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中秋賀儀

  畫城,頊嫿解救魔傀的事如水入沸油,令整個魔傀一族都充滿希望。衛隊人數擴散了不少,大家自願加入。但是戰力的提高卻非一日之功。

  而鬼霧石林無疑只是最輕鬆的一戰——它沒有防護法陣,沒有玄門或者魔族庇護。不過是一盤散沙的交易黑市罷了。

  但是後面的路怎麼走,卻需要仔細斟酌。

  魔傀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頊嫿,可是再往下走,就沒這麼容易了。

  若向玄門一些小宗門下手,他們當然無法闖進天魔聖域的九殛天網進行報復。但是九淵仙宗可不會坐視,雙方只能反目成仇,水火不容。

  若向魔族下手,魔族與畫城之間沒有九殛天網這種法陣防禦,對方可直接壓境畫城。雖然有不死神木相護,但是如果魔族聯合起來,而九淵仙宗坐視不管的話,畫城仍然危在旦夕。

  若是按兵不動,倒是可安一時,但魔傀處境絲毫不會轉變,太史長令又會拿此事作文章。

  身邊一狼一虎,還有一條老狗搗亂,同樣不懷好意。聯誰抗誰,是個問題。頊嫿腦殼痛。

  只要九淵仙宗明令禁止販售魔傀,那麼畫城就有理由接回被其他宗門囚禁關押用以繁殖的族人。但是九淵仙宗又不是被鬼摸了腦殼,魔傀不肯投誠,他們為什麼要禁止?

  其他宗門繁殖的後代,皆是玄門力量。憑心而論,如果是頊嫿站在九淵仙宗的立場,也不會這麼幹。

  他們自己宗門禁止已是難得,難道只為了魔族一個小分支的所謂尊嚴、自由,竟連旁的宗門也要管束,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魔族日漸強盛,自己坐以待斃不成?

  高尚至此,恐怕離滅絶也就不遠了。

  星辰海,頊嫿站在圓月之前,遠遠還可以看見城門下的不朽神木,直聳雲霄。

  頊嫿頭痛,不過想修個神而已,真他媽麻煩啊。這魔傀一族,原本可以低調出入,乖乖雌伏到她登天化神。可偏偏按捺不住,要得瑟自己的體質。

  可事已至此,埋怨無益。

  她看向天邊,見太陽淡如薄冰,安安靜靜地黏在天邊。好吧,登天化神之路,豈能順遂無波?當有此劫。

  她回身,對念道:「令嗔接管衛隊,痴留下養傷,你隨我一道,前往九淵仙宗。」

  「九淵仙宗?」念不明其意,「傀首,如今魔傀與玄門情勢微妙,與魔族更是關係緊張,此時赴玄門之約,恐怕不妥。」

  頊嫿笑道:「是啊。可是一個人給我發了一張請柬,如果我不去,他恐怕會非常沒面子。」

  念君皺眉道:「陰陽院奚掌院?」頊嫿默認。沒面子是當然的,陰陽院奚掌院,活了千餘年,一共發了兩張請柬。有一張給賀芝蘭還是為摯友遮掩緋聞。

  他真心誠意邀約的,不過一人。

  若是被畫城拒絶,恐怕玄門也會私下傳笑。

  念君說:「可是傀首萬金之軀,豈能為一人顏面而親身赴險?」

  頊嫿擺手:「舊債積壓,事出無奈。去吧。」

  裡面小惡魔聽見了,趕緊道:「師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頊嫿說:「你去作甚,留下練功。」

  小惡魔不依,抱著她的腿就不放:「師尊,我也想奚掌院了。」

  這貨聰慧謹慎,小小年紀卻也知道不露口風,連在念君面前也沒透露過他自以為的身份。孩子想去見見自己「親爹」,似乎也找不出什麼理由拒絶。頊嫿把他抱起來:「好吧。」

  而此時,九淵仙宗。

  因著八月十五臨近,接到請柬的玄門宗派幾乎全部到齊。之所以用幾乎,只因為還有一方接到請柬的勢力,並未到來。

  銀蟾玉花宴的名單會廣而告之,榜上有名對於整個玄門都是極為榮耀的事。但現在,似乎有點微妙——陰陽院奚掌院親自發給畫城的請柬,今年恐怕是要鬧出一個笑話了。

  載霜歸眉頭緊皺,其他大長老也十分嚴肅,事關宗門顏面,實在令人無法大度。

  但頊嫿不來也是有道理的,聽聞她甫一回到畫城,立刻拿鬼霧石林的魔傀獵手開刀。而且報復手段極為兇殘——鬼霧石林的魔傀獵手,俱被生生燒死在法陣之中。

  九淵前往善後的時候,無不震動。

  她施以雷霆手段,其他販賣魔傀的宗門焉能不驚?

  而現在銀蟾玉花宴又是玄門盛案,她若前來,安危誰來負責?

  八月十五之夜,明月如盤。

  靡靡月光鋪陳融天山,竟如白晝一般明亮。

  九淵九脈掌院同時列席,三十六位長老亦全部到齊。載霜歸看了一眼天衢子,天衢子點頭示意——開席。這是不再等候了。

  載霜歸正要說話,突然有護山弟子前來,跪地稟報:「稟各位掌院、長老,山下畫城傀首前來赴宴。」

  整個席間頓時一靜。

  她居然來了?

  載霜歸鬆了一口氣,笑臉貼冷臀的事,畢竟沒人願意。但不得不說,這個人也真是一身膽氣。他忙道:「請。」

  整個玄門中堅力量的目光都匯於一處,頊嫿就這麼迎著各色注視,緩步而來。載霜歸親自上前迎接,故意將天衢子隔開。

  顯然,他雖然很感激頊嫿沒有下天衢子的面子,但更擔心別家的白菜來偷自家的豬——這樣的場合,單刀赴會,亦不過如此了。這人確有白菜偷豬的魅力與能為。

  頊嫿對他拱手施禮:「載霜歸大長老,頊嫿來遲,還望恕罪。」

  載霜歸道:「傀首並未遲到,不必多禮。請隨我入席。」

  說話的時候,他還打量了一眼頊嫿牽著的小惡魔頊雲嶠。怎麼這小東西,不是天衢子收的徒弟?反而是傀首的弟子?

  他心中百般不解,但眼下不是解惑的時候。他將頊嫿領入席間。

  因著請柬是天衢子所發,本來位置也理應挨著天衢子。但誰讓天衢子發了兩張請柬呢?再說先前頊嫿會不會來還是兩說。所以此時,緊靠天衢子的座次,一邊是陰陽院四位長老,一邊是賀芝蘭。

  頊嫿的座次,反而在賀芝蘭旁邊。

  天衢子對於這樣的座次安排並無意見,當然也就無人反對了。

  頊嫿在賀芝蘭旁邊坐下,賀芝蘭看她的目光極為奇怪。天衢子為什麼給自己發請柬,她其實心知肚明——為了玄門不再造謡生事,損及不動菩提尊的佛修形象。

  但為什麼給頊嫿發請柬,這便值得玩味了。

  但不管怎麼說,諸人的目光還是聚集在她與天衢子身上。如今這樣明顯的座次安排,是否意味著奚掌院會和這位江河氣宗的女宗主結為道侶?

  八卦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來,這二人的關係被頻頻猜測。如果賀芝蘭真是同奚掌院結了道侶,只怕這江河氣宗在玄門的地位也要與日俱增了。值得拉攏,值得拉攏啊。

  也有那暗暗打量頊嫿的。小惡魔要跟著過來,她便沒有帶著念,身後僅跟了侍衛十人。十名魔傀,個個容貌俊美。香風襲來,倒是與中秋華筵十分契合。

  管弦絲竹之聲盈耳,場中有器宗精心製作的舞美人正柳腰款擺,隨樂而舞。席中諸人驚嘆於這鬼斧神工,開心專心賞舞。

  天衢子目光小心滑過頊嫿,她卻也正注視場中。美人之舞端莊艷烈,這傀儡製造之術,真是神奇。她始終沒有看過來,天衢子目光低垂,勉強抑制心中失落。

  賀芝蘭卻舉杯:「這一杯,我敬奚掌院。」

  天衢子同她對飲,自然有更多人暗暗注意。賀芝蘭小聲道:「家父為奚掌院所擒,也因勾結魔族,圍殺奚掌院親傳弟子而被處以極刑。芝蘭雖然心中難過,卻也知道,是他有錯在先。此次依靠奚掌院解圍,芝蘭心中感激不盡。」

  天衢子淡然道:「賀心璧身為正道掌門,勾結魔族以販賣魔傀獲利。雖然玄門並未明令禁止,但此人心術已不正。處以極刑並不冤屈。至於你,你身為其女,享其榮華而不予勸阻,亦不無辜。」

  賀芝蘭愣住,天衢子繼續道:「汝遇卜天宮季臨風,便覺不幸哀慟。可被汝父販售的魔傀,哪一個不是受盡劫難,哪一個不比你處境悽慘?」天衢子聲音很低,但是極為冷酷,「以吾之意,可能不會救助。但不動菩提既然出手,也是你的造化緣分,吾亦不想阻攔。只是你當知道,不動菩提乃是玄門第一佛修。希望他的一念之善,不會為他招來惡果。」

  賀芝蘭上齒緊緊咬住下唇,輕聲說:「奚掌院教誨,芝蘭牢記在心。」

  天衢子點點頭,他言已盡,不必多說。且到底心不在此,難免缺乏耐性。

  小惡魔坐在頊嫿身邊,哪怕是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天衢子在跟賀芝蘭說什麼。他悄悄說:「師尊,奚掌院在跟那女的說悄悄話。」

  頊嫿說:「哈。所以呢?」

  小惡魔眼裡流轉的都是壞水毒汁:「我去悄悄下點藥在他小情人酒裡,保管她以後不敢再輕易勾引男人。」

  頊嫿目瞪口呆——什麼啊!她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誰教你的壞主意?」

  小惡魔不解:「我娘……聶紅裳教的啊。」

  頊嫿把他壓下來坐好:「雲嶠,男女之事,和則留,不和則去。時間磨人心志,亦耗人情感。哪怕不能相濡以沫,也切勿相濡以恨。若心有眷戀,便用心經營。若竭盡心力,結果仍然不盡人意,就不如抽身,另尋道途而去。」

  小惡魔說:「所以師尊的意思是,不理她?」

  頊嫿微笑:「嗯,放棄他們。然後尋找自己的路途。」

  小惡魔說:「可是……不會心有不甘嗎?人的心胸,怎麼可能豁達至此。」

  頊嫿愣住,不可能嗎?

  不知道,她原本就不是人,如何度量人的心胸?

  她不再說話,卻忍不住向天衢子那邊看了一眼。正逢天衢子聽見二人對話——他耳力多靈敏?於是視線交接相觸,二人都是一怔,天衢子先行退讓,禮貌性地一點頭,轉頭避了開去。

  頊嫿摸著小惡魔的頭,宴中酒無味,到底還是不夠烈。菜也素,味道寡淡。但賓客們都十分賞臉,席間舞樂未停,不時傳來喝采之聲。

  酒意微薰之際,突然一聲巨響,連衡微微震動。諸人一驚,俱站起身來。只見飛鏡湖邊,有魔族傳音道:「玄門中秋盛宴,鬼夜來特地替魔尊送來賀儀,以供諸位佐酒助興。」

  魔族竟然敢在這時候前來搗亂?

  諸人大惑不解。九脈掌院互看一眼——今年的魔族很是囂張啊。

  然而魔族顯然早有準備,他們在飛鏡湖外架起一面巨大的玄光鏡。頊嫿不知為什麼,預感不祥。

  果然玄光鏡內,先是魔族聖殿,一個女子被鐵環所縛,鎖於牆上。

  幾個婦人慢慢剝開她的衣裳,一盞淫蛇血盛在盞中,顏色艷烈之極!!魔尊贏墀,竟然以掠聲留影之術,儲存了頊嫿被困魔族聖殿時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