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采蘭微仰著頭,看著赫子佩那張俊儒的面容,這個男人看似文弱,但那雙眼,迫得人不敢直視。
這廂吳采蘭還沒回答,那廂千喜心裡先跳開了,急著想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雖然她惱他,面都不見一個,也沒個解釋的把她休了,但今天見他對吳采蘭這不冷不熱態度,倒也不添堵。
吳采蘭也是做生意的人,明白什麼事最怕的就是藏著掖著,不知對方的心思,如果知道對方的心思,就算再難對付,也總能慢慢想辦法合上他的胃口,把挑起的眉頭,落了下來,「想知道。」
赫子佩笑了笑,轉過身,「你派人去打聽過,不少關於我的事,但有一點,不知你有沒有打聽明白。」他停了停,接著道:「我這人記仇,相當的記仇。而且有仇不管是記者,還是有仇必報,連本帶利的報。」
吳采蘭看著他嘴角溫和的笑,卻渾身冰冷,「你認為,我們之間有仇?」
赫子佩冷冷一笑,「你認為呢?」
吳采蘭搖了搖頭,「我們之間,不該有仇,你我是絕對相配的。」
「打住。」赫子佩皺皺眉,厭煩的伸手示意,「這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仇,你心裡清除。」
吳采蘭吸了口冷氣,來找他談,沒預著能聽好話,但沒想到他一點不顧吳家與太平公主之間的關係,把話說的這麼直白,不留情面,「你認為我們之間有仇,那這仇,你打算怎麼報?」
赫子佩笑了笑,略湊近她,壓低聲音,「我要你吳家傾家蕩產。」
千喜聽到這兒,剛剛吸進去的氣,才慢慢呼呼,他還是以前的他,這性子一點沒變。
吳采蘭心裡雖然想著他,但終歸是有脾氣的,處處跟他陪著好話,他半點不領情,還句句針鋒相對,再也覺不住氣,「半個月前,吳家收購了一批上好的翡翠原石,不料中途跳出一個身份不明的巨商,將那批原石高價買走,卻將我的原石人換成了劣石,騙了我們吳家萬兩白銀。如我所料不錯,那巨商便是你。」
赫子佩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不置而否,「賭石,本就存在風險,換石也是你們吳家同意換的,何來騙不騙之說?」
吳采蘭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怒火,「大前天,我們運往京城的錦稠絲線,途中下雨,路上本就滑,偏前面有輛車上不住滾西瓜下來,瓜汁,瓜皮跌得滿地,害我們運線的車,人仰馬翻,一車線落進被瓜汁染的透紅,再也用不得,生生的誤了交貨時間。賠償人家五千兩白銀。那西瓜車是赫掌櫃安排的吧?」
最讓她氣惱的是,那送西瓜的,確實送去太平公主府上的。
如果換成別家,她還能尋人家晦氣,討回些本錢,可偏偏是太平公主家的,只鞥你是啞巴吃黃連。
赫子佩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是不是我安排的不重要,不過你們的人明知那一地瓜皮,瓜汁,不但不停下來,連速度都不曾減上一減,想必是對自己的駕駛能力十分自信,翻了車,又怪得了誰?」
千喜豎耳聽著,暗叫痛快,看她平時風光,原來這背地時,吃了他這許多的鱉,當真是活該。
吳采蘭強壓著一腔的火有數了好幾件事出來,全是賠銀子不討好的事。
結果赫子佩依然不承認也不否認,嗆得它火冒三丈,又無可奈何。
「我們就要成親了,我吳家傾家蕩產,對你有什麼好處?」
「成親?」赫子佩嘴角一撇,不屑的掃了她一眼,「誰和你成親?」
吳采蘭知道這個人張狂,哪想到他張狂到敢對太平公主定下的婚事詆毀不認,雙手扣著桌緣,死死撐著,身一陣子才沒軟坐去,臉色刷白,「你敢違抗公主定下的婚事?」
赫子佩低頭看著桌上的一處劃痕,「不敢。」
吳采蘭剛送了口氣,又聽他道:「不過哦你也得撐得到,我必須娶你的那天。」
他抬起頭,直視著她,眼裡冰冷一片,「不過,別存僥倖,你撐不到那天。你可以不信,但我說過的話,沒有一句不應驗,我說你撐不到,就撐不到。你識趣的,趕緊找個男人嫁了,我心情一好,沒準還能讓你吳家,多撐幾天。」
吳采蘭幾時聽過別人跟她說這樣的重話,赤裸裸的威脅,一拍桌子,「赫子佩,你別太過分了,我讓你是敬你。你這般不知深淺,就不怕我去告你一狀,你這腦袋不報?」
千喜聽到這兒,真怕他一時意氣用事,與官家扭著硬來,丟了性命。端著茶碗的手,不住哆嗦,茶碗蓋,一個沒拿穩,跌在桌上,『啪』的一聲,還在沒打破。
千喜不安的轉頭來看他們有沒有發現自己,剛好吳采蘭和赫子佩聞聲望了過來,與她對了個面對面,同時一愣。
吳采蘭正一肚子氣沒處發,偏這是看見千喜,一雙眼,瞇了有瞇,滿腔的怨氣盡數潑向她身上,冷冷道:「你居然在這兒偷聽別人談話,難道不知道什麼羞恥?」
千喜弄出聲音,被人發現,本有些心虛,聽了這話,心反而定了下來,冷笑著轉身,「我在這兒坐下的時候,你可不在這兒。
你尋人說話,自個不選好地頭,有不放低聲音,拿這個大嗓門瞎喊,到怪人家沒塞耳朵,世間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事?
再說人家男人不要你,你還死皮賴臉的往上貼,這『不知羞恥』四字,吳小姐是當之無愧。」
她這番話,說出來,雖然沒刻意放大聲音,但足以讓周圍喝茶的人聽見。
那些人紛紛轉頭來看,打量著吳采蘭,議論紛紛。
有認得她的人,不敢多話,結了賬,先行離開,免得被她盯上,少不得以後麻煩。
吳采蘭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紅了又紫,很是好看,掃了眼周圍看熱鬧的人,咬牙切齒,有意放大聲量,「被休之人,有何資格評公主賜下的婚姻?」
千喜冷笑了笑,「賜婚,好大的面子。」
說完也不看赫子佩,丟了幾文錢在桌上,轉身往門口走。
赫子佩在看見千喜以後,一雙眼就沒離開過她,心裡波浪翻滾。
休她,雖然是為了保她,保陸家,但終是愧對她。
見她被吳采蘭拿休妻一事侮辱,越加的難受,狠狠的瞪了吳采蘭一眼。
那一眼象冰刀刮過,讓吳采蘭打了個寒戰。
赫子佩千喜從自己身邊走過,卻連眼角也不瞟他一眼,心痛如絞,與他身體一錯之際,驀然伸手,抓住她垂在身側的手腕。
千喜身體一僵,心裡像堵進了一塊大石,鼻子一酸,就想落淚,強行忍住,不冷不熱的道:「赫掌櫃,男女授受不親,請放尊重些。」
赫子佩胸口起伏了下,雙眼仍看著那道深深的劃痕,桌子花了,不去理會,這道劃痕自然一直擱在這兒,如果有心打磨,哪能當真消不掉?
聽了她的話,不但不放手,反而握得更緊。
千喜手腕被他捏得發痛,心裡更是心酸,別開臉不讓他看見她湧上淚的眼眶。
吳采蘭盯著他握著她手腕的手,氣得身如篩豆,再也忍不住,「赫子佩,你不記得上頭說過的話了嗎?如果你跟她再有什麼,回事什麼後果。」
赫子佩一個叮呤醒悟過來,心裡雖疼,但千喜和陸氏夫婦的性命,不能不顧。那道痕不是不抹,但現在不是時候。
慢慢的送了手。
千喜心裡一陣冰涼,飛快的出了客棧,摸著被他握過的手,眼淚就下來了。
也不再去別處,小跑著回了『秀色坊』。
赫子佩望著窗外,愣愣的看著她跑遠,不是有抬手拭淚的動作,心就像被一隻手使勁揉搓,痛得全身抽搐。
轉過臉,對仍盯著他的吳采蘭冷森森的道:「你記好了,你讓我失了她;這筆帳,我會和你好好的算,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往樓上走。
吳采蘭氣不過,雙手握了拳,衝著他道:「你敢這麼明著與我較勁,不怕我對她做什麼?」
赫子佩站在樓梯上,轉了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笑道:「你儘管試試。」
吳采蘭看著他在樓梯口消失,身子晃了晃,無力的坐了下去,她不相信,就拿不下這個男人,就不信真的拿不到他的心。
赫子佩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他父親薛崇簡雖然和太平公主不和,但他們終是母子,而且太平公主一直指望著收服這個兒子,赫子佩正是她用來收薛崇簡的關鍵。
可見他在太平公主心裡是何等地位,肯讓他娶她,是看上了她家的財路。
但太平公主的財路,不是吳家一家。
她決然不會為了吳家葬送了赫子佩的命。
否則又怎麼聽那道士說什麼,赫子佩近年不宜婚嫁,便當真將他們的婚期推後。
赫子佩是聰明人,深知自己處在什麼位置,也擅於運用自己所在的位置來給自己爭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