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屋子寒冷,顯得被子裡的溫暖尤為珍貴。
玉珠懶懶地倒了一會,直到血脈漸漸暢通,思緒也流動了起來,醞釀了一下才問道:「姝亭也是不小了,在京城找夫婿時就已經頗費心思,現如今到了漠北,此處小鄉僻壤,可趕得上京城的卻是沒有幾家,再想尋個可心的夫婿怕是更難。」
堯暮野撫摸著玉珠的小腳,輕輕揉捏她小巧的腳趾,懶洋洋地道:「若是按照我堯家的門檻,滿魏朝能夠婚配的左右不過那麼幾家。現在皇上自覺北地已定,再無外患,心思便打在了我們這些個頂級世家身上。我堯家最出風頭,是以先上了油鍋煎炸,那幾家日後也難免被皇上排擠冷落。姝亭嫁了過去,以後的日子怕是未必好過。莫如尋個書香門第,只要我堯家不倒,她過得必然順遂。」
玉珠聽了心中不覺微泛起股喜意,自己還在想怎樣慢慢勸諫,讓太尉接受庶族子弟為堯家之婿,而堯暮野自己居然也起了這樣的心思,當下說道:「若是尋個庶族,這樣的人選卻是不難,但是總要挑個人品可靠,姝亭歡喜的,最好和堯府還一向親近的。你看……那個尉遲德賢如何?」
堯暮野聽了一愣,心中卻是從未想過尉遲德賢這樣的蠻力怪漢能成為妹婿,是以竟然與當初玉珠一樣,反問道:「哪個尉遲德賢?」
玉珠看著他,道:「當然是尉遲老將軍的弟弟,尉遲德賢了!」
堯暮野薄唇勾起,竟是震動胸腔笑得有些不能自已道:「怎會想到他?難道那小子委託哥哥求親不成,又來求你?你也不想想姝亭能看上那種氣質的男人,整日裡悶不出個屁來,也不知他小時啞巴的毛病是不是現在還沒好利落?」
玉珠沉默地擁著被子,看著堯暮野笑得甚是猖狂,心裡默默替他未來的妹夫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可以,她真不想開口破壞了太尉難得的好心情,只是這裡的屋舍狹小,避不了人,姝亭的情況早晚被太尉發覺,那時就大事不妙,只能儘早與太尉解說,姝亭方有一線機會。
於是她又開口道:「那尉遲德賢木訥本分,腦中一根筋,自從他哥哥提親被拒後,居然藉機與姝亭見了面。沒想到姝亭真正喜歡的就是這樣豪壯男兒,兩人一來二去便有了情意。來漠北途中,姝亭哭得昏倒數次,我才得知此事。我聽姝亭所言,看來那尉遲德賢倒是真心待她,你便……允了他們吧。」
堯暮野臉上面皮繃緊,鳳眼眯起:「姝亭跟你說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死丫頭!難道那白家小子的事情還不受教?怎麼又招惹了這麼個不成樣子的?她何時改了口味喜歡啞巴了?」
驚聞此時,若是照他往日脾氣,早就起身去罵姝亭一通,再找人把尉遲德賢那小子從京城一路囚車押解到眼前,狠揍一通出氣。
不過怕驚擾了玉珠,讓她夾在中間為難,倒是努力按壓了幾許脾氣,只冷冷道:「此事休提,我絕不允許。上次那白家七少的事,便是她自作主張,瞞著家人,現在堯白兩家的婚變還沒徹底從京城貴婦的嘴裡消退,她又看中了另一個,還勾搭上了一二。這還是清白世家小姐的做派嗎?」
玉珠嘆了口氣,道:「我雖來京城未久,卻也知泰半的世家小姐就是如此行事的。」她口中還有句:否則你昔日艷名滿京城時又是勾搭得誰,卻是留下未說。
只是看堯暮野態度這般堅決,玉珠倒是死了懷柔規勸他允許了二人成婚的心思。
她先默默的收了腳,免得他一會激憤之下折斷了自己的腳趾。然後慢慢道:「有件事情,要與你說,若是說完後你犯渾,我便離開北域,回西北去。」
堯暮野斜眼看著她:「真是回了娘家的地盤了?知道你在這裡收了幾許店舖,怎麼這是有了底氣了,竟動不動恐嚇你的丈夫,說吧,什麼事情?」
嘆了一口氣,玉珠柔聲道:「恭喜,你就要當舅舅了!」
堯暮野方才用一把玉如意給玉珠按摩著足底,在聽了玉珠之言後,眯眼半晌,下一刻只聽咖吧一聲,玉如意被乾脆折成了兩半。然後便是長腿一邁,直接跨下了床,人便要往屋外衝。玉珠根本來不及拽他,只能揚聲高喝:「你若出去,便是兩屍四命。」
堯暮野收回了要踹房門的腳,只扭身回頭,冷聲問她:「你知這事多久了?」玉珠倒回床上,扶著額頭無力地說道:「沒有比你早幾天,到了漠北後她對我講的。她這麼小的姑娘,初遇這事本就慌了心神,你這不管不顧地衝過去羞辱喝罵她,豈不是要把她往絕路上逼?可別一時痛快了你的嘴,卻釀成難以彌補的後果。」
堯暮野原地繞著圈子,越走越快,腦子裡卻是將這些七七八八都梳理了一遍,說道:「我妹妹才不會看上尉遲家那等蠻漢。好,我不問她,你去給我問清楚,是不是尉遲德賢那小子憑著一身的蠻力迫了我妹妹的清白?」
玉珠揉著頭說道:「先前,你叫尉遲德賢陪妹妹遊船時,姝亭那雀躍模樣,哪裡看出半點的強迫?兩人從行宮回來分別時,姝亭不也是纏著尉遲小將軍說了半天話嗎?我看尉遲小將軍也不甚搭理姝亭,你現在擔心尉遲迫了妹妹,莫如擔心尉遲小將軍是否吃乾抹淨後便不認賬,無意娶了姝亭。」
雖然玉珠說的只是假設,可是堯暮野已經被這話氣得要炸破房頂了。「反了他了,居然還敢不認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點配得上我妹妹?」
玉珠這時只按著小腹,微微地哼了兩聲。堯暮野顧不得再生氣,走過去,皺著眉道:「怎麼了?」
玉珠說道:「你剛才太過大聲,震得我心脈不暢,腹部有些不舒服。」堯暮野一聽立刻收了聲音,抱著她低聲問要不要找郎中。如今自己也是算準了懷揣著免死金牌,是以適時打斷了堯暮野的怒氣。只讓他抱著自己靜躺了半刻後,這才慢聲細語地勸他這個二哥可憐可憐那離了母親的妹妹,一時間倒是將堯暮野的怒氣壓住了,至少不會貿然地找姝亭問罪。
堯暮野最終決定明日一早便修書給尉遲老將軍,讓他那個啞巴悶棍弟弟早早滾到漠北收拾這爛攤子。
此時,在京城皇宮中,皇上已經閱覽了堯暮野呈上的私密奏摺。
自以為養氣功夫已經修得爐火純青的皇上,反覆看了三遍那氣焰囂張的奏摺後,氣得將龍案上的硯台摔在了地上。
雖然他有限制堯暮野權勢的意圖,可是這堯家二郎竟是這般無情無義,恬不知恥,竟然在京城風平浪靜,毫無徵兆之時攜著妻子妹妹出逃,還把自己的愛妃帶走,真是大逆不道之至,居然還有臉讓自己給他封王。
那一刻,向來儒雅的皇上破口大罵,只想立刻下旨先抄了堯家,再發兵將那亂臣賊子押解回來。可就在這時,他的眼睛瞟向了一旁桌案上放著的托盤,上面放著他還未吃的晚膳,只是一碗香蔥肉粥,與之搭配的卻不是他這幾日一直在吃的拌蘿蔔乾,而是一碟子蝦皮拌豆腐。
皇上冷凝著目光,喚來屋外侍候的太監,問道:「為何今日晚膳不是蘿蔔乾?」
太監小心翼翼地回道:「稟皇上,淑慧夫人晾曬的蘿蔔乾昨日便已經吃完了。」
皇帝的目光微微收緊,望著那托盤的眼神仿若兩把冷劍狠狠地直射了過去,靜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出去吧!」
待第二日早朝,皇上端坐在金鑾大殿的龍椅之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大臣們也早聽聞太尉大人居然悶聲不響地去了北域的事情。久在仕途宦海中浸染的老油條們俱是有眼力見的,雞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不敢稟報,重大的事情此時卻也不宜煩勞聖上,是以早朝甚是輕鬆。
最後,聖上頒下一道聖旨,封堯暮野為漠北王。同時,擢升堯氏一族堯正堂為戶部右侍郎,以示皇家對堯氏一族的恩寵。
這些時日,堯正堂過得甚是愜意,頗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感。自從叔父堯太師辭世,堯夫人那一支執掌堯家後,他便從堯家的嫡家大少淪落到旁支小戶,以往府門前排著長隊拜見他的盛況再也不在,每月嫡家發下來的例錢更是少得可憐。
自己當時只知遊玩嬉樂,不喜做事,只讓叔父給了個小吏,每月的俸祿甚少,只能計算著度日,再無昔日大少的闊綽。每次醉酒之後,想到昔日盛景和現下的困窘,他都要將堯暮野罵上半日。
可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幾日前,白家大少突然派人請他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