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玉珠驚訝地望著她,袁熙小姐噗嗤一笑道:「我可是見過小時的你,只是那時,你還肯叫我一聲姐姐。」
被袁熙小姐這麼一說,玉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蹙眉回想,可是父親那時久負盛名,前來討教之人實在是太多,她那時偏好的又是看小雞吃米,自然是對父親的客人不甚上心。實在是記不大清了。
「我向來喜愛金石刻章,在袁大師那裡受益不淺,一直甚是感念。可惜袁大師英年早逝,想要再討教也是不可能了,但是聽人說六小姐你承襲了袁大師的技藝,頗有青出於藍之勢。看來以後若是有不懂之處,還是要請教六小姐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內站滿了人,而白夫人也早就到了。
見到兩位袁小姐相攜而來。白夫人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
這也是自白堯兩家解除婚約後,白夫人第一次見堯家的人——雖然玉珠還未及嫁入堯家,但總歸是堯家的準兒媳了,是以白夫人現在見了堯家兒媳,心內略不大舒服。
關於兒子要退婚的詳情,她這個當母親的自然一清二楚,既然那堯小姐不守婦德,暗自跟未來的小叔私通,這樣的女子當然是不能娶入白家大門的。可兒子卻要堅持維護那個堯小姐的清譽,不欲此事外洩,更要自己編造什麼隱疾,自己承擔瞭解除婚約的罵名。真讓白夫人自己覺得暗自憋氣。
但是事已至此,兒子既然做了對定,她便要圓了場子,自然是要維持了表面的和氣,不能叫一旁的貴婦們看了笑話去。
可是對於另一位袁小姐,白夫人也不大笑得起來。
按理說依著先前袁家的淵源,那絕對是白家高攀了。可是現在袁家經歷了那一場打擊後,雖然還維持著一點江南袁家的門面體統,可是族內的子弟都是在朝中擔任著些文官散職。根本就端不上檯面,如何配得白家?而且這位袁熙小姐的年歲也是太大了,比兒子大這麼多,怎麼能是良配?可是兒子偏偏帶去了宮中,給皇上過了眼去。
別看現在白夫人云淡風輕,溫婉可人的模樣,可是在家裡且發了好大的一頓火。只痛罵兒子跟那堯暮野廝混得太久,將他身上的那些個混不吝不講禮法統統學了去!
而現在兩位袁小姐,雙劍合璧一起向白夫人走來,她內心的波瀾壯闊可想而知,真是要法師加持,才能安然度過眼前的劫難。
不過身旁的貴婦眾多,白夫人也是勉強維持了體面,淡然地朝著二人笑了笑後,便齊齊轉頭看向梁寶。
那梁寶乃是一隻雕刻了佛經梵文的石龜。用幾根粗壯的麻繩吊起,再固定在房梁處的梁寶閣中。
觀禮之後,眾人要祈福禱告,在焚香拜佛後,便回到各自的桌位上靜聽庵中的眾尼禱告。
待得梁寶儀式後,白夫人便問起了玉珠何時能將千手觀音雕琢完畢。
問完了後,白夫人實在是不愛再看這兩位袁小姐中的任何一位,逕自坐在了靠柱子的一角,有了柱子間隔,也不用看那兩位中的任何一位了
因為寺中安排的座位都貼好了名字,而白夫人好巧不巧亂坐的正是玉珠的座位。
而白夫人的座位又甚是顯眼。玉珠不想被眾人審視,乾脆藉口腰疼不能安坐,就默默站在了殿後。
當女尼開始誦經的時候,殿內一片寂靜。
玉珠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落座,不然那等板板兒坐在椅子上的坐姿,對於她這種常年勞作在案前的人來說還真是不小的負擔。
因為不必入定同誦,玉珠倒是可以隨意地四處張望,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大殿上方有咖嚓聲響。她抬頭朝上面望去,突然臉色一變,只見那大殿的殿頂,竟然有搖搖欲墜之感。
她猛然大喝一聲:「快散開!梁要斷了!」
眾人皆是沉浸在梵音之中,一時領悟不得。倒是袁熙小姐反映甚快,抬頭看到了大梁之後,飛快地繞過柱子,一把將白夫人拽起撲倒。
就在她將白夫人撲倒的瞬間,那裝載著梁寶的大梁斷裂,石龜哄的一聲砸了下來,驚得殿裡的眾人驚叫連連,更有挨得近的人砸傷了,倒臥在地,一時哀叫呼救,場面混亂得很。
再看袁熙小姐與白夫人,皆是雙雙倒臥在地。那白夫人有袁熙小姐護著,一時倒是無虞,可是袁熙小姐卻被那大梁石龜飛濺起的碎塊傷到了胳膊,一時鮮血汩汩而出。
大大的大梁怎麼會轟然砸下?很快有人發現,那梁被人動了手腳,隱約有鋸了一半的痕跡。因為上了梁寶後,肯定是不耐石龜的下壓,頓時轟然倒塌。
幸而玉珠發現的及時,大喝一聲,加上袁熙小姐的反應迅速,眾人只是受了傷,卻並無性命之憂。
可是再看白夫人的座椅,皆被石龜砸得粉碎,若是身在其下,結果便是死得隨身碎骨!
此事已經不能用意外解釋,很快京中的京兆司派了專人前來勘察現場,提取物證,所有參與大梁修建的工匠們也皆被扣押審問口供。
至於傷者也儘是被抬出診治。廣俊王當初存了私心,要刻意挨得玉珠近些,是以他的座位也離得甚近。結果被梁砸了大腿疼得一時痛聲罵娘,被擔架抬走。
不一會,下了朝的堯暮野與白水流也聽了稟報,急匆匆地趕赴到了現場。
他們當初下殿時,只聽來通報的人也知道的不甚詳細,只說城郊的慈雲庵裡大梁斷裂出了事情,因為各自的親人皆在殿內,他倆一時都是心急得很,乾脆也沒有坐馬車,騎了馬一路疾馳而來。
待得一路到了殿內,人已經撤走了大半,倆人看到了不過是貼著袁六小姐名牌的被砸碎的桌椅,以及一旁的點點血痕。
白少還好些,只是皺眉瞪眼去問旁人是誰受了傷。
堯暮野卻是身形微微一晃,只是瞪著那貼在椅子上的名字,臉色如同蠟紙一般,厲聲喝道:「坐在此處的人呢?」
就在這時,玉珠從殿外探頭輕聲喊道:「太尉,你也來了。」
堯暮野和白水流看到她毫髮未損,依然嬌俏的模樣,皆是長鬆了一口氣,幾步衝了過去,齊聲道:「你沒有事吧?」
這一喊完,玉珠都有些尷尬。四周還有未及撤走的眾位世家貴婦們,也皆是轉頭望了過來。幸而白少也發覺了自己失常,便笑著又道:「沒事便好,我去看看母親在何處。」
玉珠點頭道:「出事時,那石龜正砸在了白夫人的座位上,幸而袁熙小姐手疾眼快拽開了白夫人,不過袁熙小姐受了傷,還請白少快些去看看吧。」
聞聽此言,堯暮野與白水流也皆是一皺眉,同聲道:「她沒事吧?」
玉珠靜默了一下道:「袁小姐胳膊受了傷,正由白夫人陪著在側殿接受包紮。」
白少聽完後,便疾步趕往側殿。
玉珠看了看立在自己身旁似乎在沉思的太尉道:「太尉大人不過去慰問一下嗎?」
堯暮野的心思卻早就轉到不知名的地方,徑直問道:「明明寫上你的名字,為何坐的卻是白夫人?」
於是玉珠便將事情前後講述了一遍。
堯暮野一邊聽,一邊揮手叫來京兆司的人來記錄。這一路聽到了最後,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也就是說,若不是白夫人亂坐了座位,那裡坐著的,本該是你對不對?」
玉珠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不由得一陣後怕。若不是這一番巧合,她只怕也不會立在大殿一側及時發現大梁有斷裂的跡象,那麼她現在只怕……
堯暮野顯然也是想到這一點,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只說到:「我派親兵護送你回府,你且乖乖呆在家中,哪裡都不要去……店舖上也不準去!」
說完便親自將她送出了山門,然後叫來自己的侍衛細細叮囑一番後,才叫她坐了馬車裡去。
而堯暮野卻自留下來,親自與京兆司的人繼續勘察盤問。
玉珠回轉了堯府,自然不知,那一夜無數工人尼姑皆被抓入了京兆司大牢,一頓嚴查盤問。最後終於審出有一個李姓的工匠,今晨一大早釘完梁後便不知所蹤。
於是李姓工匠的圖像被畫出,一時在方圓百里內通緝此人。
玉珠回府後,喝了一杯玨兒衝泡的壓驚湯茶,坐在軟榻上嗅聞著定神的檀香,也細細思慮了此事,想到最後,臉色不由得越來越蒼白。
若此事真是有人蓄謀,豈不是正衝著她而來?最關鍵的是,此修繕工程是由白夫人主導,依著現在堯白兩家微妙的關係,若是堯家的兒媳真是被砸死在白家主持修繕的工地上,那麼白家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想到這,玉珠吸了一口氣,那麼這背後的主使意欲何為?究竟是意欲挑撥堯白兩家的關係?還是就是恨她袁玉珠入骨,想要除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