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堯小姐哭得傷心,又一時不願回府。

  畢竟堯家奴僕眾多,她自知自己此時失態,若是回去肯定是要丟臉的。

  玉珠一時也不好帶她去別處,又想到自己正好要去店舖梳理訂單,於是便帶著她去了店舖的後堂,自己平日休憩用的小房間裡。

  堯姝亭哭得有些脫力,只倒在小床榻上軟綿綿的被縟裡抽泣,同時問道:「六小姐,他為何變成這樣?會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玉珠勸慰了她一陣後,便覺得堯小姐的悲痛需要自己哭透才好。於是乾脆坐在桌案便敲打起了檀木的算盤,開始盤算下賬目。

  她現在使用起算盤來,照比著從前要嫻熟很多,更是能一心二用地回答道:「移情是不需要難言之隱的,無非這邊的愛淺了,那邊的愛深了而已。此前有了婚約都有解約的時候。你們沒有婚約的約束,自然都是做不得準的。他既然愛那位小姐更深些,那你又何必傷心?此時情淡總好過婚後相看兩厭。」

  說這話時,她的手指也沒有停下來,時不時拿起筆來在賬本上記上幾筆。

  堯姝亭心內一直是很敬服這位西北來的六小姐的。當初在玉雕大賽上,便被她的沉靜自信而折服,只覺得這位小姐與哥哥先前交往的那些女子皆是不同,可一時又說不出是什麼。

  而現在她剛剛經歷了情變傷痛,倒是有些了悟。原來這種說不出感覺便是「無所謂」。

  哥哥向來強勢,看上去似乎這位六小姐都是聽了哥哥的擺佈,但是若是稍微體味一下,就有會發現,這位看似柔弱的六小姐其實不需要任何人都能活得很好。

  她總能在一團亂麻的處境裡泰然處之。當初哥哥一怒之下悔婚,她也是處變不驚,絲毫沒有慌亂之意,拿起行李說走便走。

  她可是到現在都記得,當初管家拿著六姑娘臨走時給他清點物品的單子,呈交給哥哥的情景。管家說,六姑娘讓府裡看看是否短缺了物品,兩算一清免得再起囉嗦時,哥哥氣得摔碎了茶杯。

  那時哥哥鐵青的臉色竟然讓她有種錯覺——是這位出身卑微的六姑娘先不要了哥哥的!

  大約以後哥哥若是如同白七郎一樣另結了新歡,六小姐也不會如自己現在這般哭哭啼啼,而是撥打了算盤清點了銀子分配好該得的家產,便離開堯府瀟灑離去……

  想到這,她竟是覺得自己現在這般,倒不如一個小鄉女子的氣魄見識,虧得自己好事堯府的世家嫡女,卻被一個揚州瘦馬擠兌得哭得一塌糊塗,天昏地暗。

  就這樣,她被玉珠冷落了一會,自覺沒趣,又嗅聞著室內檀香裊繞,倒是慢慢平復下了心緒。只看著玉珠倩影側坐,不停忙碌著。

  不一會的功夫,玉珠已經將手頭的活計做完,正想全心開解堯小姐時,卻看著她腫著一雙眼兒,正望著自己發呆。

  因為店舖裡上門的都是京中的貴胄權豪。所以店舖裡還有小冰窖貯備些冷飲,雖然沒有大塊的整冰,但是常備著冰帕。所以玉珠命玨兒拿了幾塊來給堯姝亭敷一敷眼睛。

  就在這時堯姝亭問:「那……若是哥哥以後有了別的心愛女子,想要納妾,六小姐心裡會難過嗎?」

  玉珠的手執著冰帕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卻淡笑著道:「太尉大人先前的女子便很多了,以後……大約也不會少的,有什麼可難過的。」

  聽了她此言,堯姝亭發腫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玉珠覺得有異,回頭一看,發現太尉大人不知何時來了,正半靠在門口臉色很是慍怒。

  堯姝亭頓時心慌得很,只覺得被哥哥撞見了這等狼狽,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的情變難堪,頓時無措地望向了玉珠。

  不過玉珠卻知,太尉臉子這麼臭,大約是因為自己方才的哪一句話沒有稱了他的心意才是。

  堯小姐今日經歷的風雨太多,若是再多看一會兄長的臉色,大約是要澇得不行。

  玉珠站起身來迎上前道:「書亭方才迷了眼睛,剛剛將砂子弄出來,我替她冷敷一下。」

  可惜太尉今日卻並不打算給妹妹體面的台階,只打算就此快刀斬亂麻,將那白家小子的那一頁翻過去。

  於是冷冷開口道:「莫要替她掩護,我方才在店舖門口看見白家七郎了。」

  這話倒是不假,那白七郎在尉遲將軍府上稍微躊躇了一下後,便追攆了出來,直到看到玉珠二人入了店舖後,就停了馬立在門口等著堯小姐再出來。

  誰知沒有等到堯小姐,卻等來了太尉大人。於是等來的自然是昔日戀人兄長的冷言嘲諷。

  白七少最受不得這個,只摔了東西,便走人了。

  堯姝亭聽到這,眼睛微微一亮,咬了咬嘴唇道:「他……來做什麼?」

  堯暮野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珮和一方手帕,扔甩在了床榻上道:「人已經走了,只是還給你些東西。」

  這兩樣事物,正是堯姝亭在白水清出征前給他準備的信物。而如今他卻這兩樣完璧歸趙,不正是恩斷義絕之意嗎!

  堯姝亭本來略略平復的心情,又起波瀾,還未消腫的眼睛開始蓄起新的水勢。

  不過堯暮野可沒有玉珠那般的好耐心,只冷冷道:「他有什麼可值得你哭的地方,我若是你便該慶幸,別人皆不知道你們的這一段私情,不然的話,堯家的臉全讓你給丟光了!」

  做兄長的說話擲地有聲,堯姝亭就算想哭,也被哥哥的臉色嚇住了。只能哽嚥住了嘴,然後與他們一同回轉了府宅。

  待得兩人獨處的時候,堯暮野面色依舊不善:「你說的那句『不難過』是何意?」

  玉珠今日真是有些疲累,安慰感情充沛的少女是很損耗元氣的事情。

  可是感情充沛的少女之兄,更是個損耗元氣的凶物,豈能讓她梳洗完畢,安靜地閉上眼?

  於是玉珠只好無奈地開口說道:「那不過是隨口安慰堯小姐而已,難道還要叫我說,若是遭逢情變,女子便要上吊投井不成?」

  可惜堯暮野實在想不出,這個披散著長髮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為情所傷,尋死覓活的模樣,便又氣哼哼地補了一句:「那你的王朗再成婚,你可會難過?」

  舉凡牽扯到前夫王郎的事情,都是不甚好回答了。根據以往的經驗,無論怎麼說,這男人都是不依不饒的。

  果不其然,便又是一夜胡攪蠻纏。

  最後玉珠實在是被鬧得渾身大汗淋漓,趴伏在床沿,晃動著低聲告饒才算是終了。

  第二日一大早,太尉準備晨起早朝,而玉珠也撐起痠痛的身體,準備與他一起起身入宮。

  原來這幾日宮內大舉修繕。除了太后的宮殿,還有皇帝的寢宮和各處宮殿都要修繕。

  玉珠領了太后宮中的差事,自然要去測量著尺寸,尤其是太后的妝檯,準備採用玉石面為桌,包金鑲嵌的工藝,更是要去量一量太后的身長,為她老人家量身定做。璞玉渾金店舖的大師傅昨日就先進宮去了,因為活計太細,昨夜都是在宮墻外準備安置雜役工人的雜役監帳篷裡過的夜。

  所以玉珠領了宮牌,這天要親自入宮收尾復算尺寸,大約中午都回轉不過來。

  因為趕了大早,太尉說備下兩台車太麻煩,乾脆讓玉珠與他同坐一輛,早出了一會,先兜轉一圈,將她放在宮中後門那,交由內侍太監引路。而他再兜轉回前門上朝。

  玉珠素來能熬夜,卻不善早起,等上了馬車後,便在晃晃顛顛中昏昏欲睡。

  太尉懷裡抱著她親親摸摸也不見她睜眼。

  可是到了宮中後門時,昏睡了一路,臉頰粉紅的小嬌娥登時像飲了回魂湯一般,精神奕奕地睜開了眼,也顧不得與他說些離別的情話,便囑咐著侍女拎提起了工具箱下馬車走人了。

  這等子的無情樣子,叫太尉心內一陣的恨恨,只覺得待成婚後,且得細細琢磨她一番,好好地給她立一立規矩!

  玉珠在後宮出示了宮牌,又由侍衛們監察了物品器具後,便在小太監的引路向,向太后的宮殿走去。

  可是剛走了一半,就看見太后身邊的那個貼身嬤嬤匆忙走來,低聲道:「六小姐緩一緩步,且借一步說話。」

  當初玉珠知道要在太后的宮裡行走,對這位嬤嬤多加照付,知道她的侄子要成婚也送了一份厚禮過去,卻不知今日她為何攔住了自己?

  玉珠走到了一邊,那位尚嬤嬤低聲道:「六小姐,出大事了!昨夜搜宮,您店舖裡的大師傅的床褥下,發現了石妃娘娘孝敬給太后的一套金鳳碧璽鐲子……人現在已經被宮裡的侍衛抓了起來了,老奴的意思是,六小姐要不要且緩一緩進宮?」

  玉珠一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