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通常茶宴無酒, 但是不可無好茶與點心, 玉珠之前特意將京城裡糕餅老鋪的大師傅請入了堯府。

  所以賓客雖然超過了預想的人數,可是糕餅還可以不斷烤制, 暫時無斷了吃食的煩憂。

  但是這麼多人擁堵在一處, 又顯得場所嘈雜, 不夠文雅。

  陪在她身旁的太尉倒是及時發話解了圍, 命管家開放了茶廳一側的小花園, 供賓客們賞玩。

  玉珠聽了輕輕吐了一口氣,雖然她也想到了此法, 但是賓客裡夾雜著一些庶族,對於堯暮野來說, 宴請他們入茶廳已經是極限,若是再叫他們入了連接內院的花園,豈不是茶宴之後, 要翻修了整個園子, 才能去掉庶族之氣?所以一直忍著沒有說。

  可是沒想到太尉居然能主動開口提出了開園。

  太尉坐在茶廳裡, 與幾個同僚們閒適的傾談,看著在廳下的亭子裡,玉珠陪著堯小姐與幾位貴婦在欣賞亭外的歌者歌唱。

  那小婦人的臉上此時倒是漸漸放鬆了起來,全不見剛才起了慌張時的緊繃。

  他乃天生的貴人,從小便適應了這等駟馬高車的生活。可是那小婦人卻並不是,而她嫁給了自己後,卻從來沒有表露出半點不適出來。

  先前自己不曾留意,可這是看她主持這場茶宴,才體會出她並不是不適,而是一如雕玉一般,只是這女子付出足夠的努力而已。無論是背誦賓客的名單背景,還是親自操持茶宴的種種細節,玉珠耗費的心力並不比琢玉來得少。

  想到這一點,堯暮野的心有變得柔軟了些,就算有庶族的官員不斷過來與自己攀談,也能減了些輕慢,能溫言以待了。畢竟這是他的小妻子熬度了多日的心血,給些笑臉捧場,也是應當應分的。

  這倒是叫在場的這些庶族官員們感到誠惶誠恐,同時內心覺得這太尉大人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不好相處,甚是禮賢下士呢。

  不過玉珠倒沒有發覺丈夫的這等體貼,此時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在場的青年才俊上了。雖然請來的賓客眾多,可是適合小姑子的,也就那麼寥寥幾個。

  堯家的門檻太高,本來京城便無太多適合的青年。雖然堯暮野本人跌壞了眾人下巴,娶了一位身階不高的商賈女子,可是堯家的千金是不會這麼潦草地選了庶族嫁人的。她作為嫂嫂自然是要替婆婆嚴格把關。

  可是不知為何,堯姝亭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有時甚至愣愣出神,直到又有幾個青年走過來時,她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後背挺直了起來。

  玉珠覺察到了小姑子這一點,便抬頭打量走來的這三位青年,走在前面的是吏部尚書的侄子,還有一個是堯家本宗的一位公子,而走在最後面的則是在那次龍舟大賽裡大顯身手的尉遲德賢小將軍。

  這次玉珠倒是看得分明,小姑子的眼睛一直看著那位小將軍,不過眼裡分明帶著幾絲懼意。

  那尉遲小將軍的眼睛是直直地望向了堯姝亭,眼裡的意思,不容人錯辨,但是堯姝亭卻一直半低著頭不肯看他。

  玉珠實在想不出他們此前有過什麼交集,但是小姑子一向不欣賞尉遲小將軍這種陽剛硬氣的青年,再說就算欣賞,這尉遲家也不是世家貴族的門楣,全不在堯家的考量的範圍之內。是以她並沒有深想,只是含笑與這幾位走過來的青年打了招呼。

  待那三位青年離開後,玉珠又帶著舒婷前去花園時,才尋了機會小聲的問堯姝亭:「你最近曾經與那位尉遲小將軍閒談過嗎?」

  堯姝亭的身子一震,抬頭瞪著一雙濕潤的大眼望著嫂嫂有些發急道:「才沒有,嫂嫂怎麼這麼問?」

  玉珠笑笑說:「看他望著你的眼神,仿若有些熟稔的樣子,所以還以為你們最近曾經相談過呢。」

  堯姝亭一臉正經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他相談,他也是有些自不量力,我聽母親說過,他竟然還想委託他的兄長來提親,可是怎麼想的?我怎麼會嫁給他這個莽夫……」

  話音未落,只聽身後傳來一聲沉悶的低響。

  她們二人詫異的回頭一看,頓時臉色都微微有些生變,原來尉遲小將軍不知何時跟隨在了她們身後,應該是將堯小姐的話聽得分明,竟然抬手一拳將旁邊一棵粗壯的庭樹震裂開來。

  玉指看著那被快要一拳擊斷的大樹,有些目瞪口呆。只覺得小姑子說得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先不說門楣高低,但是這一步順心便可力拔山兮的怪力,也是夠柔弱的小姑子喝一壺的……

  堯姝亭也是嚇壞了,只是並不是背後說人閒話被抓包的尷尬,而是臉色蒼白,滿是驚懼之色。

  尉遲德賢擊碎了庭樹後,也沒有多言,竟是連招呼都沒有打,只轉身走人了。

  幸好此處是拐角,有一處假山遮擋,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大家雖然聽到了聲響,卻並不知緣由。

  玉珠連忙命聞聲而來的管家叫人,將這庭樹先用木樁固定住,然後告知聞聲而來的人,這樹大約是遭了蛀蟲,內裡樹洞變空,有些不堪重負,所以自己折斷了而已……

  堯暮野也聞訊趕來,皺眉看了看那樹,他本身通曉武功,自然能看出那樹絕對是被人一拳震裂的,再這麼一琢磨,便問:「是尉遲德賢那小子乾的?誰招惹他了?」

  玉珠看看旁邊一臉尷尬的小姑子,只示意著拽了拽太尉的衣襟,表示以後得空再說。

  這段不甚愉快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其他賓客們的歡樂。

  堯姝亭在隨後的時間裡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最後只說自己的身體不適,便早早回轉了內室休息去了。

  玉珠這才得空,與太尉說了方才的情形。

  堯暮野聽了,不以為然地挑著鳳眼道:「舒婷說得在理,全沒什麼錯處啊!這尉遲德賢也是欠管教了,明日找他兄長賠了我府上的那棵庭樹去!」

  玉珠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再次起身逢迎這賓客們。

  不過在這茶宴上,她一直迴避著白侯一對伉儷。與太尉大人說開了之後,玉珠更不願與袁熙再有接觸。

  不論她是否是袁家的血脈,就像太尉所言,都該與世家袁家一刀兩斷。她的父親一輩子都沒有攀附什麼權貴,全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她為有這樣的父親而自豪,並不比靠什麼高貴的血脈來為身死的父親增色添彩。

  而且袁熙一直有意無意地調撥著自己與堯暮野的關係,以白堯兩家一直暗中對抗的情形來說,玉珠是不打算再與袁熙有任何私下裡的交談的。

  所以,雖然有幾次袁熙走過來想要與自己傾談,可是玉珠都是三言兩語便敷衍了過來,轉身便回到了太尉的身旁。

  既然是茶宴,倒不必留客人們吃飯,所以過了一會,茶宴便結束了。

  玉珠總算是挑揀出了一兩個優秀的青年,與他們的母親相談了一會後,定下以後再一起聚會的約定,終於可以送客了。

  而堯暮野卻跟幾個同僚還有庶族的官吏相約要一起外出飲酒,所以他們也紛紛騎馬去了京郊的芳園飲酒賞花。

  玉珠操勞了半日,本來便有些疲憊,可是想到小姑子今日的異狀後,覺得還是要探視一番才好。

  於是吃了午飯,換了身便裝後,便帶著環翠來到了堯姝亭的院落中。

  因為臨近下午,堯小姐與堯夫人一樣都有午睡的習慣,這院落裡也是靜悄悄的,院落裡服侍的侍女婆子,若無當值的也各尋了地方午睡去了。守門的婆子見少夫人來了,立刻小聲道:「少夫人,小姐睡下了,還沒起呢。」

  玉珠道:「我知道,看看她有沒有發燒不適便走,不必叫醒她。」

  說著,她叫環翠留在庭院下,自己一個人入了屋子,不知為何,這外屋一個留守的丫鬟都沒有,玉珠提著裙襬,入了內院。因為小姑子屋內鋪設了西域進貢的軟塌,軟底鞋子踩在上面,全無聲息。

  當玉珠走到內室門口時,卻聽內院裡傳來一陣壓抑的低吟聲音,仔細辨聽的話,又好似女子的嗚咽聲,細細碎碎地連不成句子,似乎在說著:「不……嗯,不要……」

  玉珠心下起了疑心,這分明是小姑子的聲音,怎麼是做了噩夢不成?當下推門便要入內,可誰知這門卻是在裡面被插上了。

  玉珠這一推,並沒有將們推開,倒是屋內的低吟聲停頓了,不一會舒婷在內屋裡聲音略帶沙啞地問:「……誰在推門?」

  玉珠聽她是醒了連忙高聲說道:「是我,你的嫂嫂。」

  堯姝亭的聲音有些慌亂道:「嫂嫂……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是否安好,且開門吧。」

  不一會,堯姝亭便開門了,可是玉珠抬眼這麼一看,眉頭不禁一皺,只見她身上只穿了安寢時的便衣便褲……只是那褲子不知為何,竟然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