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子佩正要回話,程根在門口叫,「子佩哥,子佩哥……」聲音裡帶著焦急。
千喜掙了掙,推著他,「快開門,看看出了什麼事。」
赫子佩忙放開千喜,轉身拉開門,一腳邁了出去,「怎麼了?」
程根手上儘是染料,染布裡穿的圍裙也沒脫,急得在門口直跺腳,見他開了門,踏上一步,「子佩哥,你快去看看那卷布。」
赫子佩心裡一驚,「布咋了?」
一邊問著,一邊急匆匆的大步往那邊院子趕。
程根追在後面,「那卷布抖開了,裡面有一窩沒睜眼的老鼠,那布被老鼠咬過。」
赫子佩飛快的看了他一眼,腳下奔得更快。
千喜依在門口聽了,眼睛一轉,也追在後面跟過去看。
石台邊圍滿了夥計,沈洪也在邊上,兩個夥計正在抖布,程根將被老鼠咬過的地方指給赫子佩看。
那卷布三分之一的地方,亂七八糟的被咬了六七個手指大小的破洞。
赫子佩皺起了眉頭,如果一頭一尾,倒可以撕掉不要了,但這中間位置卻是頭痛,這軍布可是少一匹也不行的,扭頭先向沈洪道:「趕快滅鼠,可別把別的布啃了。」
沈洪忙帶了幾個去了。
赫子佩又問程根,「還有幾匹布沒染?」
「這是最後一匹了。」程根伸了手指去撥那些小洞,「這可怎麼辦?」
赫子佩略偏了頭,想了想,「把這破了的地方裁了。」
程根嘴角抽了抽,愣看著他,「子佩哥,這一裁可要賠錢了,我們這軍布有一半都白染了。」
赫子佩一沉臉,輕輕踹了他一腳,「哪來這麼多話,叫你裁就裁,拿剪刀去。」
程根站著不肯動,一臉的愁苦,「這麼染出來,卷在裡面也看不出來,交上去,等做衣裳的時候發現了,這布是哪兒咬的,誰也說不清,我們來個死不認賬,他們也硬賴不到我們頭上。」
赫子佩眼一瞪,臉黑得可怕,重重一腳給程根踹了過去,「有這麼做人的嗎?先別說自己良心上過不過得去,別人吃了啞巴虧,就算這次不追究,你還指望著有下批生意?做人就要講個誠信。」
程根頓時羞紅了臉,心裡還有些不服,「這布又不是在我們這兒咬破的。」
赫子佩冷寒著臉,「誰要咱收貨的時候沒驗清楚?姓王的已經到鄉下去了,你去揪他回來賠這布?他現在這狀況,把他的頭砍下來也賠不出來。裁!」見他還杵著,又踹了他小腿一腳,「拿剪刀去啊。」
程根沒辦法,歎了口氣,去尋剪刀。
千喜趕來在赫子佩身後聽得清清楚楚,擠開人群,湊上前撥著那幾個破洞看了看,回頭問,「這些軍布是盡著布的尺度,有多少是多少,還是有富餘出來的?」
赫子佩撇臉看了看她,「每匹布倒是預留了二尺的縮水。」
千喜用指甲輕刮著破洞毛邊,「那這布縮不縮水?」
「縮,一匹布縮個一尺的樣子,這洞在布邊上的話,有一尺的余布,剪了就是,偏咬在這中間,真是愁人。」回念 一想,千喜不會無故問他,「你有辦法?」
千喜『嗯』了一聲,「我試試,不包一定成,你把那多的一尺給我裁下來。」抬頭看了看,「這光線不好,你叫人把這匹布送我屋裡去。」
程根拿了剪刀過來,赫子佩接過來,剪了一個小口,雙手用力,『嘩啦』一聲,齊齊整整的撕下一尺,遞給千喜,喚著夥計,「把布捲起來。」
夥計捲了布,正要扛,赫子佩攔了下來,自己把布扛上,程根和沈洪搶著上來要接下他肩膀上的布。
赫子佩也攔下了,「你們也累了一晚上,早些歇了吧。」接著又吩咐夥計,「你們把地方收拾收拾,收工了。」說完向千喜偏了偏頭,「走吧。」
進了千喜的屋子,肩膀一歪,將那匹布拋在地上,「要怎麼弄?我來幫忙。」
千喜白了他一眼,「你粗手粗腳的,能幫得上啥忙,你也去洗洗睡了吧,明天早上起來看效果。」
赫子佩不願她熬夜受累,但這布又的確是要趕著出來的,「要不,我在這兒陪你。」
千喜將裁下來的那尺布鋪在桌上,用針挑著抽裡面的紗線,「你還是走吧,你在旁邊吵著,我反而靜不下心來做事。」
「可是……這就要成親了,我怕你累著。」赫子佩也是左右為難。
千喜放下手裡的布,笑著瞪了他一眼,「你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有完沒完?反正喜服已經做好了,別的事爹和娘都一手包辦,也沒我啥事,今晚上弄好了,我明兒白天可能睡一整天。你再囉嗦,我更熬得久了。」
赫子佩『嘿嘿』傻笑兩聲,「那我走了,你也別太累著。」
「知道了,你快走吧。」千喜揚手趕他。
赫子佩著才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千喜回頭望著關上的門笑了笑,挑亮了油燈,繼續挑紗線,將挑出的紗線一根根擺好,免得打結,直挑了百來根才停了下來,又將其中一個破洞毛邊挑去大約半寸的樣子,將那些毛邊一根根捻著接了線頭,將線辮了又捻,捻得緊了,微微用力扯了扯,接的結實不會斷了,才又用指甲,細細的刮線頭,直到兩股線頭接頭不明顯了,又如此這般的接上別的線頭,接好了所有線頭,用繡花針引了線,一針一針的織補,一個小洞就用去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等那些大大小小的破洞盡數補好,天邊已放了光。
將那布揉了揉,再放開,反覆如此好幾遍,再攤開那塊布時,如不是十分仔細的辨認,倒看不出來,等明天他們下染缸一染,混了布只怕就看不出來了。
心滿意足的放下手中布,伸了個懶腰,兩眼乾澀,困得不行了,收了針線,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赫子佩起身,見千喜的門沒關死,還透著光,過來推開門,見她倒在床上,睡得正熟,連被子都沒蓋,心疼得拉了被子,輕輕給她蓋在身上。再看地上的那匹布,認了半天,才尋到織補的地方,眼裡露出驚詫,再看向熟睡的千喜,眼裡多了幾分佩服。
滅了燈,坐到床邊,輕撫了撫她睡得紅透的小臉,心裡儘是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