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人各有志

剛下過雨,樹葉被雨水洗得很是乾淨,葉子尖上還掛著水珠。

千喜皺著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呼出口氣,展開眉頭,伸著指尖輕觸了觸那其中一片樹葉尖,水珠順著手指流了下來。

前幾天聽夥計們偷偷議論,說看見沈洪跟『福通』姓王的在『千里香』有吃有喝,聊得興高采烈,當時只當是有些小心眼的夥計眼紅沈洪辦事得力,受子赫重用,胡亂嚼牙根,也沒往心裡去。

可是今天,沈洪的一頁請辭書放在了櫃檯上面。

千喜將那頁請辭書折好收進懷中,子佩這時正在染坊忙著,還沒能看到這封請辭書。

好在那批軍布前兩天已經交了上去,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亂呢。

收起繁亂的心思,調整好情緒,抬頭看了看『大和』的牌坊,又看了看自己頭頂懸著的『秀色坊』的牌坊,這牌坊還是前幾天剛裝裱出來掛上去的。

歎了口氣,撩簾進去了。

婉娘坐在織布機旁,兩手撐著下巴,正在發呆,千喜進來出沒發覺。

千喜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婉娘驚得全身一顫,醒過神,看向千喜,兩眼通紅,帶著腫,顯然是哭過不久。

千喜收了笑,拉了凳子在她旁邊坐下,「你這是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

婉娘轉過身,握著千喜的手,嘴一扁,淚就又下來了。

「哎喲,這是怎麼了?」千喜忙掏了巾子給她抹淚。

婉娘接過巾子,抹著淚,「我家相公,怎麼就這麼沒良心呢?當初鬧災荒,沒飯吃了,是你們收留我們,還手把手的教他染布,這學會了,他就……千喜,我們對不住你們。」

千喜明白了,還是為沈洪的事,笑了笑道:「嗨,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出了啥事呢,讓你哭成這樣。」

婉娘見她沒什麼反應,還和平常一樣溫聲細語,愣了愣,「千喜,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家相公……他……他居然跑『福通』去了。」

千喜懷裡還攜著沈洪的請辭信,哪能不知道,心裡也不好受,不過人各有志,總不能強扭著人家不放,「他跟你說的?」

婉娘搖了搖頭,「說來也奇怪,以前他啥事也不瞞我,在外面遇上些什麼,回家總會跟我叨嘮上幾句,可是這次瞞得死死的,一字沒提。」

千喜看她那雙眼,也定然沒少哭,只怕喉嚨早乾了,起身轉到桌邊,倒了杯冷茶回過遞給她,「既然他沒說的事,你瞎猜來做什麼,事都沒弄清楚,就哭成這樣,不傷身嗎?」

婉娘只道她當真不知,有些著急,放下茶杯,「我說的是真的,雖然他沒親口對我說,但昨晚有人找他,他在門口和那人偷偷摸摸的說了半宿的話,我開始也沒在意,可見他半天不進屋,到窗邊聽了幾句,才知道那人是『福通』的,來通知他,說他們征了軍布就要到了,要他過去準備呢,你說這事還能假得了?」

千喜暗歎了口氣,表面上仍平平和和的安慰著她,「沒準是你聽岔了呢?如果他真的要去『福通』還能讓你留在我這兒?」她心裡也希望只是一時的誤會,可是這懷裡的請辭信卻是千真萬確,攜在懷裡,卻壓在了心裡,不知子佩知道了這事,會有多氣憤難過。

婉娘歎了口氣,「那人走了,他進了屋,我問他是不是要去『福通』。他居然拉下了臉要我少問這問那的。我們成親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對我。這人怎麼剛有了點本事,就變了呢?千喜,你說我該咋辦?」

千喜握著她的手,「這牙齒還有咬到舌頭的事,兩夫妻哪能不吵點鬧點的,何必往心裡去,沒準晚上回去,他就向你賠不是了。」

「他凶我幾句,倒是沒什麼的。」婉娘反握著千喜的手,有著急,「千喜,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他要去『福通』啊,這可對不住赫掌櫃和你了。」

千喜從二十一世紀去的,對人往高處走,也是聽得多了,並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只是王掌櫃的為人實在不怎麼樣,沈洪往他那兒跳,是福是禍就不好說的,反道為他感到惋惜,「就算他有什麼想法,也是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婉娘對千喜的鎮定感到不可理解,「你知道他去『福通』的事?」

「嗯。」千喜知道瞞著也沒必要了,「他今天早上在『大和』留下了一封請辭書。」

「這個沒良心的。」婉娘又開始落淚,「這可要怎麼辦呢?」

千喜擔心的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這秀色坊離了婉娘只怕一時半會兒難找人頂上了,找織布的容易,可是想找婉娘這樣好手藝,又能與她心思相通,一點就明的卻是不容易,「其實我也想問問你,你有什麼打算?」

婉娘眼裡透著些緊張,「他去了『福通』,你還要我在這兒嗎?」

千喜啞然失笑,「我就怕你不肯再幫我呢。」

婉娘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雖然她並不是指著千喜給她的這些月錢過生活,但她自從幫著千喜做事,這日子就覺得充實起來了,每次看到有新鮮的布樣出來,都特別的有成就感。這樣的生活不是過去每天在家,枯燥織布等相公回家可以比得。

如果讓她現在再回去過去那種枯燥的生活,她真不願意。

「可是萬一洪子覺得你在我們這兒不好,不讓你來了呢?」人家可是夫妻,哪能為了自己的生意,壞了人家夫妻的感情?

婉娘沉下了臉,「我是要來的,他能沒良心,我可不能,如果他硬是要攔著,就給我一頁休書罷了。」她平日裡是極溫柔賢淑的,可是擰上了勁卻又硬氣得,任誰說了都不會聽。

「可是這……」千喜自然是願意她不走,但如果天天看著他們兩夫妻扭著勁,心裡也過意不去。

不過這事都沒發生,就先去想著這樣那樣的,卻是沒必要,現在暫時也就這麼著吧,到時沈洪當真不讓她來了,再勸不遲。

婉娘見千喜並不趕她,心情才好了些,至於相公那邊,慢慢的勸,她認定他只是一時糊塗,不信他當真沒了良心。

過些日子勸回了他,去給赫子佩好好的認錯,以後好好的給人家做事就是了。

「明兒,那些線真的就回來了嗎?」

千喜應了聲,「楊大哥捎了信回來,人家把那些線全給我們了,還連著沒賣完的一些線尾一起送給了我,聽說有些還是波絲販來名貴線賣剩下的,說是織不出一匹布,不好收拾,也就一併混在裡面。算下來又折了不少銀子,那些線就跟撿的沒啥區別了,就攤上些運費。所以拿回來,我們也沒什麼壓力,就算最壞的打算,這批貨壓下了,也虧不了幾個錢。」

婉娘聽了這話,才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