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堡。
堡主向銷戈坐在劍廬前,皺眉不語。十日之內,要想打造出一件能與定塵寰媲美的法寶,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被尊為器聖,也不可能。
他低目沉思,半晌,卻突然有弟子在外稟道:「堡主,陰陽院奚掌院求見。」
向銷戈一愣,立刻道:「請入劍廬。」
半晌,果然見天衢子大步行來。向銷戈迎上去,問:「奚掌院光臨向家堡,是有何要事?」
天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儘管劍廬多神兵,戾氣厚重,但那一絲魔傀的甜香,卻十分頑固。他說:「今日,有人來找向老求鑄兵器了?」
向銷戈渾身劇震,抬頭看向天衢子。天衢子頗為意外:「向老不願旁人得知,為何?」
見他似乎並不知情,向銷戈只有含糊道:「來人並非玄門勢力,奚掌院如何得知?」
天衢子說:「在下化身,如今還在畫城。」
向銷戈這才鬆了一口氣,說:「正是畫城傀首曾經來過。」
天衢子猶豫半晌,終於還是問:「兵器催要得急?」
向銷戈嘆氣:「可不是嗎?要求向家堡全力趕工,十日之後來取。如此短暫的時間,怎麼足夠打造一柄她用的法寶?」
天衢子說:「向老對傀首實力,似乎十分瞭解。」
向銷戈那也是成了精的人物,聞言神情不變,只是嘆氣道:「畫城曾經派人來找向某,找造過一件法寶。雖然當時未能得見傀首,但對其實力,卻還是心中瞭然的。」
天衢子自墟鼎中拿出一件法寶,向銷戈只覺劍廬風起。他凝目看去,頓時容色一肅,快步上前:「這是……」
天衢子說:「赦世蓮燈,當初傀首於畫城之下決戰贏墀,戰亡之後,蓮燈亦已損毀。在下有幸拾得其碎片,經過多年拼湊修補,勉強恢復其形貌。但威力實在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今日獻給向老,班門弄斧,還請向老莫要恥笑。」
向銷戈伸手接過蓮燈,細看其技藝,連聲道:「奚掌院何必過謙,如今有此物,十日之內,老夫說不定能完成畫城之託了。」
天衢子施禮,突然又問了一句:「傀首可曾提起,為何催要如此急切嗎?」
向銷戈心中大石落地,至少滿門免卻性命之憂,此時根本顧不上揣測他話中之意,道:「並未提及。傀首並不是喜歡與人交心之人。」
天衢子微微點頭,但是心中卻有一點隱秘期許——十日之後,大抵是贏墀用一萬魔傀交換他化身之期。
頊嫿為何如此急切地催要法寶?!他這樣的千年老狐狸,今日桑林一遇,初嗅到她身上劍廬戾氣,便已猜到幾分。心中一時歡喜,又怎能抗拒她若有若無的親近?!
天色好不容易暗了下來,頊嫿換了輕薄柔軟的常服,避人耳目出了星辰海。
藥坊弟子們已經下學了,丹爐房裡只有奚雲清還在守著爐火。頊嫿進了院子,天衢子當然察覺了,立刻道:「雲清,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奚雲清認真地扇著爐火,頭也沒回地答:「回師尊,徒兒不累,徒兒會一直守著爐火,到這爐丹煉成為止。」
頊嫿當然聽見了——我謝謝你啊,你可真是孝順。
可星辰海侍從來往,其他地方也並不安全。如今二人立場相對,若是讓其他人撞見傀首與陰陽院掌院私通,無論是於她還是於天衢子,只怕都極為不利。
只有這藥坊還算是個好地方,煉丹是嚴肅緊要之事,煉丹房更是不得丹主吩咐不會有人擅入。
奚雲清在,頊嫿當著小輩,到底麵皮薄,也不好進來。只是站在外面陰影裡,不說話,也不動。
天衢子又等了一陣,終於再度催促:「雲清,沒你什麼事了,下去吧。」養個徒弟沒眼色,也是極為痛苦之事啊。
奚雲清說:「我說了我不睏,師尊,你要睏倦,就先去睡吧。弟子替您守著丹爐,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天衢子:「……」他想了想,終於嚴肅道:「今日師尊另有要事,你不便在場。退下吧,回星辰海。」
奚雲清莫名其妙:「師尊您在這裡有何要事?弟子留下來可以幫您啊。」
我謝謝你啊,不需要!!
天衢子輕咳一聲,說:「不必。聽話。」
奚雲清這才狐疑地起身,又四下看了看。以她的修為,頊嫿要避著她,她怎麼可能發現得了?自然是一無所獲了。她還有些不放心,但師尊命令,也沒法違背。半晌道:「徒兒就在藥坊下人坊歇下,師尊有事請立刻傳召徒兒。」
你可歇著吧,今晚是不會有什麼事需要你了。頊嫿無語,半晌,天衢子總算是打發走了他的乖徒弟,頊嫿這才如一道影子似的,飄然入內。
天衢子關上煉丹房的門,防護法陣自動生效。
頊嫿站在門邊,煉丹房後面有個休憩的小榻,僅供丹主偶爾小憇。甚至可說簡陋。但對於一雙人來說,這已經全然足夠。頊嫿輕聲問:「奚掌院煉這許多丹藥,可是在為交易到魔族而做準備嗎?」
她心中多少有些稀奇。其實按理,天衢子聽聞自己化身即將被交易,多少應該心中苦澀才是。他卻為何淡然至此,毫不介懷?
天衢子心跳如丹爐火焰,玄門修士早已不在意氣候溫寒。他卻突然發現,其實房間裡是有點熱的。面前頊嫿長衣蕭蕭,甜香被丹火一烤,似乎融化開來,令人心折神怡。
天衢子一想到她是如何急急前往向家堡求鑄兵器,心中溫軟便也如同這香氣一般化散開來。他說:「正是。」
頊嫿很是稀奇:「奚掌院就沒有其他話想要詢問本座?!」
奚掌院溫和地道:「傀首安排,必然考量周全。天衢子心中無疑。何況天衢子區區一具化身,若當真能為傀首換回一萬魔傀,亦是幸甚。」
好像哪裡有點不對,頊嫿有意道:「奚掌院當真作此想?」
奚掌院輕柔地嗯了一聲。頊嫿雖然一直以來,並不知真心。但此時此刻,多少還是憐他痴情。想想堂堂一脈堂院,卑微順從至此,也是令人心軟。
她沉默片刻,說:「今夜,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
奚掌院沒有抬頭,不知何處溢出一絲甘甜,清清亮亮地將心浸透。他說:「本院也以為……時間珍貴,不容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