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流聽了七弟的話,心內更氣,正要出言申斥,卻被身後走過來的袁熙勸住了。
「天色不早,明日還要面聖,有什麼話,留到明天面聖後再說……」
「七弟,這堯家女雖然被你擄掠來了,還望你以禮相待,容你哥哥考量後再作打算。」
袁熙這麼說倒不是維護堯姝亭,而是怕女子一旦受辱尋死覓活反而會壞了大事。
白七少低聲跟大嫂說了聲「是」後,便抱著堯姝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白水流看著七弟遠去的背影,目光始終很是凝重:「爛泥糊不上墻,如今越發敢拿主意了,竟然敢如此擅作主張。」
袁熙在一旁勸慰道:「此事不宜苛責於他,將聖上勸回皇宮才是要緊。」
原來自從淑惠夫人回歸南地後,皇帝便長久停留在這開江邊境,而朝政儘是委託給了自己三位皇叔代為處置。
這種明顯無心朝政的慵懶自然是叫徐太后憂心不已,便命朝中肱骨大臣前往勸諫。白水流便是其中之一。
可惜聖上一直不肯見這些勸諫的大臣,就算是一向自詡甚是瞭解帝王的白水流,也有沒摸不清這皇帝葫蘆裡賣的藥。
不過幸好皇帝的任性並沒有持續太久,聖上終於開口叫白卿第二日前去見他。
是以白水流無心申斥弟弟,只準備第二日面聖,好將龍駕勸回京城。
聖上在江岸縣的住所,毫無半點帝王家的考究。推開木色上清漆的大門,腳下是青灰的石板磚,兩旁種滿了鄉間農院尋常可見的花草,廳門處那幾扇門也透著古舊,可以看到,在一旁的葡萄架下安放著兩把搖椅和一個一張木質小圓桌,當面還放著未及收起來的紫砂茶具,看來方才是有人在這裡品茶歇息。而一旁的高墻上則爬滿了飛瀉而下的紫藤蘿,更給院落平添了幾分恬淡的清幽。
白水流收回打量的目光,跟隨史官一起走到了院落之後,只見一個穿著青布短褂的人正赤腳彎腰在田地間鋤草。
白水流看著他寬闊的背影有些遲疑,於是試探地叫了一聲皇上。
那專心鋤草的人一邊抹汗一邊回身望他,不是南魏的皇上又是何人?
「水流,你來了,快,來看看朕這蘿蔔的長勢可好?」
白水流走過去一看,一地的青翠。那蘿蔔秧苗的長勢倒是喜人。
「這種田內裡的門道很多,鄉間的農夫多喜歡用人糞施田,而朕積攢的乃是雞糞,入土效果更好,秧苗催發得也快……」
南帝說起種田來如數家珍,可是白水流想到自己此事所踩的土地拌入了雞糞,臉色頓時有些青綠,雙腳頓有不適之感。
南帝似乎也是看出了白愛卿的不適,笑了笑。舉步走上田埂,然後用一旁的木桶裡的水瓢舀水沖洗了一下腳後,趿拉著軟底的布鞋走到了屋前,在籐椅上坐下,由侍者添水之後,便請白卿與他一起飲茶。
白水清此時倒是可以說明來意,只說太后甚是想念龍體,規勸聖上回京。
可是話只說了一半便被南帝打斷了:「白卿可還記得,當初你我幾人微服出遊時,曾經一嘗農趣的快樂,你我幾人中,只朕最有靈性。」
白水流當然記得,當時聖上偶然遇到了接濟災民施粥的秀女蕭氏,一時間竟然一見鍾情,隱匿了自己的身份與之談情,更是陪著她一起在田間幫助當地的農戶補種禾苗。
「聖上,若是喜愛這鄉間種植的樂趣,不妨會宮中開闢出幾畝田地以供消遣,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聖上即刻返京,以免皇后掛念。」
南帝飲了一口清茶,微微閉眼體會茶香餘韻道:「鐵壁高墻之內,哪裡還剩下什麼快樂?朕回想前半生,自是遵從母后之言,以國事為先,更是因為母后的出身,比其他的皇子們更要強。只是要強了半輩子,才發現,自己真正所求的不過是平民百姓一般的田園樂趣罷了……」
白水流聽出了南帝隱世的意思,不由得心內一驚,連忙道:「陛下,您怎麼可以丟掉江山臣民於不顧……」
南帝卻揮手止住了他接下來要說話的話,只是簡單道:「國事那邊自有太后與皇叔們操勞,倒也不用擔心太多,朕身染重病,想要清心寡慾靜養,卿若無事,還請退下吧……」
白水流看出聖上並不像聽進言,只能無奈地拱手退出院子,可是腦子卻不斷在盤旋著念頭,若是皇帝有意退隱,那麼上位的皇子,便只能是逝去白妃的兒子,可是現在聖上將政事要由三位皇叔又是何意?難道是要傳叔不傳子嗎?
白卿滿腦子的算計暫且不提。
南帝飲了一杯茶後,一個人快速地走了進來,小聲道:「得了確切的消息,人在白家七少那裡……」
南帝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問道:「是白侯下的令?」
「看情形倒不像,安插在白夫人身邊的眼線說,好像是白七少一直不能釋懷與堯家女的舊情,擅自做了主張……」
南帝聽了點了點頭:「看來白侯還沒有昏聵,可是竟然不察自己的弟弟做了這麼混賬的蠢事,也是失職……你且派人看緊點,若是堯家女死在了南地,只怕是要給大魏的百姓遭來無窮禍患……」
那人聽了低聲領命,然後便急匆匆地轉身離去了。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今他不在朝堂之上,反而將臣子們的種種看得更是清楚了。當初怎麼會認定白卿是可以委以重任之人呢?作為族長,他當真是少了當年堯暮野服眾的本事。既不能抑制母親的張揚,也不能管束好庶弟的無狀……
他並不是一直在堯暮野的陰影之下,而是遠遠不及當年堯卿的殺伐決斷啊!
想到這,南帝微微嘆了一口氣,便起身去了後宅,穿過院落,入了庭院,便透過軒窗看到了那正執握針線刺繡的倩影。
只從南歸後,以前記憶裡溫婉和煦的蕭氏卻依然是悄然改變了,當看向他時,不再會露出一抹輕笑,而是平靜的漠然,平日裡更是不會與他多言半句。
所以現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言語:「又在縫新衣?先前給鯉兒做的那些不是還沒送走嗎?孩子雖然長得快,可是也不用做這麼多……田地裡的秧苗長得不錯,過些時日就可以陰曬蘿蔔乾了,今年要多做些,免得不夠吃……」
南帝坐在她的身旁,攬著她的腰,說了許多,可是依舊沒有得到她半分的回應。
他忍不住板正了她的身子,將她手裡的不了針線放置到了一遍,然後半含著她的嘴唇慢慢地吸吮纏綿,雙手也順勢漸往下……
可是淑惠夫人卻猛然將他一推說道:「妾身最近不適,不能侍寢……」
南帝卻冷了目光道:「不是不適,是你那『秘製』藥丸吃光了吧?所以才頻頻回拒朕的求歡?」
淑惠夫人雖然沒有料到他猜到了自己常服藥丸的秘密,可是也泰然自若道:「妾身早年身體虧損,不宜再為陛下綿延子嗣,後宮佳麗甚多,還望陛下莫要在這窮鄉僻壤多做逗留,早日返京才是道理。
南帝的臉上現出一絲說不盡的懊惱,只將她拉拽入了懷中道:「難道你心中再也沒有朕了嗎?你明明知道,朕的心裡……」
淑惠夫人慢慢地推開他道:「陛下的心太大,裝得進天下,博愛四方,然而若要裝下妾身,卻顯得太窄,既然這樣,陛下何不乾脆將已經色衰的妾身忘掉呢?既然陛下身體還算康健,就請陛下趕快回宮吧,那個深宮……妾身是抵死後不會回去的。」
南帝看著自己這輩子唯一真心愛過的女人的臉,在她的臉上只有平靜,卻再無半點情緒波動。他知道,是他親手一點點地消磨掉了她對他的愛意。讓她的心與自己漸行漸遠……」
「朕再不會讓你離開朕的身邊……我們時間還長……我會有下輩子來彌補你……」說到最後,他竟然不再自稱為朕,然後一把抱起了她,快步朝著床榻走去。
她帶的那些個邪佞可恨的藥丸,其實是被他偷偷找到全都扔入了水池裡,她對他的冷淡,越發叫他心慌,只想讓她快些生下孩兒,免得那心飄搖得太遠。
可是他知道她的心內還有個放不下的孩兒,便是身在北地的鯉兒。雖然與堯暮野互相鬥氣時,說得硬氣,可是南帝心知,若是不將鯉兒帶回,那麼身下這個女人一輩子都不會正眼來看自己的。他決不能成為讓這對母子分離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裡,他再低頭用唇舌分塊了那女子緊閉的嘴唇,調動所有的熱情,挑起她的些許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