「爹!」千喜驚撲了上去,視線落在陸掌櫃血肉模糊的腿上,心瞬間提到了噪子眼上,「爹,你這是怎麼了?」
陸掌櫃的虛弱的睜開眼,無力的揚了揚手。
「爹遇到狼了,逃跑的時候踩空了,摔到涯下面,跌傷了腿。」赫子佩輕輕推了推千喜,「別擋著。」
陸氏從裡面奔出來,「相公!」還沒看到陸掌櫃的傷,淚就已經先流下來了,全沒了主意。
「根兒,讓千喜扶著爹,你快去請大夫。」赫子佩將陸掌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使勁拽了拽,另一隻手扶緊了他的腰,盡量讓陸掌櫃的體重壓在自己身上。
送走了大夫,陸掌櫃靠坐在床上歎氣。
陸氏給他挾著被角,「大夫都說了,這骨頭也就是錯了點位,只要安心養著,過兩三個月就能下床。」
陸掌櫃的看了妻子一眼,「哎!」又是重重的歎了口氣。
「爹,你別為攤子上的事煩心,我不是還有我和子佩哥嗎?另外跑腿賣力的事,不是還有根兒嗎?您就安心養著吧。」
「是啊,你就放心吧,這不還有我和根兒幫著千喜嗎?」赫子佩去倒了碗茶遞給際掌櫃,「大夫也說了,爹這傷全在養,只要養得好,恢復起來才快。」
陸掌櫃看了看千喜,又再看了看赫子佩,心裡定了些,沒剛才慌亂了,喝了大半碗茶水,「可是還有一件難事。」
「有什麼難事?爹儘管說出來,大家想想主意。」千喜接過陸掌櫃手裡的茶碗,將茶角潑到門外。
「就是這買染料的事,我們家的染料都在馬家村買,馬掌櫃念著我們生意不容易,這半個月才結一次賬,可是這個馬掌櫃是個死心眼的人,認定了我,才給賒帳,換個人只怕就不成了。我們家這生意,不賒賬,根本就轉不過來。」
千喜大眼睛骨碌碌一轉,「我跟爹去過幾回馬家村,馬掌櫃的也認得我,我去跟他好好說說,以後由我來買染料,應該說的通。」
「可是這馬家村來回兩個多時辰,那些染料又重,你一個姑娘家……」陸氏坐在床邊上憂心重重。
「我擔心的不就是這個麼。」
「爹,你別擔心,我陪著千喜去拿染料。」赫子佩想著,等過些日子馬掌櫃認得他了,也就不用千喜跑這趟遠路了。
「可是你又是攤子上的事,回來還要染布,這能行嗎?」他這一倒下,哪兒也少不了子佩的事,想想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他還只有十五歲。
「行,沒問題,根兒現在也能染了,這染料也不用天天拿,隔三差五的才去一回,哪能抽不出這點時間。」
「以前沒他們倆,我們也過了,這多了兩個人手,難道還過不出來了不成?爹,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養傷吧。」
千喜依在床邊百般勸慰,陸掌櫃才寬了心,又將張師傅漲月錢的事說了。
陸氏心裡就揪得難受了,歎了口氣,「這才緩過神來,他怎麼就這樣了。」
「這不是沒辦法嗎?」陸掌櫃心裡也不好受,自己以前就想著考功名,沒跟著爹好好學手技,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倒是千喜想得開,笑笑道:「漲了就漲了吧,這以前不也這麼過了。」說著又轉身打趣赫子佩,「子佩哥見了那些嬸子叔的,這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讓他在嘴皮上再加二斤蜜,這一兩把銀子不就回來了嗎。」
赫子佩不好意思的搔著頭,「哪能像你說的。」
陸氏這才被逗笑,「這丫頭,也不跟著你子佩哥好好學著點,就知道欺負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