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陣喧鬧,赫子佩驀然睜開眼,坐起身,和正豎耳傾聽的千喜交換了個眼色,披上衣衫。
千喜幫他束著腰帶,攏好頭髮,「仔細些,瘋狗要咬人的。」
赫子佩拍拍她的手,「放心。」抖平衣擺,漫步下了樓。
樓下大堂裡,王掌櫃帶了好些人,氣色洶洶。
桌邊凳子被踢翻了兩張,其中一張被一個打手踩在腳下,王掌櫃抱著膀子站在一邊,嘴邊掛著冷笑。
赫子佩不急不緩的撩開珠簾,邁了進去,環視了下四周,淡淡一笑,「不懂規矩,怎麼不給王掌櫃倒茶。」
王掌櫃冷哼一聲,踩著凳子的打手一拍桌子,大聲吼道,「姓赫的,別裝模作樣,把人交出來。」
赫子佩扶起一張凳子,顧作不解,「交什麼人?再說你們掌櫃的還沒說話,你算他家的哪根蔥?」
打手一聽這話,也知道自己只是個下人,而對方卻是掌櫃,仗著王掌櫃在這兒大喝小叫,他這是拐著彎罵他狗仗人勢,頓時惱羞成怒,上前要揪赫子佩衣襟。
沒想到一抓之下卻抓了個空,接著手腕一痛,不知怎麼就被扭在了背後,像要斷了一般的痛,接著屁股一痛,向前撲倒,摔了下狗吃屎,嘴裡嘗到了一股甜腥,嘴裡多了個什麼東西,吐了出來卻是一顆牙,翻轉身卻見赫子佩正在撣衣袖。
他平時仗著有一身的蠻力,加上王掌櫃家有錢,一般人也不敢惹他,橫行霸道,沒少欺負人,吃這樣的虧還是頭一朝,還是當著王掌櫃的面,這面子上怎麼也過不去,一骨碌爬起來向赫子佩撲了過去。
不料對方看著斯文,手上功夫卻一點不弱,一個回合,又把他摔在了地上,呸出一口血水,又沒了一顆牙。
爬起來,還想再上,王掌櫃黑著臉,罵道:「沒用的東西,別再給我丟人現眼。」
打手只狠狠刮了赫子佩一眼,暫時退到了王掌櫃身後。
赫子佩伸腳一勾,又勾起一張倒在地上的圓凳,端端正正的擺了,向王掌櫃不卑不亢的比了個請的姿勢,「來了就是客,坐下喝杯茶,慢慢談。」
他剛才的動作輕描淡寫,看似平常,王掌櫃是見過世面的,就暗暗心驚,沒想到赫子佩還是個練家子,而且只怕功夫不弱,自己帶來的這些打手合起來也不見得討得到好,反正他也不是靠著這幾個打手來砸場子,想擺平眼前的事,靠的還是軟硬兼施,軟的不行,自然有夫人娘家的官場中人來壓他。
一掀衣袍在圓凳上坐了。
赫子佩拍拍手,「上茶。」
夥計飛快的沖了茶來,給二人斟上,又再退開了。
赫子佩對著茶杯比了個手勢,「請。」不管對方喝是不喝,端了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蓋上杯蓋才慢條斯理的問,「王掌櫃今天來是想砸我的場子來了?」
王掌櫃自己身後站了一堆人,而對方的夥計全退開了,這大堂就他一個人,可是就覺得氣勢卻不如對方,心下更是不服,一撇嘴角冷哼了一聲,「我來的目的,赫掌櫃不會不知道,我也不繞圈子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把沈洪交出來,我馬上就走。」
赫子佩正揭著茶杯吹茶葉,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屑的笑了笑,「這倒奇怪了,王掌櫃撬了我一手教出來的人,我沒發話,你到來找我要人了,這在情在理,都說不過去吧?」
王掌櫃怒火直衝頭頂,一拍桌子,指著赫子佩,「姓赫的,你設的好計,有意要沈洪過我那兒,等我的布回來了,人就藏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赫子佩等他說完,才道:「是我要沈洪過你好兒,還是你自己撬的?就算是我要他去,你不撬,他能進你的門?」他說著又笑了笑,「再說,那布可是您自個征的,跟我有什麼關係?那布回來了,就染唄,跟沈洪走不走又有什麼關係?你該不會說,沒有沈洪,那布你就染不出來吧?既然你染不出來,征來做什麼?沒這麼大的頭,戴這麼大的帽子,你怪得了誰?」
一席話,說得王掌櫃面紅耳赤,更是怒火中燒,又是重重的一拍桌子,「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敢教訓我?你今天不把沈洪交出來,這太和鎮,你也就別想再呆了。」
赫子佩默默的聽著,隔了片刻臉上笑意一斂,冷哼一聲,「今天你自己來了,我們的賬也正好算一算了。你靠的不過是王主薄的勢,不過到了衙門,管事的卻不是王主薄。」
王掌櫃打了個叮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赫子佩將手中茶杯重重頓在桌上,「王福你真以為你做的事能瞞天過海?」
王掌櫃見他突然變臉叫了他的真名,心裡也是驚了一下,先想到的就是苤子那事,不過苤子跑了,這事無對證,也不需俱怕,面色變了變,「既然要到衙門,那最好不過。」回頭對一個家僕道:「去請主薄大人。」
赫子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又看向門口,笑道:「周大哥這時間可掐得真準。」
簾子一掀進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周成貴,哈哈笑道:「你這耳朵可真靈,我才到門口,你便知道了。」
赫子佩忙起身迎了上去。
王掌櫃轉頭看去,別的人不認得,但被其中一個彪悍漢子擰在手上的人卻是認得,正是苤子,再看那幾個人,除了一個長相秀逸外,個個皮襖短打,體型彪壯,腰別鋼刀,當即暗吸了口冷氣。
周成貴不等赫子佩開口,先拍了拍赫子佩肩膀對身後那個長身玉立,長相秀逸的男子,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赫兄弟。」接著又轉頭對赫子佩道:「這是我二弟,姓辛名雨澤。」說著指指身後另一側的一個漢子,卻是上次劫赫子佩的馮彪,「馮彪就是他的手下。」
赫子佩聽了『哎呀』一聲,抱拳拱手,「久昂大名,多次從您山邊過,沒去拜訪,失敬,失敬。」他萬萬沒想到山頭當任老大竟是這樣俊秀的年輕人。
辛雨澤雖在山中,對赫子佩卻也久聞,這時見了,也是細細打量,見他年級輕輕,俊逸非凡,卻有如此能耐,不禁惺惺相惜,生了結交之意,也抱拳笑道:「上次手下兄弟對赫兄弟和弟妹做了那等畜生不如的缺德事,我沒來向赫兄弟道歉已是失禮,還望赫兄弟不要見怪的好。」
雖然是過了的事,馮彪仍羞得低下了頭。
赫子佩見他直爽豁達,也打心眼喜歡,「辛二太客氣了,子赫如何擔得起。」他昨天收到周成貴托人帶來的信說捉到了指使馮彪的苤子,今日會押下山來,無巧不成書,也就正好趕上了今天王掌櫃來砸場子的事。
周成貴見二人一見如故也是歡喜,「子佩,我和雨澤是早就拜過把子的,如果你不嫌我們是匪子出身,就認了我們做哥哥,以後大家也有個照應,二弟,你看如何?」
辛雨澤眸子一亮,「求之不得,只怕赫掌櫃嫌棄。」
赫子佩聽了喜得向外直喚,「快,拿香爐和酒來,我要拜兩位哥哥呢。」
周成貴和辛雨澤相視而笑。
王掌櫃往門口看了看,外面還站了二十來個牽著高頭大馬的漢子,心裡也有些慌,要知道這兵匪從不分家,雖然他有著王主薄這後台,但只怕這些人誰也不會拿著自己的腦袋去充當英雄,去惹這山裡的頭號匪人。
看苤子土頭土臉,顯然是吃了些苦頭的,按照以前見了他能不呼救?現在看了他,卻聲都不敢哼一聲,可見他對這些人懼怕到了什麼程度。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是先避開今天再來說事,衝著手下使了個眼色,就要開溜。
周長貴睨了他一眼,「王掌櫃,你還不能走,等我們拜完把子,還有你的事。」
他話一落,不等吩咐,已上來幾個漢子,將他們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這時夥計捧了香爐進來,赫子佩點了香敬了酒,三人當真慎重拜了把子。
又重新泡了好茶,請周成貴和辛雨澤坐了。
周成貴看了看周圍問,「千喜呢?」
赫子佩指指樓上,「這樓下正亂著,沒讓她下來。我就這叫她下來見過哥哥。」
辛雨澤忙攔著,「別,這麼亂糟糟的,別嚇到弟妹,改日再見不遲。」指指苤子,「這人怎麼處置?」
赫子佩這才作了罷,看了眼苤子,問王掌櫃,「王福,這事,還要我說一遍嗎?」
再說這外面王主薄聽了『福通』夥計說沈洪跑了,又驚又怒,帶了幾個人就衝來了『大和』不想到了門口,站了一堆的匪人,心裡就打了個扭,回念一想,夥計說王福帶了人去砸『大和。』難道這些是王福找來砸碭子的人?見那些匪子見了他也不見有什麼表情,對自己的猜測又多了肯定,踢了簾子就進來了。
可進了門,發現這情形有些不對勁,赫子佩和另兩個人坐著,其中一個認得是跑買賣的周成貴,周成貴沒洗手前的底子他是知道的,也是個不好惹的角。另一人身後還站了幾個匪子,也猜到這人多半是匪子頭了。而王福卻站著,地上還跪了個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