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坊裡,奚雲清見諸人沒反應,更加不悅:「你們幾個老東西,融天山欺負我們魔傀,我家師尊心善,不跟你們計較。還特地命我送藥過來,你們還敢拿喬?!哼,不要算了,拿走!」
幾個老東西:「……」
許久,天衢子終於問:「她以前,似乎並不曾如此言語。」
君遷子說:「對我們是不曾,對其他人還真就是如此。」
天衢子伸手拍了拍額頭,眼看奚雲清就要把藥材端走,終是忍不住,道:「放下罷。」
「哈!」奚雲清冷笑,「你還以為自己是陰陽院掌院呢?師尊也不知道圖什麼,一片好意,半個謝字都撈不到。」說完,砰地一聲,把藥材重重放在桌上,然後一指院內幾個人:「我警告你們這一屋子老狗,身在畫城,就收起你們那些小算盤。若敢耍花樣,我一定要讓你們好看!」
說完,帶著幾個送藥的魔傀趾高氣揚地離開了藥坊。
許久沒人說話,天衢子一回身,看見君遷子也正愣在一邊,他說:「還不收拾藥草,想什麼呢?」
君遷子說:「也沒想什麼,這不是正在打小算盤呢嗎?」
一屋子老狗:「……」
奚掌院神情複雜——原來自己這徒弟,是真不討喜啊!
頊嫿正在看向銷戈帶入畫城的聖劍圖樣,奚雲清回來,見她看得專心,忙泡了菊花茶過來,恭敬地道:「師尊久視傷目,菊花護肝明目,您先用些吧。」
頊嫿不喜清茶,但是徒兒一片孝心麼,她接過來,說:「嗯。雲清,為師不是命你照看藥坊諸位掌院嗎?到底遠來是客,若要讓他們覺得畫城失禮。」
奚雲清找了薄披風為她披上:「師尊的吩咐,雲清豈敢怠慢?幾位掌院都好著呢,君遷子掌院還在煉丹,師尊儘管放心。」
頊嫿點頭,她派奚雲清去照顧天衢子等人,還真是一片好意。雖然當時她在不朽神木之下亂跺了幾腳,讓不朽神木影響了她的部分神智,更是直接干擾了她的記憶。但好歹也是天衢子親自教養出來的,幾位掌院應該瞧著親切才是。
所以她將藥坊的一日三餐、各種供應,都交給奚雲清打理,倒還算是放心。
而玄門,三日之期漸漸接近。有膽小的宗門交出了部分魔傀,卻仍有一些心存僥倖,還在觀望。
而這一日,頊嫿一言不發,直接帶人屠滅了整個流華世家。
玄門大嘩。
無數人跪到九淵仙宗哭喊求救,魔尊贏墀擦了一把頭上冷汗,幸好魔族歸還了所有魔傀。一時氣憤之舉,居然暫時躲過了一劫。
他暗呼僥倖,鬼夜來問:「魔尊,這傀首有天河聖劍相助,當初何至於被魔尊所捕獲呢?」
贏劫也是頗為不解,然而到底是心情不錯,回了句:「下次對戰給你機會,你當面問她。」
鬼夜來打了個冷戰:「謝魔尊美意,不過屬下福薄,還是免了。」
頊嫿踏著一地血汩行出流華世家,九淵仙宗立刻昭告玄門各宗,稱魔族已經當先釋放所有魔傀返回畫城。從此以後,玄門亦禁止魔傀買賣,一切魔傀全部放歸畫城,不准私留。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問題嚴重——魔族與九淵仙宗,都以妥協自保了。玄門頓時風聲鶴唳,有那私藏魔傀的,也偷偷放歸了畫城。
頊嫿自上次九脈掌院圍攻畫城之後,就沒再出過天河聖劍。屠滅流華世家都是她自己帶人前往。現在接回魔傀,更是直接交給念、嗔、痴等人去辦了。
藥坊在開門授課,三位掌院倒是不敢怠慢——惹怒頊嫿明顯不智。因此藥坊外被太史長令特地畫出幾塊寬敞地方,專門供四位掌院講學。
因為有君遷子在,天衢子的化身總不好再講丹道,索性改為了授器修功法。一時之間,畫城倒是人人有學可上,一片爭當上游的積極之態。
奚雲清對「師尊」的命令,一向是嚴格執行的。每到掌院們的授課之時,她便各處巡視。若有偷懶的,立刻疾言厲色,大聲喝斥。
木掌院氣得暴跳如雷,這一輩子受的氣也沒有畫城這幾日受得多。但是不能拿奚雲清出氣,畢竟她只是個小輩,而且還神智不清。付醇風擔心她氣出病來,只好出主意:「養不教,師之惰。」
木掌院一想,有道理,她跳起來就把奚掌院的化身揍了一頓。
奚掌院化身只有三成修為,哪裡是她對手?生受罷了。這次連君遷子和九盞燈都沒有替他說句話。
打得好,該啊!
畫城一直沒有動靜,玄門和魔族都極為不安。
十二族長除了厲空梟以外,全部聚集在天魔聖殿。二族長說:「魔尊,如今畫城有天河聖劍在,會不會反攻魔族?倘若天河聖劍來攻,我等總應想個對策啊。」
贏墀腦殼痛——廢話,要有對策,你以為九淵仙宗還會裝死嗎?
但是當著族老,不能滅自己威風。他說:「族老所言甚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鬼夜來。」
鬼夜來一驚:「魔尊。」
贏墀說:「天衢子有化身在裡面,三脈掌院也在其中,我們沒有眼線,難免消息滯後。即刻起,你判出魔族,投入畫城。看看裡面到底是何狀況。」
鬼夜來震驚,萬想不到自己在這時候被推出去擋刀:「魔尊!」
贏墀瞪他:「還不快去。」
鬼夜來磨磨蹭蹭一陣,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道:「屬下遵命。」
九月初九是傀首生辰。
頊嫿喜歡過生日,以前都是畫城魔傀替她過。但上次見識了銀蟾玉花宴的熱鬧之後,她叫來太史長令:「今年廣發請柬,魔族每個勢力務必都有一張。本座壽宴,讓他們有空都來。」
這是什麼意思?畫城要吞併魔族?!
太史長令頭皮一麻,但如今的頊嫿,誰敢違逆?他只好跪拜道:「是。屬下這就命祭司神殿派發請柬。可是……」他想了想,還是問:「可是傀首,萬一其中有些人,不能前來,如何是好?」
他到底還是領了贏墀不少好處,這時候當然還是要探明頊嫿口風,也還向魔族透露一聲。頊嫿把玩著手中摺扇,說:「所有魔族,同居天魔聖域,又不是千山萬水。最好還是都來。如果有人不到,那就讓他們及時回稟,也好讓畫城這邊少做點吃食,免得浪費。」
太史長令心驚肉跳,忙應了聲是。出得星辰海,連頊嫿向他打招呼他都沒反應,匆忙令祭司神殿寫了請柬,匆匆發向魔族各大族長。
連魔尊都沒落下。
天魔聖殿,贏墀接到請柬,神情有族長們一樣,面色鐵青。他沉聲問:「玄門的銀蟾玉花宴,由九淵仙宗舉辦,那是九淵為了彰顯自己玄門第一宗的地位。以示玄門一統。如今傀首廣發請柬,難道也有此意嗎?」
太史長令額上冷汗直冒——不、不知道啊!他說:「回稟魔尊,這麼多年來,畫城安居一隅,從未有過爭雄之心。但是頊嫿不僅來歷不明,更是實力莫測。如今又突現聖劍相助,我等實在不能揣度其心思。」
贏墀用力將請柬拍在桌上,冷笑:「那傀首可有言明,如果有人不去,該當如何啊?」
太史長令別無辦法,只得實話實說了:「這個在下倒是問過,傀首說,若是諸位中有人不去,趁早言明。好令畫城……不準備各位吃食,免得浪費。」
這是何意?!
天魔聖殿氣氛凝重,贏墀沉聲道:「我等明白了。你回去吧。」
太史長令既不敢得罪他,又不敢違逆頊嫿,只得躬身而走。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贏墀身上,贏墀冷笑:「依各位族老看,她這話是何意?」
有人沉吟半晌,細細分析:「魔族,她的意思,恐怕非常淺顯。若是不去,便不再需要吃食。」
赤裸裸地威脅!!贏墀心中一沉,說:「如此,她是要倣傚流華世家,若有不從,便行屠滅之意了?」
諸人都變了臉色,贏墀將手按在那張請柬上,說:「上次融天山九脈掌院齊入畫城,甫一交手,便有三位被擒,其他六人輕傷敗走。足見天河聖劍之威。魔族素來同氣連枝,如今出了這等逆魔,吾意,各位先行前往畫城赴宴,暫避鋒芒。當務之急,是與玄門聯手,奪回聖劍。畫城失去倚仗,自然不必再顧虐。一切舊賬,留待日後清算。」
十幾位族長這才一併鬆了口氣,總算不用立刻跟畫城硬碰硬。諸人一併向贏墀行禮:「魔尊英明。」
九月初九畫城之宴,傳遍玄魔兩族。而頊嫿向整個魔族發出請柬三十六封,無一族膽敢拒絶。
連魔尊贏墀也親口允諾將親自前來道賀。
整個九淵仙宗陷入沉思。載霜歸當先問:「什麼意思,難道她竟然是想一統魔族不成?」
秋結意說:「如果魔族由她一統,追回天河聖劍,恐怕將是難上加難。」
天衢子沉默不語,這次連三十幾位長老都忍不住了,紛紛看向他,目光熱切。天衢子說:「以她的性情,這不過一場壽宴罷了,本院認為,是魔族想太多。」
九月初九。魔族大大小小三十五族,外帶魔尊,一共前往畫城。
木狂陽、九盞燈、君遷子和天衢子的化身眼看著他們結伴而來,共同入城。頊嫿倒是熱情,命人在城下相迎。小惡魔、奚雲清幫著三君引人入席。
木狂陽說:「這魔族也並沒有多少骨氣嘛。」
話音剛落,外面突有魔傀傳報:「傀首,外面有一人,自稱奚玄舟,前來為傀首慶生。」
畫城一片死寂,所有魔族族老互相打量。連木狂陽、付醇風、君遷子、九盞燈都不由望向旁邊天衢子的化身。他們四人因為不是魔族,此時單列一席。
然而天衢子的化身飲著清茶,不置一詞。
頊嫿起身,揚聲道:「請。」
聲音落地,一個人由魔傀引領著,自遠處行來。
奚玄舟,沒有著陰陽院服飾,只穿了竹青色的常服。他仍然背著半箏,卻不見寶劍。此時挾著一個半人高的盒子,披星戴月,緩緩行來。風儀驚世。
「奚玄舟,賀傀首芳辰。」他行至頊嫿跟前,遞上半人高的盒子,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