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叛出師門

  融天山的夜晚,靈氣浮動,星子入盤。

  木狂陽感覺到懷中付醇風的氣息慢慢衰弱,沒有時間再等,她必須儘快做出選擇。然而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其實自己早有抉擇。她扶起付醇風,將他背到背上。

  付醇風只覺得呼吸困難,只以為他要帶自己前往醫宗,說:「求醫已無用,不必再白費心思。」

  木狂陽說:「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然而她走的路卻不是前往醫宗的,付醇風雖然已近彌留,但畢竟修為深厚,這時候仍強撐著問:「你要去哪裡?」

  木狂陽不理他,只是加快腳步,一路竟然來到陰陽院。連衡見她背著付醇風前來,也是很奇怪,遲疑著問:「木掌院,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木狂陽說:「求醫,放我進去。」

  連衡迅速通知了天衢子,天衢子亦是傷重。但這時候木狂陽前來,他總不能拒之門外,於是說:「讓她進來吧。」

  說著話強撐著坐起來,奚雲階一直守著他,這時候忙為他披了外袍,說:「師尊傷勢沉重,便不必起身了吧?」

  天衢子搖搖頭,仍然整飭衣飾,外出迎候。木狂陽背著付醇風,大步入內。天衢子只看一眼付醇風的臉色,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心中一驚,玄門中人,都知道突破境界失敗意味著什麼。

  他上前想要扶住付醇風,木狂陽站定,卻在他伸手之際突然出招。天衢子心中一驚,只來得及與她交手三招,立刻被她制住!

  他本就受傷,此時更是虛弱:「狂陽何為?!」

  付醇風也吃驚:「孽徒!你要幹什麼?!」

  木狂陽飛快地封住了天衢子的靈力,聲音粗啞卻堅定:「不要試圖反抗,我並不想傷你。」

  天衢子心念幾轉,說:「你衝著魂皿而來!」

  木狂陽點頭:「聰明。天衢子,你我好歹相交一場,我知道魂皿現在就在苦竹林,把它交給我。」

  付醇風也是直到這時候才明白她還想幹什麼。他急怒之下,又噴出一口血來:「木狂陽!你如果不想我死不冥目,就給我馬上滾回刀宗去!」

  木狂陽根本不理他,只盯著天衢子,又逼問了一句:「快說,魂皿現在何處?」

  天衢子目光中透出幾分悲哀來:「狂陽,宗規明令,魂皿只能由宗主使用。私盜重器,乃是大罪。依照宗規,將被廢去修為,逐出師門!」

  木狂陽一笑,說:「我身為刀宗掌院,哪能不知道九淵門規呢?但是天衢子,我要是怕,自然便不會來。你如今只是化身,無論如何不是我的對手。交出魂皿,宗主也不能怪罪於你。」

  天衢子輕聲說:「我只是擔心你。」

  木狂陽哈哈一笑:「謝了。不過不必擔心,我木狂陽一人做事一人擔,寧錯不悔。」

  付醇風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拍碎自己的天靈蓋。木狂陽發覺了,反手擋住他的手,內力一震,付醇風整個人頓時神智不清。

  天衢子明白,她是執意如此了。他說:「生死本就自有定數,你這又是何苦?」

  木狂陽望著他的眼睛,說:「如果當初你能看得開,本尊又何至困守弱水?天衢子,吾意已決,不必再勸。如果你還唸著多年同門之誼,今日,請助我。」

  她雙膝一屈,跪在地上。

  她先前言語,天衢子都當她是一時衝動。直到這一跪,他知道,這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木狂陽為人,一生桀驁,就低了這一次頭。

  因為她耽擱不起。她是可以制住天衢子,裡面的奚雲階在她面前也不堪一擊。她可以搜查整個苦竹林,可是她沒有時間了。

  一旦付醇風神識消散,便是魂皿在手,也是無力回天。

  天衢子伸手扶起她:「狂陽,你啊!!」一聲嘆息,他終於回身,進到一方密室。片刻之後,終於取出一方硯台一樣的東西。

  玄鐵所鑄,雕紋繁複。內藏十格,對應三魂七魄,正是魂皿。

  木狂陽大喜,忙伸手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一陣,終於問:「這個怎麼用?!」

  天衢子只得打開魂皿,取付醇風眉間血一滴。血入魂皿,付醇風整個人更加委頓,似乎被抽去了精氣神。木狂陽仍然背著他,衣帶所縛,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只得焦急道:「如何?」

  天衢子伸手,幾乎以全身修為壓上去,只見血珠分散,卻無論如何無法灌滿十格!

  他面色冷凝,木狂陽自然也看到了,問:「為何三魂七魄不能分列入魂格?!」

  天衢子以全身修為壓上去,然而十格始終只能進六格。他說:「狂陽,付大長老本就臨近彌留,太晚了。他的眉心血根本就不能儲下一粒完整的魂種!」

  木狂陽說:「用盡全力,也不可能嗎?」

  天衢子又試了一遍,而血珠顫動,無力再進。他搖搖頭,木狂陽接過魂皿,說:「明白了。多謝。」

  她轉身欲走,天衢子說:「狂陽,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一旦踏出九淵仙宗,便是無法挽回。私盜師門重器,她會成為叛徒,被整個師門追殺。

  堂堂一脈掌院,玄門至高的地位與尊榮,從此毀於一旦。沒有宗門敢收留,她只能淪為漂泊的散修。

  木狂陽將魂皿揣進懷裡,苦笑道:「已經來不及。」她向天衢子拱手,鄭重行禮:「就此別過。替我向他們辭行。」

  她所謂的「他們」,當然是其他同門無疑。天衢子眼看她步出苦竹林,背負著付醇風,向外行走。直到行至小道盡頭時,她突然迴首,道:「天衢子,你應該等弱水本尊甦醒之後,再決定是否與尹絮蘋結為道侶。否則你必後悔莫及。」

  天衢子愣住,待要再追問,她卻已經離開苦竹林,徑直向融天山下行去。

  次日一早,九淵仙宗所有人都得到消息——刀宗掌院木狂陽私盜魂皿而逃!

  水空鏽震怒,玄門大嘩。

  九淵仙宗當天就開始追捕木狂陽。木狂陽當然心中有數,她拚命狂奔,只怕水空鏽撕裂陰陽,在片刻之內將她追上。背上,付醇風神識有片刻清醒,他輕聲喊:「狂陽……」

  木狂陽沒有停下,耳邊的風聲沖淡了他的聲音,他像是疾風中漸漸微弱的燭火。付醇風被血嗆住,好半天才掙扎著道:「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師尊,你現在馬上帶著魂皿返回融天山,去向宗主認錯。狂陽,為師一生,恥辱在你,驕傲也在你。求你,別讓我最後一無所有。」

  木狂陽雙唇緊抿,付醇風痛到哀求:「別這樣,求你別這樣……」

  在最鼎盛時期,被親傳弟子按進塵埃裡,從此恥辱半生的刀修宗師,臨到生命最後一刻,竟然哭出聲來。但木狂陽無暇顧及許多,背上的付醇風漸漸體溫散盡,整個身軀變得僵硬。

  她始終沒有停下來查看。

  我不信這是我們最後的告別,你說過,刀修就是逆天順意、踏破天地。現在,我便要這天地順我之意,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押上所有、拼盡全力。