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國夫人也看出了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她作為主人自然是要緩和一下,連忙道:「既然公主也有雅興,那自然最好,只是不知公主不射箭靶的話,要射什麼呢?」
觀陽公主笑得甚是張揚,伸手讓一旁的侍女遞過來籤筒說道:「本宮與袁小姐各自抽籤,若是抽中了黑簽,便要甘願頭頂燭台,自成箭靶,讓對方射滅所頂的燭台!」
還沒等玉珠說話,瑞國夫人連忙笑道:「聽著甚是有趣,可是竹箭無眼,若是不小心射中了身體,豈不是要受了傷掃興了,還是……」
觀陽公主笑著道:「都是去了箭頭的箭,就算射中了又能疼到哪裡去?若是袁小姐推三阻四,那就只能當袁小姐是對本宮不敬了!」
瑞國夫人這光景也看出來這位豪橫的公主是朝著玉珠而去的。只是現在說得這般僵,她也不知該如何說和,只能有些著急地望向了玉珠。
玉珠看了看那一簍子去了箭頭的的竹箭,心知觀陽公主說的不假,那箭頭射過去的確不會太疼。若是現在自己當眾拒絕的話,那觀陽公主不知會藉著這個由頭還會鬧出什麼妖風陣陣來。可是若是真射,恐怕裡面還是有什麼蹊蹺……
當下便決定順水推舟笑著道:「既然如此,玉珠自當恭敬不如從命,只是玉珠射藝不精,恐怕會誤射了公主……」
不過玉珠心內想好了,要是她射的話,大不了朝著一旁讓箭脫靶,肯定不會給觀陽發作的藉口。
而若是觀陽來射的話,那公主十有八九是要藉機讓自己吃些苦頭的嗎,大不了就此讓她佔了便宜去,以後自己再規避著她,在人前便名正言順了。
這麼想罷,她便與觀陽一起去抽籤,等到抽出了竹籤一看,玉珠抽中的是黑簽,觀陽公主也就不再抽了,笑吟吟地說:「看來要袁小姐當為箭靶。」
玉珠來到了庭院中間,伸手結果那燭台,在侍女的幫助下頂在了頭頂。
而觀陽公主則優雅地輓起了長袖,來到了界線上,開始搭弓射箭。
玉珠與她相隔甚遠,可是看得分明,那侍女遞給觀陽公主的並不是方才看到的斷頭竹箭,分明是閃著寒芒的利箭!
在看觀陽公主的臉上呈現出的是莫名的詭異冷笑,指尖扣緊那箭打著箭哨便朝著玉珠的面門直射而去。
那一刻,實在太快,所有人都不及反應,就在冷芒夾裹著寒風到了玉珠眼前的一刻,那箭卻被一顆突然飛過來的石子打偏在了一旁,那歪了的箭正好射中在一旁搧風用的大擺傘上,白羽搖晃,發出啵楞啵楞的聲響。
可以想見這一劍若是射在了人的身上,該是怎樣血肉橫飛的景象?
眾人不禁嘩然,紛紛轉頭看是何人投來的石子,解救了佳人一命。
當這一回頭望去時,連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的,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點鬧得太大了。
只見朝服未還的太尉大人臉上帶著滲人的寒霜一路走了過來。
觀陽公主自從那日被小叔一路踹回了京城後,心內就憋悶著一肚子的怨氣。
就在前幾日,聖上親自召見了她,賞賜她金雀霓裳,聊表兄長的仁愛之心,可是又降下了新旨,要將她嫁到南疆,並說此時已經與南夷王遞交了國書,南疆的聘禮不日便運到京城。
觀陽公主自然是氣急,苦苦哀求皇兄收回聖意,可是就如同她當初被迫嫁到北域一般,這次也是無人問及她的意思。
那一刻觀陽公主發自內心感到了絕望,她心知兄長先前已經承諾不再將她遠嫁,而今去突然改口必有起因,大約也是跟那個西北粗婦有關,而這憋悶了幾日的怒火便是趁著瑞國夫人舉辦酒宴時一併宣洩了出來。
她就是要一箭射死那妖婦!大不了藉口婢女粗心,遞錯了帶尖的箭罷了!
既然自己已經承擔聖命要遠嫁給南夷國的王上,就算聖上有心降罪也不好拿了自己怎樣!她就是要在出嫁前親手讓這賤人不得好死!
因此,她算準了時機,不請自來出現在宴會上,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萬事俱備,卻毀在了臨門一腳上。堯暮野不知為何,卻突然出現在了雅園之中。
堯暮野一雙利眼若狼般狠狠地瞪著觀陽公主,慢步走到僵直著身體的玉珠身前,替她將頭頂的油燈拿下。
觀陽雖然豪橫,可是還是被瞪的心內一顫,強自鎮定,回身給了侍女一個嘴巴,高聲道:「眼瞎的奴婢,難道看不見遞給我的是帶著箭頭的?」
那婢女立刻跪身求饒,可是這等假惺惺的戲碼又能糊弄在場哪一個人的心思?
瑞國夫人身為主人,簡直替公主尷尬得要生出幾根白髮了,連忙圓場道:「既然是誤會,那就不要玩了,這等遊戲本就是不適合各位賓客的……」
可是堯暮野卻默不作聲,又走到了那竹籤子一旁,嘩啦啦地倒出了裡面的竹籤子,只見那些簽子,竟然全是黑簽……
這下子眾人再度嘩然,一個個小聲議論著公主的所為。
堯暮野將簽子全放回了竹筒裡,陰沉沉地說道:「什麼遊戲,也要有個始終,現在改輪到公主抽籤了吧?」
公主咬了咬牙道:「本宮身有不適,要先走一步了。」說著轉身要走。
可是太尉大人卻是伸手一揮,走來了幾個粗壯的侍衛一把架起了那公主將她拉至了玉珠才站立的庭院訂著箭靶的木墻處,將那蠟燭頂在了她的頭上,而太尉已經身接過了箭簍和弓,甚至連瞄都不瞄,朝著觀陽公主就連放的四箭。
這四箭,正全紮在了觀陽公主那一身美麗的金雀霓裳的裙襬袖口上,只定住光陽公主的身形,讓她一時動彈不得。突然又開始了連環射箭。
那箭先是貼著頭皮正插在了觀陽公主的發鬢裡,害得油燈翻落,灑了她滿臉的燈油,幸而燈火已經震滅,不然便是要炙烤一番了,饒是這樣也嚇得她花容失色一陣慘叫。然後下一箭貼著她的脖頸狠狠地釘在了木墻中,那種強弓兇猛的力道狠狠擦過肌膚的感覺,如同皮鞭抽打一樣,甚是疼痛。
堯暮野一箭箭連環不斷,速度越來越快,每一箭都堪堪插過觀陽公主的肌膚。莫說早就嚇得面無人色的觀陽公主,就連四周圍觀的人也是心被狠狠揪起,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甚至有那膽小的已經緊緊摀住了眼兒,渾身都抖個不停。
觀陽公主早就慘叫得失了聲,這種利箭越射越近不斷挑戰心內的恐懼,一向嬌養的公主哪裡經受過,連連求饒也不見那滿臉殺氣的太尉住手,在場更是沒有敢阻攔太尉之人!
那一刻她真是嚇得嚎啕大哭,臉上的妝容和著燈油淚水糊成了奼紫嫣紅的一片。
而瑞國夫人的本意是藉著酒宴為京中的貴族少女們牽線搭橋,成就幾樁美好的姻緣,也博揚一下她的月老美名。可是誰想到這好好的宴會果真成了修羅沙場,在場的未婚男女們都快嚇得不孕不育了,這實在是大大背離了她的初衷。
她眼看自己壓不住場子了,連忙喚人快叫自己家的老爺前來解圍。
不一會,禮部侍郎便是一路飛跑了過來,一向注重禮儀的他光著頭沒有戴紗帽頭巾,便鞋都是跑掉了一隻,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只著布襪,氣喘吁吁地過來,一邊跑一邊高呼:「太尉大人且快住手!萬萬不可!」
就在這時,太尉大人的箭簍已空,只剩下了最後一箭,只見太尉再次搭弦拉弓,可是這一次卻是細細地瞄準到了觀陽公主的心臟。
在場所有的人都抽氣了,眾目睽睽下射死了當朝的公主,皇帝的親妹……這是要掀動朝綱的駭事啊!
而太尉卻冷冷地笑道:「聽聞公主酷愛弓射,果真是有些趣意,不知公主此番玩得可盡興?」
公主已經叫啞了嗓子,只能聲嘶力竭地說:「不……不玩了,快些放了我……」
就在這時,玉珠也有些發急了,連忙走到太尉身旁小聲道:「太尉萬萬不可……」
就在這時,太尉鬆了弓弦,最後一箭正插在了公主胸前佩戴的玉珮之上,由於力道精準,玉珮擊碎,而白羽箭也應聲掉落,並沒有傷及皮肉。
觀陽公主此時眼睛一翻,已經徹底得嚇昏了過去。在場的幾位婦人也是嚇得攤到在地,需人送水扇涼。
就連那侍郎大人都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乖乖,公主要死在了他的府上,他的項上人頭也是不能保住的啊!
「太……太尉大人,公主雖然無禮在前,可是她乃是被皇上親命的南夷王妃,您實在不能不顧全大局啊!」
堯暮野將弓遞給了一旁的侍衛,接過了帕子擦手道:「大人不必擔憂,在下也是顧忌著畫像已經遞交給南夷這一點,一時不好換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大人代為處置吧,在下的未婚妻實在是受驚不淺,我得護送她回去壓驚看病。」
說完這話後,太尉便一把拉住了玉珠,牽引著她一路揚長而去。
等入了馬車裡,玉珠正想開口說話,可是堯暮野卻繃緊了下巴道:「不要說話,我現在不想訓斥你!」
玉珠半張著嘴,有些想笑,自己起了個大早,來到這雅園過五關斬六將,最後還差點喪命在妖風公主的手中,怎麼最後還要被他痛罵一場?」
太尉卻似乎真的是心內帶著氣,下了馬車後,拎了她便一路去見了母親。入了房中,也不待僕役通稟,便一路徑直進去高聲道:「母親,今日雅園之會,你為何不陪玉珠一同前往?」
堯夫人正帶著幾個侍女揀選著自己收錄的金石字畫,看二兒子這般不管不顧地衝進來,不由得細眉高挑道:「多是年輕人的聚會,我無意參加又怎麼了?有什麼讓太尉大人感到不妥,前來問我這婆子的罪過?」
堯暮野豈會聽不出母親話裡的嘲諷,可是依然臉色鐵青道:「那觀陽公主今日也去了,兒子若是晚到一會,只怕是要給你的兒媳婦收屍了!」
堯夫人顯然也沒料到那觀陽公主會去參加。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朝著玉珠問道:「你沒有什麼事吧?」
玉珠不想參與他們母子的爭論,只低聲道,本就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太尉大人太過緊張罷了。
說完這話後,堯夫人和顏悅色道:「好孩子,你今日受驚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玉珠便退了出來,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中換衣休息。
玨兒平日裡話語最多,可是今日卻是難得的沉默,直到二人在房中獨處的時候,她才抱著玉珠的纖腰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六小姐,要不我們回西北老家去吧!這京城裡有什麼好的?還有什麼能比得上平淡快活?」
玉珠摸了摸她的頭髮道:「我的玨兒聰明,你可不是道破了人生最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不過事情也沒有你想得那麼的糟糕,乖,今天早些去睡,莫要胡思亂想。」
可是勸慰完了玨兒,玉珠本來想在晚飯前睡上一會,自己卻反而睡不著了,只是輾轉反側的在床榻上烙餅。
過了一會,就聽腳步響起,玉珠探頭一看,原來是堯暮野走了進來。這都過了足有半個時辰了,可是他的朝服依然沒有換下,顯然從堯夫人的房裡出來後,便徑直來到了她的房間。
玉珠想要起身,可是他卻輕輕地將她按下,沉默地摸著她的脖頸臉頰。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知我為何生你氣?」
玉珠想了想,沉默地搖了搖頭。
堯暮野顯然已經調整了心緒,心平氣和地說道:「我只是氣你從無身為我未婚妻的自覺,記住,你是我堯暮野的妻子,就算在公主的面前,也可大聲地拒絕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