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很靜,只有桌上油燈燈芯偶爾炸開的「辟叭」聲。
千喜和赫子佩一人坐在桌子一邊。
赫子佩看著手中攤開的請辭信,看得很快,神色從容,看不出喜樂。
千喜望著赫子佩,神色緊張,又有些擔憂。
赫子佩看完請辭信,隨手將信對折,放上油燈點了,丟進腳邊火盆,朝著千喜笑了笑,「洪子的字寫的還不錯。」
那字,千喜看過,確實還不錯,但現在虧他還有心情欣賞這個,小心的道,「洪子去了『福通』。」
赫子佩『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千喜把這信收了,怕影響他的情緒,白天並沒給他看,直到吃完晚飯,爹娘進了屋,才取了信給他,難道他已經從哪個多嘴的夥計那兒聽說了?
「嗯,我知道,是我讓他去的。」赫子佩伸長了腿,舒服的靠在了太師椅靠背上,抱著胳膊,笑看著千喜,等她發火。
千喜略一想,明白過來了,他居然連自己都瞞,這怒火自丹田直接竄上了頭頂,伸了掌就要拍桌子。
赫子佩忙伸長了手,護著桌子,那巴掌就拍在了他手背上,『啪』的一聲,紅了一塊,他痛得皺了皺眉,「別吵到爹娘。」
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肯定要把陸氏夫婦震起來。
千喜看著他手背上的紅掌印,心痛得拉了湊近來看,見只是紅了些,不腫不漲的,心思馬上又轉回被他欺瞞的事上了,狠狠的摔開他的手,「活該。」
赫子佩搓著手背苦笑,自己這媳婦實在是凶悍,這以後挨打的日子怕是少不了。
千喜想著今天白天為他難受了一整天,這氣怎麼也嚥不下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不知道那天殺的洪子也瞞著婉娘,害他哭了半宿,今天早上見了我還在哭,眼睛都腫得像桃子似的。」
赫子佩心虛了輕咳了咳,「要的就是這效果,要的就是她哭,你鬧的效果……」
「啥?」千喜更怒了,這是什麼跟什麼?身子前傾,雙手撐著桌緣,瞪著他,「你說啥?」
赫子佩陪著笑,隔著桌子,拉了她的小手握著,「你先別生氣,聽我說,你覺得我說的沒理,再罵我,成不?如果到時你罵還不解氣,我讓你打,行嗎?」
千喜最受不得他說軟話,看他那樣子,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馬上重新板起臉,往回抽手,卻被他握得緊緊的,沒能抽回來,也只得由著他握著,自從上次他拖過她的手,就得寸進尺了,有事沒事的,拉她的手。
「那你說,如果你說的不在理,我真狠狠的揍你。」
赫子佩小聲嘀咕,「光聽這話,不看人,別人都會以為是我娘在教訓我呢。」
千喜與他只隔了一張桌子,哪能聽不清他說啥,又好氣又好笑,又瞪了瞪眼,「你說啥呢?」
赫子佩收了聲,見她怒氣消了,才笑著道:「我們這次征軍布擠了姓王的,姓王的肯定要爭回去,所以肯定托了關係把下批軍布全收了去,但這布,他染不出來。要染這些布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我們這兒撬人。」
千喜白了他一眼,想起他上次提過這事,只是那以後就沒再提過,事隔了這麼久,也淡忘了,所以一時間竟沒往那方面想,「所以你就把洪子塞出去了?」
赫子佩『嘿嘿』的笑了兩聲,「會染的只有他和根兒,根兒是你兄弟,人又憨厚,說不了兩句話就得露餡,所以也只能他去,所以早些日子,就要他放了風,對我們這兒如何的不滿。姓王的收到這些風,想染軍布,自然就會想到洪子。」
「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瞞我們做什麼。」千喜埋怨歸埋怨,卻不能不暗讚他心思細密,自己的社會經驗實在太嫩了,他一邊染著自家的布,卻已經想好了這下一步的路該怎麼走,那姓王的撞上他也活該倒霉。
赫子佩將她的小手拉到唇邊,輕輕親了親她露在他手掌外的指尖。
千喜耳根有發燙,又想縮手,「你好好說事。」
赫子佩又哪裡肯放,「不是在說嗎。」又在她指尖上輕輕咬了一口,看著她臉頰泛了紅,才笑著接著道:「你和婉娘都是性情中人,臉上藏不住事的人,有什麼事,臉上就全寫出來了。姓王的又是極狡猾的角色,雖然拉了洪子,你一個眼色不對,他就能看出苗頭。」
千喜有些不服,「你跟我說了,我還能到他們面前晃悠去?我至於笨到那地步嗎?」
「不用你去晃,姓王的只要收了洪子,就會盯著你和婉娘。今天如果不是你在門口發的那呆,還有婉娘的那紅眼睛,姓王的可就不會把那布交給洪子染了。」赫子佩臉上笑意融融,隔桌看著對面的千喜,不緊不慢的仍輕輕的咬她的手指。
千喜被他咬得又癢又疼,伸了另一隻手去打他,被他輕輕避開,「你不在鋪子裡,咋知道我在門口發呆?又知道婉娘紅著眼睛?」
「我要人盯著姓王的呢,姓王的盯你們,我們的人自然也就把你們一起看了。」赫子佩就知道這話說出來要糟糕,果然話剛說完,頭上就挨了她一巴掌。
千喜橫眼瞪他,「你敢監視我們了。」
赫子佩委屈的苦下了臉,「真不是有意盯你們,盯那姓王的,也就看到了。你我天天見著的,就差沒一屋子睡了,盯你做啥啊?」他倒是想和她一屋子睡,可惜她硬拖著不肯。
千喜呸了他一口,「誰和你一屋子睡。」
赫子佩揚了揚濃眉,「總得有那麼一天,要不,誰給我生兒子去?」
千喜又笑著打了他一下,肚子裡的怨氣也沒了,「好沒正經,你不是說不會讓那批布染壞嗎?你還真讓洪子幫他染?那姓王的不是撿著大便宜了?」
赫子佩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角,「就等著他們開缸,洪子就帶著婉娘回老家看親戚去。他們出來也有不少日子了,正好借這機會回去看看。」
千喜這才轉憂為喜,「我可真太損人了,不過這才讓人痛快呢。話說回來,你讓洪子跑路,怎麼把我的人也拐走了?拐走了婉娘,我找誰織布去?」
「他們回去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你提前些安排好時間,該織的織些出來,她不在的時候,你光搗鼓著畫圖樣,做成品,誤不了你的事。」他閒著沒事的時候,就看著千喜做這做那,對她那套,心裡也多少有了數。
千喜自然知道安排時間,把這織布和做樣的時間錯開就是了,那麼說也是逗他玩玩,「你說的倒是輕鬆,到時萬一要修點什麼,你來幫我修?」
赫子佩挑起眉,「行啊,只要你不嫌我織得丑。」
千喜『噗』的笑了,「你會嗎?別把織布機折騰壞了,也弄不出一星半點的布出來。」
赫子佩呵呵的笑了,看她笑顏如花,心裡一蕩,望了望門口,漆黑一片,身子移過旁邊椅子,靠近千喜,將她拉得近些,能感覺到她輕微的呼吸,心裡更是一陣緊張,放在膝蓋上的手想去摟她的腰,終是沒敢伸出去,修長的手指敲著自己的膝蓋,「千喜,我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