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母親講了從宮中聽來的話鋒後, 堯暮野一路沉思地走回了自己的屋舍。
一入院子, 便看見自己送給玉珠貓兒正在藤蔓架兒上打著吊兒,玩得怡然自得, 透過小軒窗可以看見玉珠正坐在廳堂, 用小藥缽鼓搗著什麼。
走進屋內便能聞到一陣濃郁的藥香味。
玉珠正一下下搗藥, 見太尉進來了, 便出聲喚環翠:「替太尉大人更衣, 擦臉的巾子多備幾塊,燙熱些。」
環翠脆生生的答應, 叫小丫鬟備了熱水開始燙巾子,然後替太尉大人換了衣服。
「我問了府裡的郎中, 這幾味草藥現搗汁敷臉最好,一會用巾子先敷臉,然後抹了藥汁, 月約莫第二日應該能消腫。」玉珠一邊搗藥一邊解釋道。
堯暮野覺得這麼乖巧的小娘子真好, 丈夫在外面打完了群架, 不會像親娘一般嘮叨責備,也只是貼心地準備藥汁,顧全丈夫的一張俊臉。
事實上,一向抗拒婚姻的太尉自成婚以來一直過得甚是舒心暢意。
每天只要想要,便可以翻身抱住香軟的嬌軀;睜開眼,便是怎麼也看不膩的可人模樣。加之新婦性子好,只要不惹急了她,說話都是輕輕柔柔的善解人意,真是熨燙人心的暖寶。
太尉在舒心之餘,有時甚至懊惱自己認識這婦人太晚,若是早早遇見娶回家裡嬌養著,豈不是平白多了些纏綿的歲月靜好?
所以太尉大人每每從軍署裡出來時,心都如生了飛翼一般直往府宅裡飛去。可是這幾日軍務繁忙,竟懈怠了新婦枕榻,也不知他的小娘子這幾日餓壞了沒有。
於是太尉簡單地擦拭了一下,去了汗意,換上了寬鬆的寢服後,便從後抱住了盤坐在軟塌小炕桌旁的小婦人,照著她那截白嫩的脖子啃哧了兩口。
玉珠見這男人打架打得一身臭汗,回來就貼膩著自己,無奈地只能用胳膊肘推他:「還沒有沐浴呢……」
堯太尉豈會看不出她嫌棄自己,當下也不鬆手道:「不識貨,這等子男兒味道才醉人,這幾日有沒有想我?」
玉珠發覺有些習慣是可怕的,自成婚以來,新婚燕爾的日子可以說過得甚是糜爛,被讓他日日擁在懷中極致疼愛,驟然分離了幾日,竟然會在夜裡空落落地醒來,慣性去地摸枕邊健實的肌肉。
每每這時,她都會心內一驚。玉珠雖然自知自己雖然性情隨和,可是從六歲家變開始,她的心內便無意識地修築了一道墻,不想倚靠任何人。所以後來祖父病故,雖然祖母與養母百般刁難,她卻從不會因此而對她們心生怨念,唯有期許過疼愛,才會因為受了冷落而怨恨。
她從不認為蕭家待她好事理所應當的,又怎麼會因為養母的疏離而懷恨在心呢?
而此前第一次婚姻禮,王郎待她的種種好,她也是誠惶誠恐地感念在心,但是夫妻緣盡分離之時,也不過是心生淡淡的悵惘罷了。
可是如今這第二次的婚姻,她卻終於有種自己被硬殼裡剝離出來的感覺。這個大魏朝的第一等權臣,使盡了軟硬兼施的手段,終於讓她成為了他的妻子,更是撬開了她心內的一道硬殼。
這種感覺是循序漸進,而不易覺察的,可是今日,在江邊看著其他貴婦們紛紛聚焦在堯暮野的身上時,她的心裡突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那種感覺陌生的叫人難受。
但是她自知,在這深宅之中的男人皆是頂級的權貴,若是叫他們若小鄉宅院裡的男子一般,安然守著一個妻子度日,當真是難如登天。這也是她當初極其不願嫁給太尉的緣由之一。他從來不是個她能駕馭得了的男人……這種感覺,今日在江邊時,便如被陰陽鏡照射過一般,再度放大。
堯暮野開口詢問這小婦有沒有想自己,結果一聲問完後,她卻默然無語逕自走神了去了,連搗藥的手也微微停歇下來,當下不悅道:「怎麼?你這是半點都不想我?」
個沒心肺的婦人!得虧他深夜在軍營裡輾轉,只恨不得飛回府裡親親抱抱他的小嬌娘!她卻沒有半點思念,這心難道也是玉做的?怎麼這般的冰冷?
玉珠聽出了他的不悅,卻不回頭,只繼續搗藥道:「……想你又如何,反正你也是回不來……若是太尉寂寞了,只怕解了兜兒布便有群芳襲來,這樣奴家倒也安慰了,別委屈了太尉便好……」
這是什麼怪話?太尉眨了眨眼才聽出期間的酸味,當下竟是心花怒放,只扳著不理人的小娘子逕自在軟塌上倒下,狠狠地啄吻了她的香腮櫻唇後才道:「我又不是廣俊王那廝,什麼時候解開兜布賣弄了?……不過我倒是好好地審審你,你可曾仔細去看他?」
玉珠想起白日裡那一龍舟的混亂,尤其是廣俊王只顧捂著下面卻被人狠狠打翻在地的樣子,一時忍不住,又噗嗤笑了出來。
看她這般一笑,堯暮野大概也猜出這小娘子一定是沒錯過那鳥兒出籠的一幕。當下吃味得很,不過他轉念又一想那種小家子的鳥雀怎能跟大雕相比較?讓這小娘子有點見識比較也好,總要知道自家的相公可不是外面哪個野漢子能趕得上的,當下便決定大度地原諒這小婦。只顧著一味胡鬧起來。
可是玉珠卻只嚷著藥汁放久了會失了藥性,到時候明日早朝就要腫臉見人了!
這才被他黏膩地抱在懷裡,用纖纖玉指捏著藥碎蘸著汁水敷在他臉上的青紫處,然後熱敷了巾子在患處,兩人便這般躺著說著閒話。
太尉這幾日其實甚是操勞,加之今日白天的賽船,又狠狠地打了一場群架,一時被熱巾帕熱敷得甚是舒爽,只抱著玉珠,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頭髮,不多時便打著微酣睡去了。
玉珠聽著他的鼾聲,突然覺得心內一陣的舒服,這幾日獨處生出的那種莫名的寂寥之感漸漸消失,鼻息間儘是他身上獨有的男兒麝香之味,不多時也閉著眼伴著他的鼾聲睡著了……
就如堯夫人所言,堯白二家的臉面總是要顧全的。
白侯的新婚在即,堯家自然要對這個昔日親家有所表示。玉珠作為堯家的少夫人,責無旁貸要走一走這過場。
堯家的賀禮分作了兩份,一份在新婚當日送到白府,而另一份則在成禮前由玉珠送到新嫁娘的府上。
是以袁熙小姐的宅院裡這幾日可以說車水馬龍,會客的小廳上貴婦不斷,茶水就沒有停歇過。
各府前來送禮的都是與袁熙年齡不相上下的年輕貴婦們。因為她們心知,袁家雖然有些落寞,可是袁熙要嫁的男子,卻是當朝如日中天的權臣才俊,此時若是不能打點好與新嫁娘的關係,日後如何能登入白府茶宴的門檻?
所以當玉珠領著小姑子堯姝亭前來送賀禮時,袁府的小茶廳裡已經是笑聲不斷了。
當玉珠二人入內時,一干貴婦們紛紛起身向她問好。
玉珠笑著道:「一個個都坐得怪愜意的,還是莫要起身了講究俗禮了。」說完現自脫鞋席地坐下,免得那些貴婦們再又起身。
原來袁熙的茶廳是按著先秦的式樣排布的,沒有高腳桌子,皆是鋪了香席席地而坐。袁熙未來的小姑子白小姐也在,正在彈奏古琴為眾人助興。
因為都是相熟之人,見玉珠隨和,眾人也便不再堅持,只聆聽白小姐彈奏一首,一曲音罷,眾人紛紛讚頌白小姐的琴藝似乎更精進了些。
袁熙這時笑著對玉珠道:「請太尉夫人過來坐,我們方才可是正說起你呢。」
瑞國夫人也笑著朝她招手:「快些過來,我們正好一起打一局花牌。」
因為茶室裡還有若干未婚的小姐夾雜其中,眾位成婚的貴婦們一時收斂了許多,可是閒談之間,還是忍不住夾帶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語來。
而不在場的廣俊王妃便成了眾人調侃的對象。
那日臨江的黑綢散落,真是叫眾人開眼,一時看得真切分明。便有人調侃說廣俊王看著不夠健壯,其實也算是份量十足,王妃可真是有福氣了。
可也有人說,哪裡算是份量十足,不夠剛夠斤數罷了,說這話的有沒有見識的嫌疑。再說廣俊王熱愛集美,家中妻妾甚多,只怕分到王妃那裡的份額也要幾近全無了,不然為何王妃這幾年來,膝下都無所出?
再說若是論起斤數來,當是堯太尉乃是個中翹楚,那鼓囊囊的樣子,真是叫人開眼呢!
玉珠聽得那些個婦人一時聊得忘形,竟然又白嫖起了自家的丈夫,而旁邊的未婚小姐們也紛紛豎起耳朵來聽,當下有些不適,便起身帶著小姑子去花園裡逛逛。
堯姝亭那日是被母親及時摀住了眼睛的,一時無緣得見那盛況,現在聽幾個貴婦小聲議論,不由得背後偷偷問嫂嫂。
可是玉珠哪裡能說出個仔細,只笑著道:「小孩子莫要打聽,不然婆婆可要罰我了。」
就在這時,背後有人喊:「太尉夫人且等等,我們一起散步可好,玉珠回頭一看,原來是袁熙帶著白小姐也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