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不會太久

  魏如風跟著老鐘上了車,車上還有兩個眼生的人,魏如風坐在後座,被他們夾在中間。

  路上他不動聲色地問:「鐘叔,這麼晚怎麼來我這兒了,晚上要接貨?」

  「程總找你。」老鐘簡單地回答。

  魏如風沒再吭聲,濱哥剛跟他說程豪不在海平,現在老鐘卻說程豪找他,雖然不知道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可以肯定,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魏如風看著窗外,額上除了一層薄汗。

  老鐘領著魏如風直接上樓去程豪的辦公室,進門前魏如風暗暗吸了口氣,他握住門把,往裡推開,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程豪並沒出現。

  魏如風不解地看向老鐘,老鐘也不理他,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遞給了他。

  魏如風接過電話,程豪徐緩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如風,休息的怎麼樣啊?傷好了嗎?」

  「還成。」魏如風冷靜地說。

  「那就好,明天晚上你沒什麼事吧?我有東西要進來,你去接一下。」

  「唔。」

  「讓老鐘把那張紙給你。」

  程豪的語氣並沒有什麼特別,魏如風以不變應萬變,一個字都不多說。他看向老鐘,老鐘似笑非笑地把一張褶皺的紙條放在了他手裡。

  看清那紙條的時候,魏如風的臉刷一下白了,那是從報紙裡掉出來的寫著葉向榮電話的紙條,是夏如畫與葉向榮聯繫的鐵證,他不知道怎麼竟然會在老鐘手裡。

  「程總,這是個誤會,我沒有對外面說過什麼,他……」

  魏如風慌亂地解釋還沒說完就被程豪打斷了,他彷彿一切成竹在胸,並不在意地說:「如風,你不用說什麼。明天你去西街碼頭接貨,老規矩,老鐘會提前一點告訴你庫號。這次只去你一個人,消息也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如果明天一切順利,那麼不用你說,我只當這張紙條沒存在過。如果明天出了問題,那麼……」

  程豪頓了頓,魏如風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他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因而分外緊張。

  「對了,如風啊,我記得我沒少給你錢啊,你怎麼才買『天河號』三等艙的船票?過日子不用那麼省,你姐身體不好,受得了嗎?」

  魏如風心裡一直緊繃的弦在那一刻驟然斷開,他頹然地坐在凳子上,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你……你放過我姐!」魏如風懇切地求程豪。

  「等著你明天的好消息,我的人就在你們樓下呢,一切順利的話,他可以開車送你姐去碼頭。」

  程豪乾脆地掛了電話,屋裡安靜了下來,魏如風握著發出忙音的聽筒,一動不動地呆坐著。老鐘走過去,從他手裡接過聽筒,掛在電話上說:「你今天晚上就睡這兒吧,明天我聯繫你。」

  老鐘從外面掩上門,他沒有把魏如風反鎖住,程豪跟他說過,沒必要那樣,魏如風一定不會跑。

  老鐘很佩服程豪,現在事情的發展和他的計畫一模一樣。發現那張寫著葉向榮名字的紙條時,老鐘主張以防萬一幹掉魏如風,就像當年阿福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接滅口。程豪卻不讚成,他一邊放任魏如風和夏如畫逍遙,一邊暗自跟蹤調查他們。在這段時間裡,除了得知他們要逃走外,並沒有發現他們和警方有什麼聯繫。他比老鐘謹慎很多,於是他想到另一種可能,魏如風並沒有替警察做事。如果輕易處置了魏如風,那麼警方真正的臥底就潛伏了下來。

  那批貨在手裡越捂越熱,而東歌內部依然撲朔迷離,程豪因此走下了這看似凶險實則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步棋。他讓魏如風單獨去接這批走私LSD,如果他真是警方的臥底,那麼只要把夏如麗握在手裡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如果他不是警方的臥底,那麼真正的臥底也絕不會得到這批貨的消息,而把貨安置妥當之後,所有證據都會隨之消失,到那時程豪金盆洗手,不管誰是臥底,程豪都不怕了。

  老鐘開始還覺得程豪這個做法太過大膽,而程豪的一句話就解除了他的懷疑。程豪隱隱笑著說:「你還記得魏如風是怎麼來東歌的嗎?」

  「怎麼來的?」

  「為了夏如畫,他為了夏如畫什麼都肯幹。」程豪撫摸著桌子上的插花說,「這就是我為什麼愛用這些小孩子,他們的目的單純,優點和缺點一目瞭然,腦子裡充滿了幻想,貪戀愛情,貪戀虛榮,貪戀不屬於他們的世界。嘗到一點甜頭就再也放不下,憑著小聰明就以為什麼都可以做到,而到最後,不過是在我手心裡轉了個圈。」

  程豪握緊了手,鮮豔的花朵頓時被他捏碎,花瓣衰敗在他的掌心,紅得觸目驚心。

  老鐘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畫面太過詭異,這樣的程豪讓他畏懼。

  老鐘走了後,程豪的辦公室裡只剩下了魏如風一個人,他縮在程豪常坐的沙發裡,呆呆地凝望著前方。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和夏如畫就可以離開海平去過只屬於他們的生活了。然而這短短的距離卻橫著一座難以踰越的大山,程豪擺在他面前一道沒有選擇的選擇題。事到如今,魏如風已經無法後退,只能前進。他難以預知以後會怎麼樣,他只知道,如果明天他順利地接過那批貨,夏如畫就是安全的,僅憑這一點,已經足夠他下決心了。

  魏如風站起身,他咬住嘴唇,拚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直到他的手不再發抖,他才拿起電話,給夏如畫撥了過去。

  夏如畫是帶著哭腔接起電話的,她聽到魏如風的聲音馬上抽泣起來:「你去哪兒了呀?我看你半天不上來,下樓找了你一大圈,可是根本找不到你。我不敢亂跑,怕你給我打電話,可是又擔心你,我就一直樓上樓下地跑……如風,你嚇死我了……」

  魏如風聽著夏如畫的哭訴,心裡就像被刀割一樣的疼,他掩飾住慌亂起伏的呼吸,沉聲說:「怕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

  「嗯。」夏如畫吸著鼻子說,「你幹什麼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有點事要緊急打理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夏如畫頓時叉緊張起來,魏如風的「有事」一直諱莫如深,是夏如畫心底的頑疾。

  「什麼事?」

  「明天要去一趟西街碼頭。」

  「去那幹什麼?」

  「應承一下,咱們要走了,不能出差池。」魏如風晦澀地說。

  「啊,這樣啊……」夏如畫稍稍鬆了口氣,「不會太久吧。」

  「不會太久的,放心。」

  「那我在家等你。」

  「嗯,你好好睡覺去吧,別亂想,咱們明天還要走遠路呢。」

  魏如風細碎的叮囑讓夏如畫感到窩心,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裡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哀傷。

  「如風……」

  「唔?」

  「沒什麼……」夏如畫不想掛上電話,她貪戀魏如風的溫暖,哪怕什麼都不說,僅僅知道他還好好的在另一邊。

  「睡吧。」

  夏如畫細聲細氣的聲音煎熬著魏如風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如風……」

  「啊?」

  「我明天給你煎小糖餅吧,你可一定要回來吃飯啊。」

  「成。」

  「那,明天見。」

  「你先掛吧。」

  斷線時「嘟」的那一聲是淒涼的回應,往往會格外讓人失落,所以每次都是夏如畫先掛,由魏如風來承擔起這種小小的寂寞。

  「如風……」

  「唔……」

  「我愛你……」

  魏如風的呼吸一下子停滯了,他感覺眼前一片朦朧,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夏如畫,我愛你!」

  在空曠陰鬱的房間裡,絕望和悲傷伴隨著黑夜的寂寥一起襲來,魏如風掛上電話,咬著自己的拳頭,蹲在地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