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漆黑的夜幕不時有一兩道閃電劃過,隨時可能下雨,厚重的雲層像裝滿水的黑色塑料袋,沉甸甸壓得人心裡喘不過氣來。
他蜷縮在床上,拚命壓抑住內心深處的渴望,幾乎要用被子摀住自己的頭,不到十平米的房間裡悶熱的快要窒息,門窗卻被他關得死死,空氣裡的每個細菌都在發酵。不管家人在外面怎麼敲門他都不理。
身體不受控的一直在哆嗦,強壓抑自己不要去看窗外,不要去想十九層的高度之下是怎樣誘人的一片虛空。可是風呼呼的吹打著窗戶,召喚他,彷彿要從每一個縫隙裡鑽進來,一絲絲,陰冷直到骨髓。他滿頭大汗的咬牙撲上前去,從抽屜裡拿出大卷的透明膠帶,手忙腳亂的將窗戶所有縫隙都貼上,彷彿在跟誰拚命一般的用力。
正在這時,電腦屏幕「啪」的一下亮了,他聽見一陣熟悉的QQ滴滴滴的聲音。臉頓時慘白如紙,緩慢的,僵硬的,一格一格的回轉頭去,像年久生鏽的鐵皮人。電腦被拔掉的電源線仍然隨意扔在地上,而QQ自動彈出對話框,鮮紅色的字體,寫了幾行字。
身體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他露出陰森詭異的笑,動作柔軟得彷彿在跳舞,從背包裡取出MP3,帶上耳機將音量調到最大,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結實的黑色塑料袋,套在頭上,紮緊。撕掉膠帶,打開窗戶,爬上窗檯,迎著風張開雙臂跟著MP3裡的歌大聲哼唱起來。塑料袋隨著他的呼吸膨脹癟縮,猶如瀕死的魚。
又一陣風吹來,他迎著風,輕盈優美的以飛翔的姿態從窗口一躍而下,落地的那一瞬間似乎聽到自己骨骼寸斷的聲音來自遙遠的天涯。
大雨傾盆而下。
林強蹲在簷下望著不遠處的屍體皺著眉頭抽著煙,雖然下著雨,周圍依然圍了很多人,記者的閃光燈還一直在那閃個不停。
小唐打著傘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一絲噁心的表情。
「林隊……你的菸……」
林強低頭一看,剛剛檢查屍體的手套忘脫,血都沾在菸上了,不由更加心煩的把菸扔在地上踩滅,脫了手套往小唐臉上砸去。
小唐無奈,哈著腰湊過腦袋,諂媚的笑:「要不,林隊,咱們還是把沈教授請過來?」
這一個月裡都死了七個人了,個個都是頭捆著塑料袋跳樓自殺,骨頭全部粉碎,裝一袋子腦漿,模樣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貌似已經超出他們正常破案的範圍了吧,偏偏林隊倔得很,死撐著就不讓他去找沈教授。
林強又想了半天,才道:「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到現場來看一下。」他和沈漠兩人天生氣場不合,一個看不慣一個。
小唐左顧右盼:「還是我開車去學校接他過來吧。」
林強挑起眉毛:「上次局裡不是剛給他配了個手機?」
「這……」小唐五官都擠在一起,無辜至極的看著他。
林強無奈揮手:「快去快回。」
小唐這才舉著傘又跑遠了,開車直奔T大校園而去。
桃源市北郊監獄,早晨一貫寂靜,此時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慘叫,猶如鬼哭狼嚎,久久迴蕩在監獄上空。聲音之巨大,超過人類可發出的極限,直叫人肝膽俱裂。
獄警們不明所以,心道難道有人搞鬼,一間間查房,卻未見有人受傷或者越獄。
此時一個穿制服的男人趁亂從監獄裡走了出來,步行到不遠處停著的紅色跑車旁。
「小貓開門。」發出的竟然是女人的聲音。
車門應聲而開,來人鑽進後座,開始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兜裡掏東西。羅盤、匕首、桃木劍、手槍、水槍、還有一些銀彈頭和許多瓶瓶罐罐,彷彿多啦A夢的口袋,都不知道怎麼被她裝下的。
最後甚至還掏出一個蘋果塞進嘴裡。
「蔻丹,任務完成的還順利吧喵?」一個帶點機械卻又不失可愛的童聲從汽車喇叭裡傳出來。
沈蔻丹一邊狼吞虎嚥的吃蘋果,一面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最討厭清潔監獄和醫院了,髒死了。一次要對付那麼多,我昨天除了一夜再加今天一個早上才除完,沒想到最後還碰上一個大號的,差點被他給逃了,現在又餓又累又困。小貓開車,回家睡覺。」
駕駛位置雖然沒有人,車子自動發動起來。擋風玻璃調成對外模糊不可見模式,否則非有人被嚇到。
「監獄是整個桃源市戾氣最重的地方,鬼怪自然厲害,沒像上次一樣受傷就好喵。」
「放心,這次我可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我就怕你逞強喵,敢情你這次是回去報仇的。」
沈蔻丹得意的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很快把蘋果吃完,卸下臉上和頭上男人的偽裝,獄警的衣服直接換成睡衣,抱著骨頭型的靠枕在車裡打起瞌睡來。
「蔻丹,你叔電話喵。」
蔻丹打了個呵欠眼睛都懶得睜,蜷縮在後座上也跟只小貓似的。
「接進來。」
於是一個低沉極富磁性的聲音響起,光聽聲音就能把人耳朵黏住,可惜語氣卻太過嚴肅冷淡,而且每句話都短得可以。
「在哪裡?」
「我在車上,剛從監獄裡出來。」
「順利麼?」
「當然,叔誰給你打的電話。」
「小唐。」
「準備去現場還是剛回來?」
「回。」
「是跳樓自殺那個案子?」
「是。」
「真的是鬼魅作祟?」
「對,而且很厲害。」總算多了幾個字,蔻丹嘆氣,都不知道沈漠為什麼平時說話明明好好的,一打電話就變成這樣。
「要不要幫忙?」
「不用,你負責愛芽醫院。」末了又補充一句,「今天晚上。」
「我可不可以明晚再去?我要回去睡覺,我好累啊!」蔻丹開始抱著枕頭打滾撒嬌。
「不行。」
沒等蔻丹再抗議,那邊已經掛了。
嗚嗚嗚,有沒有搞錯,虐待勞工啊!沈蔻丹趴在座位上捶捶捶,終於還是決定不埋怨了抓緊時間睡覺。
江小司下午一放學就被同桌李月依拉出了教室。
「小司,陪我去超市。」
「幹嗎?」
「還能幹嗎,買東西唄!」
「不去,我還要回家看店。」
「走啦,我請你喝番茄汁。」
小司於是屁顛顛的跟人家走了,在超市裡東逛西逛。
「月依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哪裡……」李月依東張西望,舉止糾結無措。
「你自己說請的啊,我多拿幾瓶沒關係吧?」江小司美滋滋的抱了兩瓶,三瓶,一直取了六七瓶抱不下了才罷手,早知道應該推個推車。
只顧著吞口水的她,絲毫沒有留意李月依把什麼東西悄悄塞進她的包裡。
「你就買了這麼點東西啊?」江小司看著李月依手裡只拿的一包旺仔QQ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嗯。」李月依做賊心虛的低著頭,一面悄悄打量兩邊長長的隊伍,還好沒有熟人。
就在馬上要結完帳出去的時候,江小司的後襟突然被誰拎住又拉了回去。
「你好像有些東西的賬還沒結吧?」
這個人有著絕對華麗的聲線,彷彿撫摸天鵝絨般絲滑的觸感,只是語氣嚴厲冰冷。
同時,她竟然聞到一股誘人的RH混合著淡淡的茶香從身後傳來,美好的叫她欲生欲死。她激動的轉身,正準備化身成狼撲上去。卻在對方周身寒氣的壓迫下,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眼前的人一襲黑色唐裝,簡潔的樣式,頂級的料子,低調的高貴華麗。領子很高,扣子一直扣到下巴處,帶著一股保守禁慾的氣息。
頭髮比一般人的微微長些,髮色十分純正,烏黑得像個大洞,將所有光芒都吸了進去。
細長斜飛的墨眼猶如一點丹青,卻不是畫在宣紙上而是夜幕中的,半點沒有暈開瀲灩的感覺,濃重而又黑白涇渭分明,亮如辰星。然而閃爍出來的光芒卻是寒冷凌厲無比,任是誰望見了,心頭都會不由一緊,彷彿被徹底看穿。
江小司從沒見過誰有這麼犀利如冰的眼神,也沒見過誰有那麼完美的鼻子,好看的薄唇。最重要的是,他還是RH型血!
小司熱血沸騰了,覺得自己每個細胞都在燃燒,老天爺,她終於找到她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了!
「結賬!」那迷人的唇又不耐煩的吐了兩個字出來。
傻了的江小司仍然沒反應過來,做了個請的動作:「你先。」
「我說讓你把包裡的東西拿出來結賬。」眼前的人終於開始有些怒了。
「什麼東西?」江小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李月依見情況不妙,貓著身子偷偷溜走了。
「非要把你拎警局去才肯交麼?」
「啊?」
江小司依然痴傻狀,對著這以夜為輪廓月為神魂星為眼睛同時還有著RH血型的男人,不住嚥口水。一面感嘆,好有氣勢啊!
眼前的人徹底沒了耐心,打開江小司的包包,就把李月依先前塞她包裡的東西掏了出來。
這下江小司傻了。
居然是驗孕試紙和一盒榴蓮味的避孕套。
李月依,你還真是惡趣味啊!
江小司怒火中燒的調轉頭,發現罪魁禍首已經跑了。敢情她忘了她家是開情趣用品店的了麼,這種東西居然跑到超市裡來買不在她那買,有沒有搞錯!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怎麼可以在這麼帥的男人面前誣陷她!她活了一千年的老臉都被她丟光了。
緊張而慌亂的試圖向那人解釋。那人卻只是冷笑一聲,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
「現在的中學生,真是……」
提起已經結完賬裝好了的袋子,大步轉身離開。江小司卻發現他的袋子裡十分不和諧的裝了一棵大白菜。
「啊,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江小司幾乎要撲上去抱住人家大腿了,卻被營業員小姐拉住。
「小姐,你還沒結帳。」
江小司仰天長嘆,居然被誤會成這樣了,真是叫她情何以堪。
李月依,明天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