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決堤淚河,玉珠決定徹底閉嘴,可是待堯小姐哭完了一盞茶的時候後,玉珠表示此事瞞是瞞不住的,還是要告知太尉大人。
堯姝亭沒想到嫂嫂這般不仗義,驚訝得都忘了哭了。
可是嫂嫂說得有道理,她察覺此事時,原本也是有些慌張,只能等尉遲德賢讓他的哥哥再次上門提親,可是壓根沒想到自己的二哥卻來了個流亡北方,不告而別。
如今若是壓著不說,又能瞞上多久呢?
不過玉珠準備等到了北域地界,一切安頓下來後,再斟酌著說出來。
堯暮野的軍旅生涯幾乎都是在北地度過,但是雖然在此地經營著人脈,可是屋舍行館卻只有西北一處。
堯暮野幾經甄選,終於在北域靠近漠北的川馬重鎮落腳。
此地守將是他的親隨,而且此處天險易守難攻。最重要的是,因為四周有高山環繞,是北地少有的氣候溫潤之處,當地的稻米因為氣候的緣故,也是異常好吃,是適宜居住的好地方。
雖然達到之後,當地的守將已經準備穩妥了宅院讓太尉大人住下安歇。
可是依著太尉的京城世家的眼光而眼,此屋太過窄小簡陋了,簡直不堪容身!不過面對自己的部將時,他卻半句抱怨都沒有說,因為有比屋舍更重要的事情要花費心神。
但玉珠卻覺得這裡比堯府要住得暢意溫馨些,雖然屋舍不大,可是前後庭院已經甚是寬敞,顯然是當地富戶的地產,甚至在後院有個小小的花園。
而屋舍的窗下還搭建有北方特有的小曬台,以後二姐的蘿蔔乾倒是有了絕佳的去處。
到達了庭院裡稍事休息後,玉珠便著手給堯府的管家寫信。璞玉渾金店舖裡的諸事都要交由管家代為處置了,如今因為堯暮野的突然出走,她的這個皇商形同虛設,可是店舖裡的夥計們總要吃飯,她自然是要儘是安頓好了,免了店舖裡的慌亂。
所幸玉珠偷偷積攢的小份子錢,全是換成了銀票,方便摺疊著放入小妝匣子裡一直隨身帶著。
這也是她多年的習慣,最要緊的物件總是隨身帶著身旁,因為根本不知自己何時會從何地離開。帶著錢銀也好謀事重來。這次,因為這個習慣倒是沒有被堯暮野的突然之舉殺得措手不及,玉珠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那個小匣子裡的是她最後的退路,待有一日,太尉對自己興致不再,情愛不濃時的退路。
如果說,她曾經有一度被堯暮野的濃情矇蔽,便假裝他們之間的溝壑從不曾存在。那麼那次二人的口角衝突,卻將這一切都打醒了。
堯暮野的獨斷專行,是深入骨髓的,絕不容許任何事情偏離了他既定的方向。可是玉珠卻不覺得自己前方的路,與他是同一個方向。
而現在,她需要的是一個契機,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堯暮野出走北方。玉珠知道,就算自己要離開,也不是此時。她會陪他度過此道難關。
因為就算有一日,她可以從容而毫無牽掛地離開,也希望他依然是那個驕傲非凡的男子,不會因為任何人事而改變。玉珠不願去分析自己對堯暮野的那點心疼不捨,因為眼前有太多的瑣事等待著她處置。
所以當太尉大人去軍營裡巡視了一圈,又召集了昔日的老部下們密探了半日局勢後,在回轉到那宅院裡時,竟然發現這庭院臥房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小的庭院裡已經收拾妥帖,破舊的青磚被人換掉,同時搭配不用顏色的磚石,在地面上形成了雅緻的圖案。
臥房前面的曬台上,擺放著橙黃的柿子,切成花的蘿蔔,還有玉珠和淑慧夫人她們一路採摘的菊花經受著太陽的烘烤,散髮出一股淡淡的迷人味道,雖然比不得祁州的菊花味道香醇,可是這種自曬的用來泡茶也別具風味。
當他步入了臥房裡時,帷幔和椅墊都換成了淡雅的顏色,再不復原屋主人那種大紅大綠的俗趣。屏風與傢具的位置也被挪動了。房屋的女主人甚至用兩組鏤花屏風巧妙地間隔處了一處小小的書齋。臨靠著窗邊的地方安放了軟榻,只要一推窗,便是「窗含西嶺千秋雪」的美景,軟榻的炕桌上,香爐燃著從京城裡帶來的香料粉,乃是用天然的花粉製成,被水過濾後,散著著花果一般的甜香之氣。
至於原來的有些昏暗陳舊的墻面,竟是別出心裁地被糊貼上了帶有淡淡金粉的裱糊用的厚紙,整個屋子頓時光線提亮了不少。
環翠剛剛帶領僕役們貼完了墻紙,正洗著手上的漿糊。看太尉回來了,立刻迎了上去。
「這屋子……」太尉眯著鳳眼打量個不停。
環翠笑著道:「這是夫人想出的點子,原本也是試著帖服,沒想到甚是雅緻,於是僕役便去將當地書畫鋪子沒有拆開的裱紙都給買光了,差一點不夠呢。」
女人的蕙質蘭心,有時候真是有些化腐朽為神奇之力。那種出走北方的惶惶之感,竟然在這精心佈置的屋室裡消融殆盡了。
「少夫人呢?」太尉一邊解了衣服洗漱,一邊問道。
「去了小姐的屋子了。應該是在幫小姐歸整一下東西吧。夫人怕太尉回來沒人服侍,便讓我留下,丫鬟香草跟著夫人呢。」環翠利落地收拾好了衣服,一邊說道。此來北地,隨行的人員從簡,到了北地後,太尉也不願順便買僕役入府,免得混入宵小,所以這宅院裡自然不會像在京城裡一般僕役環繞。
堯暮野沒有再問,只是換了衣服後,靠在軟榻的靠墊上,一邊品著香茶一邊看著皇帝千里一路加急追送來的密旨。
堯暮野雖然是不告而別,但是在朝堂上依然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留給皇帝的奏摺裡寫的是「頑疾復發,需要去北方將養。」
而皇帝的密信裡顯然是有些算計不成後的氣急敗壞,但是尚能維持面上的天子風度。大約的意思是:雖然知太尉為國操勞,身體欠奉,但不知太尉何病,要帶著他的妃子一同將養?這等不上奏便離京,實乃是目無綱常,為了免得臣子們非議,還是請速回,我們君臣就當此事全無發生過云云一類。
太尉愜意地反覆看了三遍,待得揣摩夠了皇帝那小子落筆時強自按捺氣急敗壞的妙處後,才從容地命環翠研磨,下筆回覆皇上。
大概的意思是:臣身體實在是病沉,不耐京城氣候,大約是要老死在北方。雖然心念社稷與聖上,但是恐怕難再侍奉君側,另外北地戎人甚多,不宜馴服,依然經常有暴動發生,這全是因為感受不到聖意榮光的緣故。但在此設置個地方王的話,足以安撫百姓,將聖上的龍威遠播四方。若是方便的話,麻煩下個聖旨冊封臣個北域王一類的官職,畢竟有了陛下的聖旨,大家都是一團和氣,總比自封為王要來得平和安詳。另外淑慧夫人乃是他的大姨子,她自己要來北方故土,他也沒辦法回拒。只是一個婦人加上孩子開銷甚大,他初來北方也是手頭拮据,周轉不靈,若是陛下方便,能不能提高淑慧夫人每個月的月錢俸祿,否則他這無封的出走之人,恐難保證淑慧夫人的日常用度云云一類。
待寫完後,堯暮野反覆看了幾遍,覺得字裡行間態度誠懇謙卑,足以氣得那姓楊的偷偷在龍床上翻滾,這才心滿意足地將奏摺封了蠟印,準備派人送入京城。
他與聖上相識甚久,從入宮伴讀時,便幾乎日日都在一處。這皇帝是什麼心性,他能不知?這天子乃是松鼠樣的性情,最喜歡將自己珍愛的東西藏藏掖掖。只是藏到最後,忘性也大,全忘了自己真正喜愛為何,又是藏在何處,藏來藏去,自己弄丟了又怨得了誰?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腳步聲,聽那聲音是玉珠回來了。
然後是門口珠簾響動,果然是玉珠微微帶著倦意回來了。
堯暮野起身去迎她,拉著她的手道:「我走了半天,你竟安排著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也不顧惜著身子,若是累壞了可如何是好?」
說完抱著她上了床,替她除掉了鞋子,讓她先躺下伸一伸腰。
玉珠原本是想跟太尉說一說姝亭的事情,可是真是太累了,躺下只是片刻,竟然一不小心睡著了。
等醒來時,便看見堯暮野一身寬泛便衣,靠坐在床腳看著兵書。
北地寒冷,而這屋子的地龍卻因為匆忙修葺,磚泥未乾,要陰乾一兩天,而玉珠又怕點炭盆熏到腹中的孩兒,所以只不過準備蓋了兩層被子而已。
不過睡一覺醒來,卻是渾身暖融融的,除了被窩裡有個小手爐外,她的兩隻腳被正看書的男人揣在懷裡,甚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