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福通染坊』……
王掌櫃背著手來回走動,稀鬆的眉擰起了幾個褶皺,每停下來就歎口氣。
王夫人坐在桌邊看著他轉,一臉的焦急,「相公,這可該怎麼辦,那個該死的赫子佩到底把人藏哪兒了?」
王掌櫃停了下來,恨得咬牙切齒,「我打聽過了,壓根兒就沒在太和鎮。」
王夫人只覺得背後陣陣發冷,「那我們該怎麼辦?這布咋染?要不我們自己染?」
「自己染?」王掌櫃眼一瞪,「盡說些不著邊的話,能染得出來,我還用得著尋那姓沈的?」
雖然大熱天的,王夫人卻覺得手腳冰涼,這批軍布可是她向她兄弟拍著胸脯賭天發誓才求著他去擔保來的。
萬一出了岔子,她兄弟也脫不了關係,只怕這官銜也保不住,「這可怎麼辦呢?」饒是她平裡歪點子一大堆,這時卻刨不出一個能用的。
「如不是你看著赫子佩染軍布眼紅,非要我去求著我兄弟也去征這布,哪來這些麻煩事?」
「啥?現在倒是怪起我來了,當初你不想染,你能巴巴的跳過麼快?出了事,你不好好想想點子,到在這兒說風涼話。」王掌櫃聽她說這話,氣更是不知打哪兒出,恨不得過去踹她兩腳。
王夫人正想反駁,聽門外有夥計叫了聲,「主薄大人,您來了?」
王掌櫃和王夫人都住了嘴,交換了個眼神,同時迎向門口。
簾子一挑,主薄進來了,臉上烏雲滾滾,掃了王氏夫婦一眼,王氏夫妻腳底升起一股寒意,忙陪著笑往裡讓,喚人斟茶倒水。
主薄也不喝茶,冷冷的問,「這布啥時開工?」
王掌櫃喉嚨哽了哽,擠了一臉的笑,「就開,就開。」
主薄重重的哼了一聲,「就開?沒有沈洪,你開得了嗎?」
王掌櫃頓時結舌,王夫人忙端了茶遞主薄,「三弟,這大熱天的,先喝口水解解渴,這事不正在商量嗎?」
主薄接過茶杯,也沒喝上一口,重重的頓架桌上,「我醜話撂在前面,這布染不了乘早做打算,到時間交不出布,別怪我這做兄弟的不顧情面。」交不出布,他自身都難保,到時候只怕這責任能往誰身上推便往誰身上推,誰還顧得上什麼情面。
王掌櫃心裡一冷,也斂了笑,「主薄大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接生意時可說的好好的,有銀子大家一起掙,這剛出了點事,就翻臉不認人了。」
主薄即時垮下了臉,「這事要看怎麼出,你用人不慎,才捅出這天大的漏子,再說,這可是你們指天發誓說能染,我才去做的保攬下的活,現在變得不能染了,這過全在於你,我憑啥陪你背這掉丟官掉腦袋的黑鍋?」
話猶未落,聽一個聲音問,「你們掌櫃的在嗎?」
又聽夥計在門口應了,「差爺,您老來了?我們掌櫃在裡面呢,您裡面請。」
屋裡三人面面相覷。
門簾一挑,進來的正是那個負責軍布的衙差。
衙差進門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看了看三人,笑道,「喲,主薄大人也在這兒呢,小的給您見禮了。」話是這麼說,可身子卻不見彎一點,只是象徵性的揚了揚手。
主薄心裡不舒服,自己官明明就比這個小小的衙差大了不少,卻不被他看在眼裡,不過人家官銜是小,但有實權,比起他這空官銜的確來得實際了許多。
再說這批軍布出了問題,這生殺大權還壓在人家手上,忍著氣,笑著回了禮,「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王掌櫃更是心裡不自在,哪敢怠慢,忙拿了杯子給他斟上茶,「差爺,您請喫茶。」
衙差也不客氣,坐到主薄右手邊,端了茶就喝,解了渴才道:「這布啥時開染?時間可不等人,上批布赫子佩可是分了好幾天染,才沒誤了貨期,聽說你可是自家染,這可是五千匹布,如果交不上,我們這一條線上的蚱蜢,可全得死得挺挺的。」
主薄心裡正煩燥,聽了這話,眼珠了滴溜一轉,「這有錢大家掙,都一個鎮上的,不如也分些給別家染坊,一來也幫了人家一把,二來也不怕誤了貨期,姐夫,你說呢?」
王掌櫃靈光一閃,「兄弟說的是,這錢的確該大家掙,那就一家五百,把這給均出去。」
衙差聽了這話,心裡反而犯了琢磨,他是收到了風,王掌櫃染不出來,才來探口風的,如果他把布全丟出去,到應了外面的傳言了,偏他卻留下了一千五,難道這外面的傳言有虛?但既然他這麼說了,也就先應著,「成,我這就去通知各染坊掌櫃去。」
王掌櫃忙拉住他,「您先別走,這布我可以均出去,不過得立下字據,辦過手續,這誰染壞了布可得自個擔著,要不萬一別家染壞了,我這好心卻丟了腦袋,就不值了。」
他這說法也是合情合理,衙差也沒多想,「那當然,讓他們來領布,就順道把手續補上。主薄大人,您慢坐,我先去通跑動跑動了。」
主薄淡淡的點了點頭,「好走。」
王掌櫃夫婦親自送到門口,等他走完了,才放下簾子。
主薄頓時又沉下臉,「你染不出來,怎麼不全均出去,自己留這一千五,墊棺材?」
王掌櫃扁了扁嘴,「看你說的這話,平白的咒我。」
主薄不以為然的輕哼了一聲,「這還說的輕的,你到底打的啥主意?」
王夫人也覺得納悶,「三弟說的對,怎麼不全均出去?我們又沒人染。」
王掌櫃冷哼了一聲,拉了凳子坐到主薄面前,「那赫子佩這麼害我們,難道我們就算了?」
主薄和王夫人對看了一眼,主薄『嘖』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他心裡又何嘗不恨得赫子佩入骨?
王掌櫃看了看門簾,湊近他耳邊,低聲道:「這就還得勞您去周旋了。」
主薄心裡『咯登』一下,「你想怎麼做?」
「到時交布的時候,把赫子佩的單子和我們的換一換……」王掌櫃眼裡閃過狡黠。
主薄眼皮一跳,吸了口冷氣,看向他,「這成嗎?」
「怎麼不成?到時他交上去的一千五百匹根本沒染,他上批可是染了的,這批一匹不動,分明就是藐視朝廷……」王掌櫃嘴邊抽起冷笑,赫子佩,這下看你怎麼個死法,「您坐享了三千五萬匹的銀子,還解了心頭之恨,且不兩全齊美?」
主薄略一沉呤,經不得王掌櫃說服,狠了狠心,「成,這點路子,我倒是沒問題,那個收這軍布的工部主管與我是同窗好友,又是極愛財的,到時送上些錢財,想必不成問題。」
王掌櫃笑著坐直身,「銀子的事,不必擔心,儘管周旋,搞平了那個赫子佩,還會心疼銀子?」
主薄直到這時,臉上烏雲才算散開了,放了光,端了茶慢慢的品了一口,點了點頭,「好茶。」
王夫人見雨過天晴,湊了過來,「這茶還是我差著人上京人一品茶莊買來的,平時還不捨得喝,見你來了,才開了泡上。」
主薄心裡更是舒服,又喝了兩盞,才起身告辭走了。
夫婦二人見有了一箭雙鵰的好主意,又得瑟起來了,喚著夥計去『菜香園』炒了幾個菜,又打了些好酒回來,喝得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