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聞言,櫻唇微啟,想說些什麼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太尉大人的意思倒是淺顯易懂,大約就是驕縱兒女的家長們經常會說出之言:誰要是欺負了你,盡可以痛打回去,左右打出了腦汁,也有你的老子撐著!」
這樣的話,她似乎從小到大從沒有聽人對她說過,只是依稀記得父親病危的時候曾拉著她的手,嘆息著道:「珠兒要乖巧,以後為父若是不在了,你更要懂事些……」
這話在她隨後的芳華中,有了更深的體會瞭解。雖然她已經是同齡孩子裡少有的聰慧伶俐,可是相較於其他的兄弟姐姐們,她更要懂得眼色,體察大人們的心思,才能少被養母罵,又或者獲得祖母一句讚許的話來。
而今天,卻有人對她說,你盡可以隨興做事,有什麼事,我可替你兜著!~
那一刻心裡激出的情感,竟然似四月間梅子一般,酸甜難辨,只覺得鼻子也冒出了酸意。
堯暮野今天著實氣得不輕,可更多的是後怕之感。今日在宮中,無意聽管事的太監說那觀陽公主帶著侍女匆忙出宮去了,頓時心念微動,再派人細細打探,竟是連面聖也顧不得,便急急趕去。
那一路急切的心情,好似重溫了一遍西北屠寨之夜的焦心忐忑。
可是當他趕到時,竟是親見這女人又顧忌著人前的禮儀,不欲叫那公主下不來台,竟是答應了她那荒誕的提議,頭頂著油燈立在了庭中,那一刻的心真是要氣得炸裂。
他堯暮野的妻子,豈是給旁人當猴兒耍的?這小女人平日私下裡對著自己撕咬凶悍的氣勢都哪裡去了?就這麼低眉順眼地任人射獵不成?
不過從母親房裡出來時,他已經平復了心緒,倒是並沒有先前那般的憤怒了,自覺語氣尚可,可是為何這小女人只聽了他說這幾句後,竟然是如抹了胭脂一般,慢慢潤染開了了鼻頭眼角,最後竟然一下子流出了眼淚……
堯暮野是最見不得這女人哭的。頓時皺起了眉頭,將她攔在懷中,摩挲著她的後背,猶自硬氣道:「怎麼,現在知道後怕了?下次要知保全了自己要緊!」
可是沒說上兩句,便又低軟了聲音,安慰道:「……乖乖珠兒,莫要怕了,一會叫廚下煮些壓驚的湯藥給你飲。」
說著,他便欲起身喚人,可是玉珠卻玉臂輕展,圈著他的脖子不放人,只是一味地將頭往他的懷裡鑽。
這等小女兒的主動撒嬌模樣,堯暮野何曾在這小婦人上領略到?
當下錚錚男兒的鐵心像入了熱熬的豆汁兒鍋中一般,慢火細細熬頓成了黏稠甜糯的一片……
只抱著她倒在了床榻上,細細地去啄吻著她濕漉的臉龐。可是玉珠卻不喜他親吻,只一味往他懷裡鑽,立意是要賺取他的寬胸溫暖,卻不打算行雲致雨。
這狡婦!竟是不許他半點好處!堯暮野又不願破壞此時的氣氛,便是輕輕吐故納新,閉眼調整著自己的氣息……
自從西北歸來後,因為一時的面子問題,堯暮野只一口咬死了是為了照顧玉珠的病體。結果堯夫人也是要給兒子勒著點韁繩,只言明,無論他倆是真是假,這成婚之前,是絕對不準再同住一屋大被同眠的。
堯暮野本來就「回頭食草」姿態狼狽,若是顯得太過饑渴,未免太失了臉面。也是立意要及早完婚,至於這成婚前總是能忍一忍的。
所以從回京開始,二人便一直分房而居。
短短一兩日還好,可這一眨眼已經四日過去。這精關緊鎖,便是百骸不暢。尤其是每日晨起時,總是情不自禁摸向一旁的空枕,往復幾次,真是要熬壞了堯暮野這虎狼之年的旺盛精力。
他原本打算,今日入夜時,全不管自己對母親說了什麼,立意是要夜入了玉珠的房門,趁著月黑風高,睡上他一床香軟的。
可是誰知,今日卻被觀陽鬧出這麼一出,原本計畫周詳的香艷夜晚儘是要被佳人的眼淚衝刷得沒了影……
正在暗自氣悶之餘,卻突然發覺有一隻綿軟的小手在解自己的褲帶。
堯暮野不禁微微翹起了翹起濃眉,單手挑了玉珠的下巴,道:「六小姐想要幹嘛?」
玉珠方才抱著堯暮野的時候,怎麼能感覺不到他那褲子裡的異樣?再加上太尉大人吸氣的聲音太大,那等痛苦皺眉的模樣,倒叫玉珠有些破涕而笑,於是便決定善解人意一回。
可是沒想到太尉大人獨身久了,竟然這麼的不上道!還一本正經問自己要幹嘛。
玉珠倒是被問住了,一時起了促狹之心道:「太尉不是要替我安神?」
堯暮野繼續一本正經道:「所以六小姐便想自尋一根壓驚的千年好參?」
玉珠雖然口齒靈便,可是在與太尉此類胡話裡永遠是說不過去的。當下決意不再充好人,就自丟手去了。
可是堯暮野哪裡肯叫她半途而廢?只是抱著她深深吻住了紅唇,帶著微甜的氣息灌入了他的口中時,竟然舒爽得忍不住想要低叫出聲。
這女子才是他的救命活參!這輩子都戒斷不得了……
只是這壞事是做不得的。太尉一遭品嚐參湯的曼妙後,一時便慵懶了身子,逕自在玉珠的房裡睡了一夜。第二日天色微亮時,玉珠搖醒還在酣睡的太尉,說道:「怎麼還在睡,今日是要去早朝的。」
可是堯暮野閉著眼,伸手抓住她的纖手,轉了個身,準備繼續酣睡,只懶洋洋道:「今日不去也罷。」
玉珠聽了,睡意有些消散,疑惑地微睜著眼道:「不去早朝,難道太尉不怕杖責的懲處了?」
堯暮野懶散地說道:「昨日雅園那一鬧,今日必定有那不消停的御史,藉機上書直諫,證明他們沒有白白浪費朝廷的米面。既是如此,我又幹嘛眼巴巴地立在朝堂之上,當他們的箭靶,一會寫了病假摺子,讓副將呈遞給宮門的太監便是了。」
玉珠聽了,若有所思地半合著眼,輕聲說道:「是玉珠做事思慮欠妥,拖累了太尉,疏離了太尉與聖上之誼。」 堯暮野卻是閉著眼,將她攬入懷中,胡亂地在她脖頸處親了親,道:「你倒是甚是高看自己,你若是有離間君臣的本事,豈不是妖狐妲己轉世?」停頓了一下,倒是微微睜大了眼,若有所思地望著頭頂,低語道:「若是有了芥蒂膿包,總是要擠一擠,才會好的快一些……」
既然是告病短缺了早朝,堯暮野也不好招搖地外出散心,堯暮野便待在府裡,好好地陪一陪他的未婚嬌妻。堯太尉至今還記得採花上手溫將軍,「投其所好」地提議,今日竟是主動坐在玉案旁,與玉珠一同做起了玉雕。
不得不承認,玉雕本就是男子的活計,尤其是堯暮野這等身高力大的,雕起玉來猶如剝筍剁塊一般,甚是利落,只是一時把握不住力道的大小,愣是雕碎了幾塊甚好的玉料。玉珠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揀選出的玉料還未大放異彩便俱是折損在太尉的大手之下,軟言細語,好不容易才將起了興致的太尉勸罷住手,將他「請」出了自己的作坊。
可是剛清淨沒一會的功夫,從來不踏入這小玉坊的堯夫人卻突然興致高漲,也來此巡查一番。看見玉珠要起身施禮,堯夫人溫言道:「快忙些你手中的活計吧,我今日也不過是閒極無聊,過來消磨一下時間。」說著,讓侍女們盡候在門外,堯夫人坐在高背扶手椅上,安閒自在地拿起玉珠雕好的十二生肖小件把玩起來。
堯夫人平日也甚是喜好古玩字畫,雖然對玉器一類不夠精專,但是天生不俗的鑑賞,她還是能看出這小作坊裡玉珠雕琢的樣樣種種都有些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玄妙,玉珠也確實是有過人的本事,難怪成為魏朝第一個女皇商,不由得賞玩的甚是得趣。
雖然堯夫人說得甚是謙和,玉珠哪敢託大,只顧著雕琢,親自到一旁的茶間給堯夫人沏了一杯香濃的普洱茶,遞送過去,低聲道:「想必夫人是剛吃過午飯,喝些普洱茶,可以養胃」。
堯夫人品了一口茶後,不急不迫地開口說道:「昨日之事,敬棠將我好生埋怨。我自知他是因著心疼你,便怪我思慮不周,未曾照顧好你。」
玉珠連忙說道:「本就是玉珠做事欠妥,一時衝撞了觀陽公主,害得太尉大怒,做事也失了分寸,我今日心內也正忐忑著此事,不知這事會對太尉……」
堯夫人微笑著看著這女子,她雖然口口聲聲不願嫁給自己的兒子,可是心心唸唸牽掛的卻是二郎的安泰,生怕她牽連了二郎,這內裡的微妙也只有她這樣的過來人能夠品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