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這般想著,玉珠便隨堯暮野回到了宮中。符兒早已在奶娘的懷裡暢然酣睡,倒是可以很省事地抱到小床上繼續睡著。
小的省心,大的卻不好糊弄著哄睡了。
她在南地時,無意中尋訪高人得了一套深宮器具式樣孤本,原本是雕琢看了一套準備打樣兒收藏的,可回來後,卻發現這男人不知怠足,一時起了戲虐之心,昨日才單選了個玉環鎖給他用用。只是她忘了這男人在床榻上也是要爭搶個上峰的,既然發了誓願要讓她喚出爹爹來,豈有善罷甘休的道理?
於是夜裡便是龍榻震動,被浪翻滾,直到那重重帷幔裡傳出了嬌吟夾雜著啜泣的聲音,一聲聲喚著「小爹爹」這才慾望盡瀉,給了個痛快。
第二天醒來時,照例是四肢透著痠軟。幸好那君王終於肯按時早朝,去處理政事去了。
雖然很想這麼慵懶一人地愜意躺上一會,不過玉珠到底是心懸著二姐的事,所以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去了淑慧夫人現在暫居的宮院中。
一入院便看見淑慧夫人拿著硬皮縫製的小球,正哄著鯉兒,看見玉珠進來便笑著道:「今天你起來得甚早,皇上捨得放你起身?」
宮中誰不知道自從這位玉珠夫人回來後,君王日日不早朝,總要日上三竿才起的。玉珠笑著牽著姐姐的手道:「二姐總是取笑我。」
姐妹二人算起來,又是許久未曾相聚,如今總算得空,也可以聊一聊彼此的近況。
就這樣玉珠和淑慧夫人敘了一會閒話後,終於轉入了正題。玉珠想著要二姐先自安心,說道:「昨日聖上和我談起……魏帝想要迎回二姐的事,他向我保證此事只看二姐的意思,無人會強迫二姐。二姐,你出來後日子自在多了,卻是不必回去了。」
淑慧夫人摩挲著玉珠的手,若有所思,好一會才道:「我知妹妹心疼我,但是我和魏帝夫妻一場,現在魏朝困頓,我也不能置身事外,自然要回去和他同甘苦。只是會南方路途遙遠,舟車勞頓,而鯉兒太小,我便把他託付給妹妹照看,你看可好?」
玉珠聽了一愣,直覺二姐可是怎麼了?這麼想不開?於是她皺眉道:「魏帝縱然對二姐有些真心,但是些許私情萬萬敵不過國家大事的,一旦魏朝朝堂有變,波及到內宮,到時二姐怕是也會受到牽連。況且鯉兒年幼,又如何離得開二姐?」
淑惠夫人雖然言辭有些閃爍,卻是不再多言,只一心要離開北地,返回南方,任玉珠怎麼勸說都不為所動。
離開二姐的院中,玉珠默默回想剛才二姐回去的說辭,她雖然說得甚是周全,卻是不似二姐以前曾經跟她吐露的心言,難道在她離去的這一年裡,二姐還經歷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嗎?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衷?
回到自己宮中,玉珠喚來平日侍候起居的總管女官,詳細詢問二姐這一年來的情況。一番詢問下,女官猶猶豫豫道:「淑惠夫人怕是聽到了些什麼才決定回去的。」
玉珠連忙追問,女官抬起頭看了一眼玉珠,鼓著勇氣說道:「夫人一年多未曾回宮,但是據傳很多人在南方見過夫人。是以便有那些閒散之人,憑空生出些淫思,只說當年你們姐妹二人乃是錯嫁……」
說到這裡,女官也覺得那話太難聽,當下猶豫著該如何說。
可是玉珠卻平靜地道:「照實說便是,你不說,我問別人也是一樣的。」
女官摸不透這位夫人的脾氣,可是去問不敢再隱瞞,只照實說道:「民間謠傳南北兩帝所娶,皆非心之所愛,所以皇上更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擄了淑慧夫人來了北地,而現在南北議和,兩位帝王私下裡達成了交換嬌妻的協議,是以淑惠夫人才長久安居北方,而夫人您卻流連南地,據說,有些地方都出了以此演繹的話本……」
民間書生文人的臆想最是糜爛骯髒,歷朝歷代帝王野史大都是半真半假,其中假的那一半,便是吃飽了撐的無聊人士憑空的捏造。什麼狸貓換太子,皇叔娶太后,管他鹹的酸的俱是攪合到一塊,怎麼熱鬧怎麼來,野史是從來不跑事大的。可是玉珠萬萬沒想到,這一根根骯髒的舌頭卻攪合到了她的家宅中來。
女官說到這,小心翼翼地看著玉珠的神色道:「聖上曾經因為這等謠傳,下令設文獄緝捕了一批人,都是斬立決,可是京城裡雖然不敢再有人亂傳,鍘刀卻堵不住悠悠眾口,想必淑慧夫人是因為這點才想著要回南地,因為只有你們二位各自回了正位,才能讓那荒謬的謠言不攻自破啊!」
玉珠慢慢地抬起頭道:「這些話……是皇上要你同我講的嗎?」
女官慌忙道:「聖上怎會讓奴家說這等荒謬之言……」
玉珠慢條斯理道:「是你說京城再不敢有人亂傳,生怕死於鍘刀之下,怎麼你這會兒卻是勇氣可嘉?不是聖上示意你行事,還會有誰?」
「這……」女官也沒想到自己竟一時說得難以圓滿,立刻有些慌了神,那臉兒下一刻便要哭出個心膽俱裂。
不過玉珠卻不想為難她,只是淡淡說道:「好了,你下去吧。」
可是待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那心都是要氣炸了。
好一個巧言令色的男人!居然說什麼沒有人逼迫二姐,她可自定去留。
他一定也是示意著人,將這些個謠言傳到了二姐的耳中。而依著二姐的性情,知道了因為她而影響了妹妹的清譽,怎麼可能置身事外?便是明知道南地是火坑也是要跳的。
想到這,她起身朝著大殿走去。準備等堯暮野下朝後問個明白。
此時官吏們正在下朝,三五成群地一邊議論一邊朝著偏殿食間走去。不過因為宮墻尚且沒有修繕完畢,玉珠隔著墻垛,便能聽到另一邊有人在言語:「聖上鐵心要立那袁玉珠為後,這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另一個人小聲道:「閣老,你太耿直了,當知有些話不可講,聖上先前因為民間的謠傳便開了殺戒,這禁言之法最遭讀書人的嫉恨,可聖上明知依然如此,足可見對那袁氏的寵愛之心。皇帝要娶哪個老婆,你我就甭跟著瞎操心了……」
「如今南北對立,聖上如此不注意自己的清譽,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咳……」
臣子們的議論聲漸漸散去,玉珠聽到這裡,頓住了腳步,立在墻垛下一動不動。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家事從此以後便是國事,再無裡外之分。
想到這,她慢慢地轉身,一路緩緩地朝自己的寢宮走去。
堯暮野從女官的稟報裡,也知道玉珠猜到自己的心思。
其實他原本也沒有想特意地隱瞞著她。只是淑慧夫人若是能通曉事理,願意主動折返自是更好。
他倒是不擔心天下人對自己非議,可是想到一群腐臭之人暗自淫思自己的女人,當真是叫人忍無可忍!
若是淑慧夫人肯回去,便能不動聲色地將謠言瓦解,自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再說魏帝的那點小心思,他一向是心知肚明,經歷了這一番生死別離,若是他再維護不了心愛的女子,當真是愧為男人,引刀自刎便是了。
至於淑慧夫人以後的生死,那是別人老婆的事情,輪不到他操心。
堯暮野如今雖然經歷了一番蛻變,但是在關係到自己女人清白的事情上,依舊如以前一般向來是自掃門前雪,對別人薄涼得很。
不過如今玉珠猜到,總是少不了要跟自己置氣冷落一番。
想到這,堯暮野也是隱隱有些頭痛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時,回到寢宮裡時,那女子居然神色未變,依舊和煦溫婉地替自己解了龍袍,又親自調水讓他淨面。
等洗漱完畢後,又奉了香茶一杯遞到了他的面前。
堯暮野遲疑地接過了那杯茶,覺得那茶似乎泡沫有些甚多……
他瞟了玉珠一眼道:「有話好好說,莫要隨便動些瓶罐藥沫……你非郎中,若是受了別人的蠱惑,下錯了藥是會徹底沒了丈夫的,符兒還小,他長大了豈不是要怪你……」
玉珠先前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聽到最後,氣得一把端起那茶,一飲而盡!然後道:「既然這般防著我,還是放了我出宮去吧。」
堯暮野被她將了一軍,卻臉色未變,只是說道:「你若再端一杯,就算是真的毒藥我也照飲不誤,只是希望你能下些性烈的,便將我徹底毒死,免了睜開眼卻找尋不到你的淒涼……」
玉珠沒想到他竟然這般說,頓時有些嗓子發堵,雖然他有千般的不好,可是有一樣,她如今心知肚明,那便是他是愛極了她的,遠超過一個成就霸業的男人寵愛女人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