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不過在嘆氣之餘, 白水流的心情倒是有些好轉了。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微妙心情, 讓他心動過的女人如今過的不好,總是會讓人有些雀躍可以再次站在她的面前, 感慨一番她當初錯誤的選擇……

  不過玉珠並不知自己的際遇已經被書寫成了悲歌一曲, 事實上那天吃過飯後, 狠狠地將又貼臉兒過來的男人推開後, 她很早便入睡了。

  因為第二日的那一場茶宴得需由她主持, 所以女主人的儀態豈能不精神?可不能頂著黑色的眼圈見人!

  第二日休沐,堯暮野賴在床榻上不起床, 又要抱著他的嬌妻伴著晨曦將亮時,再溫存個一二。

  可惜卻被玉珠無情的一把推開, 昨日跟相公保證的「一切以相公為先」的話語顯然全都拋忘在了腦後,只讓環翠替她梳洗穿戴,堯暮野聽著內室相隔的房間裡細細的說話聲, 一時也懶得再睡, 便披上了袍子, 靠在內室門口往妝檯處望去。

  雖然是盛裝打扮,但是玉珠先天喜好素雅的品味,實在是不能接受京城里夫人時下流行的高鬢金釵的髮式。

  所以她自己設計了一個簡練卻不誇張的發鬢,凸顯出了光潔的額頭和纖長的脖頸,而佩戴的也皆是出自璞玉渾金店舖裡她親自設計的首飾。

  那勒在額頭上的白茶花鏤雕玉抹額,更是將她的眉眼襯托得分外的閃亮,再輕描黛眉,細畫眉眼,眼角皆是含春帶俏的風情……

  都說女子三分靠長相,七分靠的是後天的氣質與打扮。而他的珠珠卻是相貌、氣質、打扮樣樣都出挑,那簡潔而明麗的嬌俏模樣,真是叫人看了就捨不得移眼。當初若不是他先下手為強,只怕這嬌美的人兒,便要被溫疾才那色中的餓狼搶了先機。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想到了那溫將軍的強項,最擅長勾引高墻裡寂寞無聊的貴婦人,而京城裡此類睡他人之妻嗜好的紈褲也比比皆是。

  以前堯暮野總覺得娶了這小婦入門就是靡肉入了肚內,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

  可是現在卻發現這小婦人猶如野外的蓮花移入了清池之中,因為有了鮮衣美饌的生活,居住在瑤台瓊室的安逸環境下,竟越發的清香吐蕊,叫人難以移眼了……

  京城裡的酒會茶宴觥籌交錯間,也是催生情慾的絕佳妙處。就算這婦人品行端正,可是也恐怕禁不住外面的狂蜂浪蝶的勾搭引誘……思緒這麼一放開,太尉大人突然覺得,就算是靡肉嚼爛入了肚子,也是不大叫人安心的。

  「這打扮也太艷俗了,看著不喜,換些清淡的!」堯暮野越看越不是滋味,當下冷冷開口道。

  若是旁的婦人被丈夫這般開口譏諷,只怕當時便要淚眼兩行,洗臉換裝了。

  可是玉珠卻向來甚是相信於自己衣著打扮,聽了堯暮野這言語,便用巾帕將口脂略略抹去了一些,便滿意地照了照銅鑑,起身說到:「太尉不是說要去與友人打獵,不參加今日的的茶宴嗎?那便快些出發吧,我叫侍女為您準備飯糰和美酒,還有炙烤用的炭爐,若是去晚了沒打著獵物,豈不是要無肉做午餐了?」

  不是她故意開口轟攆著太尉走。因為昨晚太尉大人的確是這般說的。他的怪癖性情,滿京城的貴人都知,除了必要的應酬外,素來不喜參加什麼查茶宴酒會,就算是自家主持的場子也不例外。

  所以玉珠原本就是按照太尉大人缺席來準備的,更沒敢指望他能屈尊參加這等有庶族官吏的茶宴。

  可是太尉此時又犯了不講道理的毛病,只想著:既然知道你丈夫不打算參加,為何還要打扮得這般花枝招展?

  見這婦人絲毫沒有換裝的意思,太尉冷冷道:「今日日頭有些發毒,不去獵場了,與你一起參加茶宴吧,給我去備衣服。」

  玉珠抬眼看了外面從早晨起便灰濛濛的日頭,實在是懶得跟太尉計較這日頭到底是有多毒。只是太尉臨時起意,又叫環翠忙亂得滿頭細汗。收了熨燙好的獵裝,又重新燙了寬袖的禮服,打開了佔了正面墻壁的檀木展櫃,讓太尉挑選今日要戴的發冠。

  玉珠知道太尉向來愛打扮的,不需要去軍署教場時,總是喜歡艷麗華貴的衣衫。其實這件存放衣服飾品的屋舍,有一大半是太尉大人的收藏。

  這也曾經叫玉珠暗自嘆氣,怎麼最後竟然嫁給了這麼一個她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紈褲好美男子。

  最後太尉掃了一眼下上櫃子,選中新做的抖翅鳳尾金冠,華麗張揚的鳳尾冠需要同樣華貴不可言的氣質相貌才可駕馭,當戴上鳳尾冠時,堯暮野的武將氣質頓時消融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幾代世家裡沉澱出來的奢華動人的男色之美。

  待得打扮妥當了,一對璧人就此出現在了堯府的茶宴之上。

  只是細心之人會發現,那太尉大人的臉色似乎不大明快,一副不甚愛搭理人的模樣。

  白水流攜著袁熙小姐入了堯府時,便看見了微笑迎客的太尉夫人身旁,立住的英俊而又眉目陰沉的太尉大人。

  在略略知道堯府昨夜起了風波的袁熙看來,這二位新婚伉儷倒是完美地演繹出了什麼是貌合神離。

  相形之下,這個袁玉珠倒是很會掩飾自己的心思,一副明艷動人的妝容,當真看不出昨夜是哭過的……

  至於堯暮野,更是一如既往的秉性——從不屑於掩飾他的內心,對生了厭惡的人,更是懶得虛與委蛇。怎麼?為何這般的眉色陰沉呢?哦,是了,當聽聞這個西北的玉匠女人竟然妄想撼動他經手的鐵案,動搖他在朝中地位時,這男人一定是翻臉了!

  一如當年,當她終於明白自己落入了他設下的書房圈套時,他冰冷得彷彿不認得自己一般地說:「袁小姐,你太叫我失望了。」

  簡短的幾個字,便宣告昔日的柔情儘是付諸流水。

  在廟庵裡,曾經有無數個難免的夜晚,她踩在冰冷的石塊小徑反覆地咀嚼著這幾個字,一次又一次地懊悔著自己為何要偷入了書房,竊取那一份假的文書,不但坑害了伯父一家,更是親手斬斷了與他的情緣。

  她無數次地假設若是當年自己並沒有偷那一份文書,是不是她早已經成為他的夫人了?

  而現在,這個西北的女人倒是給了她明晰的答案。在這個男人眼裡,權勢才是他的最愛,所有妨礙了這一點的女子,都是他可以隨手拋棄的石子,哪怕曾經有過濃情蜜意的情愛也是不行!

  想通了這一點,袁熙突然覺得心裡一鬆,許久未曾有過的快慰之情,慢慢溢滿了胸腔,儘是要流淌而出的感覺,她微笑著收回了打量的視線,與他二人問好後,便跟隨在白侯的身後,去了宴客的茶廳。

  堯太尉皺眉看著他二人的背影,尋了空子問道:「你怎麼也邀請了他們?」

  玉珠笑著接過貴客們遞過來的入門賀贄,同樣小聲道:「那日龍舟之後,人們都非議堯白兩家不和,今日是我第一次主持茶宴,若是摒棄白家不請,在情理上都說不通的。」

  堯暮野這時臉上倒是微微有了些許笑意,趁著無人注意時,將手繞到了玉珠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軟臀道:「人都說袁熙八面玲瓏,我看你這小商婦才是裝假客氣的高手,讓我妹妹的前任未婚夫婿帶著未婚嬌妻來參加這場相親宴,你也真敢拉單子。」

  玉珠伸手捏了一下背後造次的手背,輕聲道:「越是讓人非議之處,越不要背人,經此茶宴後,人們才能相信當初堯白倆家解除婚約解除得坦坦蕩蕩……太尉若是不滿意我列的名單,盡可以現在轟攆人,反正滿京城都知你乃性情中人,當著皇帝的面都敢掄拳頭呢!」

  聽這話頭,太尉眉頭一皺,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婦人比母親來的寬容體貼呢?

  她當日雖然沒有評價那日龍舟上的種種鬧劇,可是以後的日子裡,總是會抽冷子來上那麼一兩句氣惱人的話。

  若說母親的當面斥責,乃是一把利刃捅人,通透了便好;這可惡的小婦人的譏諷其實是鈍刀一把,趁著你睡覺不防備的時候一點點的割……

  可偏偏她似笑非笑,目帶促狹地嘲弄自己的時候,堯暮野的胸口竟然積攢不出半點火氣來,只是覺得小婦人這般模樣,真是招人愛,若是按在床榻上,讓這帶笑的眼兒一點點的變紅,盈滿淚水,小聲啜泣著求饒才叫人暢意呢……

  光是帶著顫慄的抽泣聲,堯暮野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聽不膩……

  玉珠見太尉被自己嘲諷也還嘴,便抬頭看他,只見太尉鳳眼夾帶桃花,不甚正經地看著自己,想來腦子裡醞釀的也不是什麼好事情,當下也懶得再問,只提起裙襬轉身招呼客人去了。

  說起來,這次茶宴的來客竟然比當初擬寫名單時來的人還多。

  畢竟來客攜帶了自己的兄弟或妹妹的話,也是大魏茶宴上挑不出錯處的慣例。可是來的人太多了,倒是叫第一次主持茶宴的玉珠有些暗自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