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細細思來,玉珠坐起了身,就算瀰漫在鼻息間的檀香也不能叫她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屋外迴廊有說話的聲音,顯然是太尉回來。
太尉撩起了門簾,探頭看她沒睡,便走了進來,逕自坐到她身邊道:「怎麼樣有沒有嚇到?」
玉珠搖了搖頭,問:「袁小姐沒事吧?」
堯暮野道:「當時去了京兆司,沒有去看她,不過聽人說應該沒有大礙。」
玉珠垂下眼睛,心道:當時問得急切,怎的過後去沒去看上一眼?
堯暮野向來不傻,對於女子微妙的心思,只要肯花些心思,還是能琢磨出個一二的。
他覺得那日宮宴回來後,玉珠便對他有些淡淡的。
如今堯暮野面對這女子時,倒是沒有了以前面對紅顏時的狂妄自信,更是知道若是跟這女子掉臉子,這是個不出半個時辰便是能打包走人的利落女子。
是以他便失去了先自冷聲申斥的恣意自由,幾次想問,又自嚥下。
現在聽了她問了一聲後,便再沒有下文,彎翹的睫毛撲扇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時,倒是有些恍然了。
看來珠珠幾日的不開心,的確是與那袁小姐有關係。
堯暮野想到這裡,心內竟然微微一動,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歡喜。雖然自己在她的心中一定及不上那相處了兩年的病癆鬼,但是她這番在意……一定是為了自己吃醋了……
還是……為了那白少?
心內的歡喜未及湧動,堯暮野突然又想到這一節,再想起在庵中那白水流也是誤會玉珠遇險時,也是一臉急切的樣子,不由得心內生疑。
在西北時,白少大膽不諱地坦誠了對玉珠小姐的欣賞,而玉珠也曾經與那白少同在暖炕上暢飲……這麼一想越發的順理成章!
男女的私情,往往像是蟄伏在深積落葉下的火苗,初時全然沒有察覺,待得看到煙霧時,便是衝天的火舌……想到這堯暮野的臉色也發的有些微妙,壓低了嗓門道:「你不喜歡袁小姐?」
玉珠抬眼望了他,復又垂眼道:「那麼可人的女子,誰見了會不愛?」
她這麼說,堯暮野倒是越發肯定玉珠的確是不大喜歡袁熙的,臉色又一沉道:「可是因為她要嫁給白少,所以你不大高興?」
這才玉珠飛快地抬起眼,有些微微睜大,只覺得這話該從她的嘴裡說出才對?怎麼太尉卻來問她?
看玉珠這麼睜大眼睛,堯暮野越發篤定自己猜得不錯。忍了又忍,只是胸膛的一股子語氣從鼻腔裡噴薄了出來,道:「袁熙出身世家,乃京中久負盛名的才女,且性情溫存隨和,這三樣你是統統不及人家的,我若是白少,也會選袁熙,你倒也不必心有遺憾,妄想著……」
玉珠雖然自問不是出身名門,更不是什麼京城有命的才女,可是就算出身鄙薄,也不是這麼被人奚落的,雖然這男人在初次與自己相識時,就是這般的嘴臭,可是久未聽聞,一時倒是失了些定力,更何況說話之人,刻薄得讓人忍不住想給他一嘴巴!
玉珠微微長了嘴,只能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尉若是心有遺憾,如今也算不得太晚,你我的婚約,說個話就能解除的。雖然太尉不若白侯年少文雅,為人體貼知趣,但是好在官做得夠大,若是不顧朋友之誼厚顏去搶的話,說不定也能搶過白少,抱得京中人人艷羨的名門才女回家。」
堯暮野被玉珠的第一句就氣得叉了心肺,道:「怎麼個說話就能解除?你倒是給我試試?」
然後再琢磨著她誇讚白少的那兩句,更是氣得心顫:「你倒是給我仔細說說,他怎麼個體貼知趣你了!」
玉珠剛剛定下神來,被這男人沒由來混纏得心煩,看他貼過來咄咄逼人地問個不停,轉身要倒下。可剛背對著他躺下又被拎提著翻了面兒:「且說清了再睡!」
玉珠有些無力地閉眼道:「我性情不溫存隨和,還請太尉自尋了溫存的去,免得耽誤了如此良辰……」
堯暮野終於琢磨出了玉珠話語裡的意思來,有些試探地說:「你不喜那袁小姐是因為我?」
玉珠乾脆又一翻身,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堯暮野覺得自己每每遇到這女子總是要生些沒由來的悶氣,如今倒是將自己給氣糊塗了,平白一時口誤又將她得罪了。
一時鬆了口氣,便抱著她道:「我偏就喜歡這不溫存硌牙的,別人都不喜你才好,只在我這裡窩著,哪也去不得!我與那袁熙雖然是是舊識,可是先前欠了她一份人情……如今也不過當她是世交妹妹罷了,她若能嫁給白少自是再好不過。可就是因為這點子,而不痛快?」
玉珠不想再跟他夾雜不清,只輕聲轉移話題問道:「那梁寶的事故可查清楚了?」
堯暮野摸了摸她的頭:「這些事無需你操心,不是要雕那麼勞什子的千手觀音嗎?我已經命人將它運至府中,你以後以後也不必去慈雲庵,最近不要出門,待拿得真兇後,我再陪你好好的遊山玩水,遊歷一番。」
聽了太尉之言,玉珠確定自己猜想得無疑,恐怕太尉也猜測了元兇真正的意圖,所以才禁了她出門。
如此想來,眉頭不禁又微微皺起。
堯暮野低頭看著,不禁心內微微一緊,這個女子總是會叫他沒由來得心疼,這麼一個孤苦之人,為何卻有人處心積慮想要害她?
想到這,他問道:「最近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玉珠直覺想到的便是范青雲,可是真的是他為了阻止自己徹查當年的案子而痛下殺手嗎?
若真是如此,當年這樁案子裡還有什麼叫范青雲怕人知的隱情呢?
玉珠想到這,慢慢搖了搖頭說:「玉珠接觸得不過是一般的商賈罷了,哪裡會有什麼深仇大恨……」
堯暮野皺了皺眉,說道:「你且先睡下吧,我與母親說會話,再來陪你。」
說完,他起身去見堯夫人。
堯夫人剛剛誦完了一段經文,見堯暮野進來後,問道:「那孩子無事吧?」
堯暮野坐下來道:「沒有事,已經睡下了。只是看著思慮甚重,也應該是嚇著了。」
堯夫人將佛串放置到了一旁,看著堯暮野道:「那孩子的確是思慮重,最重要的是從來沒有拿自己當了堯家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可是回府後卻不來見我,自己躲在房間裡胡思亂想……」
看堯暮野又要張嘴,她淡淡說道:「別替她說話,你也心知這是這麼回事。只是你強求來的姻緣,也莫要埋怨不夠瓜熟香甜。可是她如今已經身在堯宅,就不要再當自己是當了以前隨心所欲的六姑娘。有人敢對她不利,便是要在我堯家的頭上動土,也要看我們這百年大家讓不讓……不要一味想著她得罪了什麼人,而是想想有誰想要我們堯白二家不安生。」
堯暮野也想到了這點,只說到:「母親不必操心,兒子已經聞訊了當初安排這座位之人,不過出事後,他竟然也與那上樑的工匠一般神秘失蹤了。只要抓獲這二人定然能明白其中的蹊蹺。」
堯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二人的婚事也不宜再拖延,隔三差五的敲窗戶踹門實在是讓下人們看了笑話去,下個月有幾個好日子,我已經找人看了,且需要喜氣去一去這沒由來的晦氣。」
堯暮野被母親點破倒是大方一笑:「母親從來都疼兒子,在這裡自當謝過母親的費心了。」
先前堯府已經準備了一場婚禮,那些個東西都在,倒是要管家好辦些,只是流程要改改,由從簡變成了大辦。
如此一來,又有許多東西是要細細調整的。總不能叫眾多賓客小瞧了堯家的排場。但是那嫁衣,便重新請了江南的織娘,選絲暈染,縫製盛世的霓裳,還有頭面飾品都是要重新調整的,三五不時就有人來詢問堯府的新嫁娘。
玉珠卻有些不勝其煩,自關在作坊裡琢磨著該是如何繼續雕琢這尊千手觀音。
玨兒便要替六小姐逐一代勞,去一一選看。一時間鄉間的小丫頭在錦書的傳授下,倒是大長見識,懂得了不少珠寶器物的高雅之美。
不過這樣一來,她便也聽到了府外的一些風言風語。
這日替六小姐選了龍鳳鐲子後,便氣鼓鼓地回來了。
玉珠正在描樣子,看見她這般生氣,便問:「怎麼了?哪個給了我的玨兒氣受?」
玨兒咬了咬嘴唇道:「六姑娘,您還是推了這個雕琢觀音的差事吧!外面都在瘋傳,是因為一個和離過的不潔女子要接手與玉觀音的雕琢事宜,而讓聖佛降怒,所以大梁斷裂乃是神佛顯兆,警醒世人……」
玉珠聽了,低頭繼續著手裡的活計道:「哪裡來的無知蠢話,不要在意便好。」
玨兒急得一跺腳:「三人成虎啊!六姑娘,現在京城裡的那些個貴人們都不敢來璞玉渾金定製玉器了,先前的訂單也被人退了大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