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別動。」燕藍突然傾身過來靠近他,淡淡的花香迎面撲來,因為彎腰的關係,誘人的乳溝若隱若現。沈漠別開臉去,任由她從自己頭上拔了一根發。
「發現一根白頭髮呢!」
「是麼?」沈漠看著她手中那根銀絲嘴角微微上揚像是苦笑了一下,「快四十的人了,都老了,也該長白頭髮了。」
「胡說,才三十八,還沒到四十呢,再說男人四十正當壯年啊。」燕藍心想,她都快三十了,女人三十才急呢,她追了他整整兩年,他要是再不給回應,她真的等不起了。不過還好,從兩年前的拒絕,到一年前慢慢出來喝喝茶,再到現在偶爾也會陪她逛逛街看看電影,進步已經非常大了。
不過自己都已經倒追到這個地步,這個男人也太慢熱了吧,難道做考古的都是老古董?
「雖然說白頭髮不能拔,拔一根長十根,但還是拔了好看,怪刺眼的。人都會老,不過心態要年輕嘛,你不要總悶在家裡,也多出來走動走動,週末我們去打高爾夫吧?」
「我不會。」
「打網球?」
「我也不會。」
「爬山你總會了吧?不許再拒絕我!」
「好。」沈漠點頭,「那週末再見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你總是那麼多事要忙啊?我也教書為什麼這麼閒?難道是我太不認真負責了?」燕藍撐著下巴想。
見沈漠又不說話了,只得站起身來:「好吧好吧,每次見面你都急著要走。」
燕藍邁步跟上沈漠,試探性的輕輕挽住他的手。見沈漠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沒有拒絕,開心的低頭偷偷笑了起來。
燕藍是個話多、愛好也多的人,博學多才,而且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沈漠和她在一起,既不會冷場,也不會覺得很吵,談話也絕不枯燥無聊。燕藍有時候很嫻靜,有時候很活潑,最重要的是有善良樂觀的天性。她霸道起來有些像魚水心,撒嬌起來又有些像江小司,總是讓人無法拒絕。
沈漠和她並肩走在熱鬧的街頭,因為太過登對,回頭率百分之分。
「沈漠,你在看什麼?」
燕藍見沈漠突然停了下來。
沈漠不說話,走到路邊賣糖炒栗子的店裡買了一包帶走。江小司很喜歡吃這家的,每次路過都吵著要,不過現在想吃估計也不方便現身買。
「你喜歡吃栗子啊?」
沈漠慢慢轉身看著後面,他不知道江小司現在是抱著怎樣寥落的心情跟在他身後的。
從她喝下脫骨香,跟在他身邊整整七年了,而他再也沒能見過她一面。
是該狠心做決斷了……
「沈漠?」燕藍想要牽他的手,被他輕輕躲了過去。
燕藍也絲毫不在意,畢竟今天他們的關係已經邁出一大步,她相信勝利就在不遠處。
「沈漠,你又沒結婚,幹嗎一直戴著這個戒指啊?」燕藍好奇的指著他左手無名指問。雖然不說,她心裡還是挺在意的。猜想應該是他和以前女朋友的,能讓沈漠這樣的人唸唸不忘的,應該是怎樣的女人呢?
「我要坐地鐵回去,先送你打車吧?」
沈漠將她送上車,卻一步步走回T大。到了學校,他坐在湖邊路燈下的長椅上休息。燕藍不在,估計江小司應該取下了隱身符。
栗子已經冷了,沈漠打開紙袋放在椅子正中央,吃一顆剝一顆放在外層塑料袋。栗子減少的速度出奇的快,他剝好的,也總是很快消失。
「殼丟在垃圾桶裡,不要扔地上。」沈漠淡淡的說,可是地上卻越扔越多。
沈漠收了紙袋:「不聽話就不許吃了。」
然後看著地上的殼被一點點撿起,扔進旁邊垃圾桶裡。
沈漠抬頭看了看天上,沒有星星,只有一輪孤月。
「江小司……」
四下安靜沒有回應,沈漠慢慢閉上眼睛。
「你已經二十三歲了,我也快四十了,很快就會老的。你打算就這樣跟著我一輩子麼?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呢?」
轉頭望著旁邊的位置,聲音帶著淡淡的疲倦。
「忘記我吧,你只要不再喜歡我,就可以不用被脫骨香束縛,跟在我身邊了。我看不看得見,這對你的人生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只要離開我,你就可以完完整整的做回普通人,正常的戀愛、長大不好麼?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麼?」
像在哄小孩吃飯一樣,沈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
「若實在忘不了,我們喝散心水好不好?」
旁邊的地上,突然出現一滴滴的水漬,像冬日裡打落的小雨,帶著讓沈漠冷到骨頭都痛了的寒氣。
沈漠看著自己手上的銀戒,輕輕摘了下來,放進衣兜裡。
「這個,我不會再戴了。喝不喝散心水,由你自己選擇,我不會再強迫你也強迫不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你還年輕,好不容易變成人,不能什麼都不做,在我身邊做一輩子的影子。」
隔了很久,短信響了起來。
——沈漠你是不是怕自己老了,有一天臉上全都是皺紋了,我看到會笑你啊?放心吧!我很尊老愛幼的!你要是想要跟燕藍談戀愛就談吧,我又不會阻止你,你有你的生活,有選擇的權力。大不了我都不說話,只遠遠的跟著好麼?你想結婚也好想幹什麼都好,就當有只愛偷窺的鬼魂每天纏著你?
沈漠心酸的握緊手機,他寧願看她哭聽她鬧,也不要她這樣的委曲求全和強顏歡笑。
再說不出任何狠心的話語,沈漠站起身來。
「回去吧。」
江小司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很想把手放進他的口袋裡,很想被他氣勢洶洶公文包一樣的夾在腋下。可是沈漠,再不是當初冷厲嚴肅的沈漠,他的背影看上去那樣疲憊,這七年似乎不止老了十歲。雖然容貌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可是精神狀態完全不同了。他每天都在為自己擔心,為自己心力交瘁。她就像依附而生的藤蔓,糾纏太緊已經讓他無法自由呼吸了……麼?
一大早沈漠坐在桌前吃早餐,像往常一樣,看著對方餐盤裡的食物一點點消失。雖然是兩個人的早餐卻相當於一個人的,那種壓抑的靜默常常讓他有置身海底的錯覺。
但哪怕就是這樣安靜的、甚至讓人無法察覺的陪伴,依舊讓他感到幸福。就是因為不捨,所以自私的寧肯哪怕把她當做自己的影子也不想讓她離開。
可是她一天天長大,自己一天天老去。他不想,某一天她突然驚覺,自己竟然把所有青春都浪費在一個,甚至連陪她說話都不能的老人身上而後悔。
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思相望不相親。
正是因為她是為了他才變成人,由原本的不死變成只有短短一生,他才更要負起責任,不能讓她這樣虛度。江小司現在其實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而是一直在跟隨著他的步調。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就僅僅為了愛情麼?
他曾考慮過讓江流把江小司重新變成殭屍,可是江流說風險太大,成功與否不敢說,還可能有更可怕的副作用。經歷過一次脫骨香,沈漠已經不敢讓江小司再冒險了。可如果她願意喝下散心水忘記他,回到江流身邊重新開始生活,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沈漠收拾好東西,燕藍打電話來,說已經開著車在學校門口等他。
江小司默默跟著他出去,趁沈漠打開後面車門坐了上去。
「幹嗎坐後面啊,坐前面來我們好聊天。」燕藍喊到,沈漠點頭,他其實也只是做幌子給江小司開車門。
「沈漠,你還從來沒邀請我到你家去過呢?下回可不可以上去坐坐?」
「不太方便。」沈漠淡淡回答。
「為什麼不方便,難道你金屋藏嬌?」
「差不多。」
「真難得你還會開玩笑,跟你說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每次和你在一塊,我總感覺有其他人在一邊看著我?心裡毛毛的。」
沈漠點頭:「可能是鬼吧?」
「什麼!」燕藍驚呼。
「你表哥沒跟你說過,我除了教書之外,還是個道士麼?」
「我還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呢!哇塞!太酷了!哪天讓我見識一下吧?」
「你不害怕?不是剛開始心裡還毛毛的?」
「不怕,有你在,你是道士嘛。」燕商知道沈漠暈車,車開得非常穩,江小司自問沒有她這樣的技術,何況還是野外。
爬山途中,燕商一面氣喘吁吁的擦著汗一面看著前面的沈漠,別說汗水,就連呼吸都絲毫不亂。
「原來你這麼厲害啊,小瞧你了。」燕商朝他伸出手,沈漠只得把她拉了上來,誰知道她拉著就不肯放了。
那雙手跟江小司的小手不同,柔滑纖細。沈漠抬頭看了看,路越來越陡峭,不由後悔跟她來爬山。江小司若是失足不小心摔下去就糟了,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要再爬了,太高了危險。」
「放心,沒事的,快到了。」燕藍興致勃勃的繼續往上爬。
「完全看不出你是教國畫的。」
「以前我爸經常帶我到山上或者下村寨裡去寫生,我可是很能吃苦的。你怎麼不走了,累了麼,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漠點頭,有些六神無主的環顧四周。見面前用小石頭寫了個潦草的「在,別擔心」,這才鬆一口氣,用腳把字抹去。
燕藍喝口水問:「沈漠,你是獨身主義者麼?」
沈漠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嘗試著接受我有那麼難呢?」
沈漠不說話。
「你不知道,我今天見你沒再戴那個戒指心裡有多開心。我們年紀都不小了,你願意跟我交往試試看麼?」
沈漠皺緊眉頭:「你並不瞭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骨子裡有多自私多冷血。
「不試又怎麼知道?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從小就是個很獨立自主的人,沒辦法理解別人那種死去活來的愛。所以就算最後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會死纏著你,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啊。」
沈漠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燕藍驚喜的湊過頭在他唇上輕輕一啄。
「你答應了,不許反悔!」她兩年前就想這麼做了,總算被她親到了,哈哈。
沈漠臉色鐵青:「我們下山吧。」
因為剛剛達成了目的,燕藍不再計較有沒有登上山頂,很開心的牽著他的手往山下走去。
江小司跟在後面跌跌撞撞,神不守舍的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臉色慘白,卻咬著牙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這是她自己昨天答應他的,也是她今後必須要面對的。
沈漠和燕藍的約會逐漸頻繁了起來,T大的其他老師都笑說沈漠好事將近。
江小司和他之間的交流也越來越少,沈漠回家後,幾乎不再跟她說話了。江小司也不敢發短信去吵他。只是默默的蹲在床上角落裡,望著他在房間裡來來去去的身影。
她看著燕藍和沈漠聊天,和他牽手,和他擁抱,和他接吻,給他自己給不了的關懷和溫暖。
是啊,沈漠只是個普通人,他需要的是一個稱職的妻子,而不是孩子一樣的鬼魂。在多年前,江小司就隱約猜到會有這天。她沒有資格阻止,只能逼自己接受。以前沈漠跟她分手,她還能去哭鬧、去勾引,可是如今她做什麼他都看不到。
平安夜,沈漠也是和燕藍出去吃飯。沈漠近來都很少再和她一起吃飯了。餐廳裡人很多,到處都是滿滿的。江小司沒地方坐只能站在一旁,要小心閃避著小孩,要注意不撞翻上菜人的盤子。沈漠和燕藍甜蜜的樣子,整個餐廳和樂融融的氣氛,她心酸的實在忍受不了。估量了距離,還是寧肯出門去等他們,卻沒想到他們聊什麼那麼久,她在雪地裡一站就是四個多鐘頭。
再不是殭屍的體質,耐不得寒,她手腳都凍麻木了,一直靠著牆站,因為怕自己蹲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看到沈漠他們出來,燕藍用長長的圍巾圍住她和沈漠的脖子,兩人挽在一起,燕藍的手放在他的風衣口袋裡。
江小司知道那袋子有多溫暖,浸沉在回憶裡,手似乎也微微恢復了點知覺。沈漠他們走得太快,她緩慢移動僵硬的腿,根本跟不上他們的速度。
距離超過了十米,她難受的胃裡翻江倒海,劇烈嘔吐起來。身體不受控制的跟著他們的方向走。
小胖正拉著媽媽的手在滑冰,突然驚奇的喊:「媽媽,媽媽你看,是那個叔叔耶?咦,他身邊不是那個給我喜羊羊的姐姐了。」
旁邊女人哈哈笑著一把抱起他來:「小胖啊,都這麼久了你還記得啊。恩,的確是那個帥叔叔,媽媽也記得的……可能是跟小姐姐分手了吧。」
「為什麼要分手?」
「不喜歡了就分了唄,你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了。」
「啊!媽媽,你快看,沒有人地上卻有腳印耶!」
「真的是啊,邪了門了,小胖快別看了,我們走。」
小胖頻頻回頭,他真的還想再看見那個小姐姐。
沈漠回到家就覺得不對勁,在屋裡繞了一圈,喊了幾聲江小司沒回應,打電話也沒聽到鈴聲。
「該死!」他匆忙打開門,一股寒氣迎面撲來。他反射性的張開雙臂想要把江小司抱住,卻只是一場空。
「我去找江流來!」沈漠立馬意識到不對,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短信響起。
——不要叫老爸,我沒事,就是忘了取隱身符,不小心被車刮了一下,你取紗布給我。
沈漠沉默了兩秒,喚了阿衛和阿音出來幫忙。
「她沒事吧?」
阿音搖頭:「沒事,傷口包紮一下就好了。」阿音見江小司跟她擺手,只得一句話將她的所有狼狽一帶而過。
沈漠面無表情盯著江小司靠著的地方,那一剎那江小司幾乎真的以為沈漠看見了她。然而下一刻,沈漠抓住旁邊珍貴的古董花瓶,就狠狠朝牆上砸了去。
在場的三人都被他多年未迸發的可怕氣場嚇傻了。
沈漠氣勢洶洶的推門而出,他恨死了現在這種狀況,恨死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別說他根本就無法保護她,甚至連她就在他身邊發生了什麼他都不知道。難道要真的這樣一輩子麼?
第二天沈漠起床,洗手間的鏡子上用口紅寫了大大的「Merry Christmas」,還有一張笑臉,沈漠一拳砸了上去,嚇得外面躺在床上的江小司渾身一抖。
見沈漠手上還滴著血,傷口也不包紮,走到外面,然後拿了個裝著綠色液體的小瓶子和一瓶番茄汁進來放在桌上,就出去用力帶上了門,並開始反鎖。
江小司嚇傻了,立馬知道他要幹什麼,從床上衝下去,用力捶打著門,用法術想要打開。可是沈漠直接在外面設了結界,她被困在裡面了出不去。
「沈漠!你開門啊!」江小司絕望的使勁踢打。
「把散心水喝了。」沈漠冷冷的說,然後離開了房子。
距離越來越遠,江小司難受的在地上滾來滾去,包紮好的傷口全都迸裂開來。孫悟空被念緊箍咒是什麼滋味,她總算知道了。可是散心水,她打死都不會喝!
沈漠深夜回來,只見滿屋狼藉,被砸壞和撕爛的物品、書本扔得到處都是。可就是那瓶綠色的散心水,還好好的躺在牆角。
江小司,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倔呢!為什麼從來都不肯放棄?要是當初能早點放棄自己……
再次召喚阿衛和阿音出來。阿音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江小司,也忍不住怒道:「主人,你太過分了!」
沈漠握緊了拳,身子都忍不住顫抖。過分?他還有更過分的!
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江小司沒有難受的感覺,知道沈漠一直在周圍十米內的距離陪著她。
——對不起,你不要再逼我了。
江小司給沈漠發短信,那個渾身散發著寒氣的人走到她面前,再次扔下一道隱身符。
江小司不明所以的撿起來,然後就聽見了門鈴聲。
「難得你終於肯讓我到你家來了,裝修的挺古色古香嘛,沒啥不可見人啊。我還以為你不讓我來是因為亂糟糟的呢,我可以幫你打掃衛生啊。」
燕藍覺得今天的沈漠很奇怪,那種壓倒性的氣勢,叫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啊,院裡居然養了那麼多珍奇的花!我以後可不可以偶爾來寫生啊?」燕藍驚喜的看著窗外。
「你知道來我家意味著什麼嗎?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麼?」
沈漠突然一把摟住她,激情狂熱的吻雨點一般落下。燕藍驚呆了,沈漠從來就沒對她主動過,今天是怎麼了?
逐漸深入的吻實在太過銷魂,她腳下一軟,卻被沈漠拉扯著往樓上走去,推開一間臥室的門,直接把她壓倒在了床上。
江小司側開身子,眼睜睜看著他們從自己面前經過,燕藍紅著的臉如同抹了世上最美的胭脂,她一隻手被沈漠拉扯著,一隻手在身後揮舞,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
然後沈蔻丹以前住的那間臥房的門,在自己跟前,怦的關上了。
江小司靠著牆慢慢坐在了地板上,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她覺得好冷,好冷,她骨頭裡裝的好像都不是骨髓而全是冰。
她知道沈漠是故意做給她看的,他總是如此,如果決定了一件事,便哪怕費勁一切方法也要讓自己死心。
裡面漸漸傳來女人的呻吟聲和男人壓抑的低喘聲,江小司只是呆呆坐著,像回到當初和沈漠在IMAX廳看電影的時候,旋轉,旋轉,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她難受得想吐。那顆被剮走的心,似乎被人放進絞肉機裡,攪成了肉醬,疼得她淚都掉不出來。大腦則被人掏空,裝進了兩塊榆木疙瘩。
時間彷彿停止了,又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江小司不知道房門什麼時候打開的,也不知道燕藍什麼走的。沈漠身下只圍了塊浴巾,到廚房用玻璃杯給自己倒了兩杯水,一口氣全喝光了。
聞著那股香氣,他知道江小司就在他身邊。也知道自己做了這世上最卑鄙混賬不可原諒的事情。
——為什麼要這樣?
牆上用指甲刻了那麼一句話。
沈漠轉身將玻璃杯狠狠砸碎在地上。阿衛和阿音感受到劇烈的動盪,沒有召喚也全都飛了出來。
「你怎麼不懂呢?我是一個男人!我不想這一輩子跟我妻子在一起的時候,周圍還有別的女人!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江小司強忍住淚水,一字一句的刻。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妨礙你,你不就是想要我喝散心水麼,我喝!
沈漠雙手顫抖,冷道:「阿衛,拿散心水給她。」
「主人……」
「我說拿給她!」狂怒的聲音幾乎要把屋頂都掀翻了。
阿衛把散心水遞給江小司。
江小司淒苦的笑,指甲在牆上用力得已經刻出血來。
——我喝,沈漠,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了。
她知道沈漠跟燕藍在一起只是為了讓她放棄,她知道他都是為了她好,她知道,他一直都是愛她的。她不想沈漠再為了趕她走,做那些不喜歡的事情,跟不喜歡的女人交往、做愛。可是,她也不想離開他。既然如此,她寧願真正做他身邊的一團空氣。
江小司把散心水一滴不剩的灑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後把空瓶子扔在地上。輕輕朝阿衛和阿音二人搖了搖頭。
沈漠望著牆上的最後一行字心痛如絞。
「她喝了麼?」
阿衛被這發生的一連串變故驚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阿音很快明白了江小司的意圖。
「喝完了,小司小姐她暈過去了。」
「送她回脫骨香,江流知道怎麼做。快去……」
阿音點頭,佯裝抱起一個人,從窗外飛了出去。
江小司顫抖著聲音跟她說謝謝,拜託她再從脫骨香帶幾味藥來。
沈漠則搖搖晃晃的走進臥室,躺在江小司的床上迷迷糊糊昏睡過去,此刻的他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抱著江小司的枕頭蜷縮成一團。
方才他和燕藍並沒有發生關係,只是做戲而已。然而他卻從未有過的厭惡自己,覺得自己噁心。他不明白,難道想要對一個人好,就只能用這樣殘忍的方法一次次傷對方的心麼?江小司終於忘記他了,從今往後他不但看不到她,和她也再沒有任何關係了。那自己,究竟還為什麼活下去?
江小司坐在床前安靜的看著他,她相信憑自己現在的能力可以隱遁在沈漠身邊不讓他發現,可是她需要藥物掩蓋住身上的氣味。
從今以後,她會依然像往常一樣跟隨著他,雖然,他不會再知道她的存在,不會再跟她講話。
「別怕,沈漠,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做你的影子,永遠陪著你,一起老,一起死……」
江小司流著淚,俯下身子,輕吻他的唇。沈漠在睡夢中,真的感受到雲一般的柔軟。
然而終歸,老天連這樣的陪伴也不肯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