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從來沒有見過一向高傲的太尉會有如此疲憊的時候,也不好轟攆已經睡著的人出去。便拿了一條軟被子輕輕蓋在男子的身上,出去輕聲吩咐玨兒讓別人進來打擾,然後她便去了一旁的小作坊,開始勾描這幾日想出的一些圖樣。
太尉躺在玉珠的床榻上睡得甚是舒爽,一等睜開眼時,已經到了下午,屋內軒窗半開,透過綠窗紗望過去,可以看到屋前種著的茂密的芭蕉葉。太尉不急著起來,只將手伸了出去用力敲打著一旁的墻壁。
玉珠的小作坊正在隔壁,聽見咚咚的聲音就知道太尉醒了,便站了起來,伸了伸腰身後,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太尉醒了,要不要叫侍女過來服侍你漱洗?」
聽見玉珠問他,堯暮野懶洋洋地說道:「你應該知我為何來這吧?叫什麼侍女?」
今天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玉珠身在堯家怎麼能不知情呢?
堯家的太尉親自下令,斬了世家石家的子弟。當時人還沒有在菜市口問斬的時候,石家就接連派了六撥車馬過來。至於別家派來一併說情的,更是有些數不過來。
可是派來的人再多,太尉不露面也是沒有辦法。據堯夫人派出去找尋太尉的僕役回報,說公署衙門還有京城裡的酒樓茶館都找尋遍了,壓根就沒看見太尉的人影。
急翻天的滿府人從沒有想到大魏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會偷偷翻墻爬進府裡女夫子的床榻上。而就在太尉睡得正酣暢的功夫,那位石家的公子已經人頭落地。當時堯家的前院哭聲陣陣,哀嚎震天,有幾個石家人最後用擔架被抬出去的。到了下午的時候,這堯府的門廳才算是清淨了。
是以聽太尉這麼一反問,玉珠便知他依然不欲喊來侍女丫鬟,只得自己起身叫了溫水端入屋內,然後投洗巾帕替太尉擦拭。
太尉這幾日都沒看見玉珠,此時兩人挨在一處,那白皙的臉蛋脖頸都眼前晃悠著,一時間便又有些心猿意馬,想要拉著她入懷。
玉珠微微後躲,可是哪有他手快,一下子就被抱住,扯進懷裡。
「這幾日儘是躲著我,現在在了眼前還要躲,可真是肥了膽子,不知自己是誰的女人?」
玉珠被他按在床榻上,無奈地被他親吻住了櫻唇,被迫承接著他有些急切的唇舌,待得喘息才道:「早知今日,當初便應該嫁個將士,一朝得了大魏律法的庇佑,也免得被太尉你這般輕薄……」
這本是略帶自嘲之言,可是堯暮野聽了卻變了臉色道:「怎麼?你也認為我做錯了?」
玉珠見他鬆開,倒是能略略側身:「太尉能與邊關將士感同身受,何錯之有?然而太尉如此,不過是杯水車薪,那些離了丈夫庇佑的女子,若是家有難言之隱急需維持生計,難免還是會生出類似的遭遇……」
堯暮野若是平時,絕不會同這小婦言及這些國家社稷之事,但是今日心境不同,倒是惆悵道:「如今國庫雖然豐盈,然後戰事拖久難免會有入不敷出之時,提高軍餉雖然不是什麼難事,可是我需想到的,是大魏的滿盤長久之計……」
玉珠明白太尉的意思,他主持的乃是比一個世家還要複雜的萬里江山,如今邊關一戰朝中的主和派雜音頗多,身在京城,就算是庶民百姓也能聽聞。若是再增加軍餉,只怕主和派的非議更大,對前方戰事不利啊!
一直以為,在玉珠眼中,這位堯家的二少一直不過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的形象,身份血統雖然尊貴,卻是不沾染人間地氣,然而此時,他劍眉微鎖,陷入沉思的模樣卻讓人不能不為之一震。
玉珠伸手替他輕揉頭穴道:「女子雖然羸弱,但也不如世人所想的那般無用,太尉若是有心為這些軍眷解除了錢銀煩憂,只需想法增設些正經賺取錢銀的地方便足矣,譬如我聽聞今年京周的稻米兩季豐收,又新設了許多酒坊,若是太尉能鼓勵這些酒坊多僱傭軍眷,只要不是過重的體力活,女子的氣力並不比男子差了太多……」
這女子溫溫柔柔的一席話,真是解開了太尉心內的煩惱之事,讓他有了些許的頭緒,可是他沉默了一會,卻臉色一繃道:「國家大事,哪裡容得你這婦人插嘴?」
玉珠半垂著眼道:「太尉申斥得對,玉珠不再言便是。」
堯暮野看玉珠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裡又是一陣發癢,只覺得這婦人裝假的本事越發的精進了,當下低著頭蹭著她的鼻尖道:「怎麼?說你一句就惱了?這般小氣?」
玉珠懶得跟這喜怒無常的人多費唇舌,只推著他說:「天色不早了,還請太尉快起來吧,若是被人看到,您豈不是不容易脫身了?」
堯暮野懶洋洋道:「哪也不去!今日你也別開鑿那些個死物,不過是幾日沒看著你,竟是熬得眼睛下如抹了鍋底黑灰一般,若是早早色衰,休怪我反悔了不娶你!」
玉珠聽了正要說「請太尉一諾千金,萬萬記得今日之言」,太尉早就低頭將她吻住,要再好好檢視一番,佳人的玉體還有哪處缺損。
這一檢查,便細緻了些,內內外外皆是沒有遺漏。太尉慢火煎熬的功夫,在這幾日空床獨枕的時候,憑空也是琢磨出幾許銷魂的,正好拿來一使試,只將著這小婦整治得再也來不得半點的假意清冷,那一聲聲嬌吟,真真是讓人的骨頭都酥軟了。
是以當堯夫人終於見到兒子的身影時,已經是過了一天了。
昨日驚聞石家嫡孫被斬的驚怒,消磨了一日後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堯夫人看著自己這位隨心所欲慣了的二兒子,竟然能心平氣和地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記得叫人回來通稟我一聲,也叫我有些準備,免得被衝進家門的人鬧得措手不及。」
堯暮野休息得好,又吃了一夜的香肉,自然心情也是舒暢,替母親倒了一杯茶道:「是兒子不孝,叫母親煩憂了。」
堯夫人翹著眉毛道:「我不過是深宅婦人,左右也是應對些哭哭啼啼的婦孺,倒是你,可想好了在朝中的應對之策?」
堯暮野平心靜氣道:「我昨日已經給皇帝上書陳情的奏摺,這幾日天涼,恐怕龍體也會感到微恙,恐怕要歇朝幾日。」
昨日之事,的確是鬧得甚大,堯府雖然清淨了。可是恐怕皇帝那裡是招架不住的,所以堯暮野乾脆暗示聖上,歇息幾日,來個高高掛起,晾一晾那些想要藉機參奏的臣子們。
堯夫人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本事,他向來做事隨心,從不按章程出牌。當年袁家那麼大的勢力,最後一蹶不振,靠的也是堯家二郎這種讓人難以預料的狠勁。
是以她也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感嘆了一句:「原來袁家還有幾個不錯的世家女,如今你這手起刀落,又斬斷了幾門姻緣……」
堯暮野安撫好了母親,聽她這一說,只笑著道:「總歸是能讓母親抱上孫兒,操心這麼多俗事,母親要操勞得變老的,我聽小廝說京城裡那些熱湯池,有幾個見風轉舵明哲保身,已經改為只接女客了,要不然母親帶著姝亭一起去溫泡解悶可好?我看那裡不錯……哦,也帶上玉珠小姐吧,免得她總是久久地待在作坊裡,這般操勞,身體虧損就不宜生養了……」
堯夫人倒是笑了:「還當你真是生出了幾分孝心,原是在這裡盤算著,你的臭事還真俗事一堆,叫我管都懶得!快些離府公幹去吧,莫要在我眼前礙著了!」
堯暮野的小廝打聽得不錯,因為石家世子被斬之事,京中的熱湯生意驟然清冷下來。文武百官突然發現自家浴桶的可愛,最起碼洗澡之餘,調戲下自家的貌美婢女全不用擔憂那堯家的二魔頭一腳踹進來殺人。
有那頭腦機靈的湯池店主也一早想到了這一點,早早地改換了門面,接待京城裡的世家女客。那些個軍眷們也不用辭退了,京中的告示欄裡張貼出來了,凡是僱傭軍眷經營正當商賈生意者,可免賦稅二分,雖然減免不多,但是日積月累也是一筆數目,加之僱傭女子給的工錢要比男子少了那麼一些,戰事起來以後,大多數男子參軍,能僱傭的人手就沒有往常多了,所以僱傭這些女子,店家又何樂而不為呢?
堯夫人趁著玉石大賽的前一天,便帶著堯姝亭和玉珠來了京城裡最大的女子湯池。
湯池老闆早早就得了信兒,專門辟了清淨的院落款待堯家尊貴的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